哈哈哈......。
李明勳大笑起來,惹的衆人相互看看都不明白他爲何如此失態,笑過之後,李明勳道:“陳大人,我雖然年輕,卻從不氣盛,給我戴再多的高帽也是無用,我掌軍,進退攻伐皆要看成果得失,像是那種率萬餘烏合之衆,攻擊四萬人營地之事,我可做不出來。”
這話一出,陳子壯臉色頓時難看起來,因爲最後一句說的就是他,烏穆在一旁咧嘴說道:“請將、激將、逼將,這些年你們大明文官哪個沒用過,我家主子可不是那麼好糊弄的。”
“你這話何意?”陳子壯瞪着烏穆問道。
烏穆問:“你這老兒顯然是沒掌過軍旅的,能戰不能戰的事兒我也不屑與你辯論,我就問你,我陸軍替你們擊潰清虜之兵,有什麼好處嗎?”
“擊潰北營之清軍,便可光復廣東,解民倒懸!”陳子壯義正言辭的說道,
烏穆哈哈一笑:“光復廣東是光復的你們的廣東,解民倒懸也不過是把百姓從清軍手中奪來讓你們糟蹋罷了,與我社團何干,一場大戰,我社團之兵死傷消耗,所爲何物,所得幾何呢?”
見一羣人不說話,烏穆索性直言:“不明白嗎,那我直說了,老子憑什麼爲你們賣命,你們的正兵義勇還能從大明皇帝手裡得到些餉銀糧食,我們呢,搭着糧食,搭着性命替你們殺敵,能得到什麼?你們沒錢沒糧,肯定無法予我們財物,甚至連好臉色都不肯給我們,我們是傻子還是瘋子,熱臉貼冷屁股,腆着臉賣命!”
陳子壯猛然站起,就要駁斥,烏穆忽然道:“嘖嘖嘖,又要開始大言炎炎了,左不過是同文同種,國王危亡,民族淪喪,所有人都應該出人出錢出糧食,都應該團結一心,共赴危難......少說這種屁話吧!”
烏穆抓起身邊茶杯喝了一口,吐在地上,說道:“外面的士兵領不到糧餉,你們不也喝着上好的龍井茶嗎!”
“烏穆,夠了,退下!”李明勳喝道。
烏穆環視一週,冷冷一笑,退在一邊,李明勳正色說道:“烏穆言語粗鄙,但卻全然實話,我知道諸位大人平日備受尊崇,受不得這些氣,但這個時候,你們受要受得,不受也得受着!”
陳子壯冷冷說道:“本官不與你爭論那些,本官只想知道,你東番究竟想如何?”
李明勳道:“草莽有言,有錢就是大爺,亂世之論,有兵就是草頭王,我有錢有兵有糧食,所以我就應該有話語權,陳大人,我知你忠義,也極爲敬佩,但忠義不能當飯吃,高談闊論也說不死那些清軍,你不能讓我出錢出糧食,還聽令賣命,我不是傻子,您別把我當傻子待。”
林士章忙起身,說道:“切勿衝動,大敵當前,可不能內鬥啊。”
李明勳重新坐回去,說道:“佟養甲和李成棟讓出廣州,就是讓咱們內鬥,可以說,我們都中計了,不管你們承認不承認,我接着方纔的話說,我們想破局,要麼擊敗佟養甲的主力,要麼退出廣州,守能守之地!不光你們,我也捨不得放棄廣州,但大明兩京十三省,那麼多地盤丟了,也不差這一兩個城市,御虜的希望在人,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陳子壯還要爭論,李明勳無奈搖頭,打斷了他的話,直截了當的問:“陳大人,諸位大人,你們覺得是廣州重要還是永曆天子重要?”
這並不是一個難回答的問題,無論大家對那位逃跑天子有什麼想法,他都是如今明國政權的唯一正統,他無論逃往哪裡,西南半壁還能團結在一起,縱然只是表面團結,而如果他死了,光是擁立新君就要爆發出新的內戰。
“如今的情況下,廣東形勢實難妄言勝敗,而李成棟入廣西之軍卻是隻有兩三千人,只要我們派遣一支精兵入桂,一可止住清軍攻擊之勢,二可救下永曆天子,只要廣西在手,廣東無論打成什麼樣,都還有根據地。”李明勳詳細說道。
幾個將軍紛紛圍上來,林察道:“天子行在不知所蹤,而從廣東去廣西的西江水道已經被清虜截斷,三水、肇慶都在清軍手中,着實難打。”
袁時中說道:“我們可從廉州上岸,沿着南流江逆流而上,這條水道原本就用作廣東往廣西運鹽的航道,可通行平底江船,到了鬱林州,穿過天門關,便是進入北流境內,順北流江南下,直達西江,進可收復梧州,退能遮蔽南寧,可爲萬全!”
“袁將軍所言正是我想說的,如今聯軍兵少糧少,與其幻想收復廣東,不如先保住廣西和天子。”李明勳支持說道。
“是了,是了,只要天子駐蹕廣西,兩廣情勢皆有轉圜啊。”洪天擢也是站出來支持。
陳子壯一時愣住,頹然坐在了地上,這個時候他才明白,原來收復全廣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這些將軍都無把握,只是無人敢言罷了,他們倒不是怕了自己的權勢,而是不想擔上怯戰棄民的惡名。
“陳大人,您認爲派遣何人去廣西爲好?”林士章問道。
他這話說的巧妙,表面上對陳子壯很尊重,但卻沒有給他任何一點反對的空間,其實林士章已經想好了,陳子壯同意也就罷了,若是不同意,那就自己出兵,以勤王的名義,若是陳子壯敢阻攔,索性就不承認他兵部尚書的身份,分道揚鑣也就是了。
“李大人以爲何人合適?”陳子壯思索片刻,把皮球踢給了李明勳。
李明勳笑了笑:“此番由廉州入廣西,山高路遠,時間卻緊急,一時半刻也是耽擱不得,我以爲以林察將軍爲主帥,統御其麾下兵馬,我在拍千餘精兵襄助也就是了,林察將軍原本是廣東水師總兵,麾下士卒水戰陸戰兼備,而我派遣的是海軍的陸戰營,同樣如此,這支偏師的兵馬錢糧由社團負責,儘快成行便是。”
“那以何人督領?”陳子壯問道。
顯然,這傢伙是想找個文官了,李明勳當即道:“當然是洪大人合適了,他從廣西而來,又是首輔大人信重之人,廣西官員自當服從。”
這話說的有道理,但其實也是有私心的,支走的洪天擢,那廣東唯一合法的文官就是林士章了,合作起來更便利,洪天擢麾下那三千多人馬,自然也得留下,洪天擢有官無兵,林察原又是紹武的將軍,又依靠自己支持糧餉,所以事實上還是社團掌控一切。
“洪大人,本官以爲李大人所說是謀國之言,回去之後把麾下營伍向本官交卸了吧。”陳子壯道,顯然也不想讓廣西兵落在林士章手中。
洪天擢重重點頭,此人也是個忠義之輩,雖說與丁魁楚交情莫逆,但總歸是忠於大明的。
“勤王之事已然確定,那廣州的戰事當如何,李大人總歸也要有個章程了吧。”洪天擢忽然說道,顯然他也擔心自己走後,陳子壯無人扶持,大權旁落。
李明勳道:“在洪大人沒有傳回永曆天子的確切消息前,我會親率大軍守衛廣州。”
“好,如此便是說定了,諸位協力同心,共赴危難吧。”陳子壯拱手施禮,言語懇切。
李明勳等人出了衙門,返回統帥部,烏穆騎在馬上,說道:“主子,咱和這羣人搞在一起幹什麼,沒錢沒糧還不能打,一個個都跟大爺似的,把咱們當孫子看。”
李明勳笑了笑:“時局很艱難了,廣東丟了也就罷了,廣西是丟不得的,不然我那大舅哥連個後方都沒有,如今雲南被沙定洲叛亂弄的一片混亂,貴州、川南是獻賊的地盤,湖廣打的不可開交,沒了廣西,永曆朝廷也就完蛋了。
當然,我們也不是全然爲了明國,無論是香港還是大本營,我們有大量的議員和商賈出自兩廣,這羣人皆在觀望,我們或許保不住廣東,但絕對不能什麼都不做,即便是做給社團內部的人看,也是要做,我們守住廣州兩個月,就給了那些人收拾財產離開廣東的時間,而且廣東本就是富庶之地,本地的冶鐵、瓷器、棉麻紡織等工業也是極爲繁榮,尤其是佛山鎮,那裡的數萬匠人,比整個廣州城都價值高。”
“宋業已經來了,他擔起了移民局的差事,這事兒就交給他吧。我會派遣幾百人給他彈壓。”高鋒作爲元老一員,自然知道移民的重要性。
李明勳微微點頭,說道:“不光是你派遣的人,去找林士章要人,佛山雖說以冶鐵和陶瓷爲兩大主業,但上百年來也形成了根深蒂固的縉紳大族,那些匠人多依附他們,這羣人不點頭,我們也帶不走多少人,讓林士章的人去那裡勒捐,要麼給錢要麼給人,雙管齊下!”
“嘿嘿,這法子好,我喜歡。”烏穆早就看大明的士紳不順眼了,哈哈大笑起來。
李明勳道:“你也莫要笑,待會你把親衛隊的差事交卸了,隨林察一道去廣西,勤王的事兒就交給你了,你是我身邊的人,算是親將近人,又有刀兵在手,明國那邊的官不敢違拗你。”
烏穆一聽給自己外放的差事,大呼起來,三人回到統帥部,便是不斷有人上門,先是本地與社團交情莫逆的士紳上門求援,被李明勳交給了那些參謀軍官去打理,但是林察很快找上門來。
“林總兵,歡迎歡迎,請坐吧。”李明勳笑意相迎。
“閣下,您何必點我的將呢,哎,讓我部勤王,實在不敢啊。”林察滿臉苦澀,說道。
李明勳明白林察的處境,現在他的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林察原本是廣東水師總兵,在本地也算有勢力,但這些年一直走背運,沈猶龍執掌兩廣,大量削減水師餉銀,林察實力大損,後丁魁楚上位,對他也是不鹹不淡,繼而,林士章執掌瓊雷,連帶着帶來了黃蜚和袁時中,黃蜚資歷深名望大,在隆武那裡要走了水師總兵的職銜,林察只能當了廣東總兵。
這還不算,紹武登基,林察成了軍事之主,還擊敗了永曆的援軍,殺了永曆朝廷的兩廣總督,如今只剩下永曆朝廷了,林察被拉上了御虜的戰船,即便陳子壯等人都說盡棄前嫌,但林察依舊是忐忑不安。
“林將軍的處境我怎會不知道,這次請將軍勤王,見了天子,也好面陳忠義,冰釋前嫌啊。”李明勳說道,當然這都是場面話,讓林察出兵原因有二,一來他中立,在廣西廣東這邊都無奧援,二來他兵馬少,烏穆也能節制的住。
林察道:“都這個時候了,林某已經無此心思了,前途兇吉難測,我林察深受皇恩,死不足惜,但希望閣下能給些恩典,林某感念不盡了。”
李明勳沒曾想林察會這般,問道:“將軍想要什麼?”
林察道:“林某麾下有一千五百多人,其中家丁過半,林某不能帶着他們出征讓他們的家人在清虜鐵蹄威脅之下,林某聽聞閣下有移兩廣之民的想法,請把這些家丁的家人帶走吧,安置在海外,我等也好一心抗虜。”
李明勳笑了笑,算是明白了,林察這是認定前途未卜,又對朝廷失望透頂,要安排退路了。
“這是小事,那就先安置在瓊州,等將軍勤王得勝歸來,再行處置吧。”李明勳道。
林察連忙說道:“閣下,林某的意思是去臺灣或者呂宋。”
“那路途太遠,等將軍歸來,還得再送回來啊。”李明勳故作爲難。
林察道:“不,若林某能活着回來,便帶麾下精兵去投社團,此次勤王便是林某爲大明最後一次盡忠了。”
李明勳搖頭道:“不可,將軍若是這般,讓社團與朝廷怎麼相處,再者說,社團治下,兵爲公有,無私人之兵,無自治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