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帶的海面雖然不是徐老大熟悉的松江老家,但其常年在蘆葦蕩裡與官軍躲貓貓,自然知道其中利害,徐老大挑選了二十個人,攜帶火繩槍、繩索和漁網潛入蘆葦蕩,在摸清了對手的情況之後,徐老大帶着五個手腳靈活的鑽進蘆葦蕩裡埋伏,其餘在周圍四面放火。
突如其來的大火惹出了大亂子,看得出來,那縱帆船上的士卒和水手錶現的很鎮定,派遣人用火炮和火繩槍壓住陣腳,把船上雜七雜八的人手聚集起來,用各式刀具做鐮刀,生生在縱帆船與蘆葦蕩之間收拾出一片防火帶來,然而,這恰好中了徐老大的計策。
徐老大忽然帶人從蘆葦蕩中竄出,先是放了兩排槍,繼而衝出去擒拿幹活的人,而在海上,兩艘快蟹船也是衝出,用船艏火炮攻擊縱帆船,分散對手的注意力,片刻功夫,縱帆船周圍大亂,徐老大帶人用繩索捆了四個人回來,其中一個被火繩槍打中,眼看是不行了,徐老大做主把這人交給了鐵背兒的手下。
等四艘船返回岱山島,把消息告知了合衆國在岱山島的駐軍聯絡處。此時正在島上的顧三從海軍和駐舟山本島的陸戰隊中抽調了三艘船和二百人的陸戰隊,奔赴事發地,發現那艘縱帆船依舊在,船上的人被大火圍困,不得動彈,顧三當即下令發動登陸戰,陸戰隊衝到縱帆船上,控制了場面,俘虜了上百人,在把船上的物資和文件一股腦的帶走之後,把這艘船付之一炬。
五天後,大本營。
李明勳坐在辦公桌上,懷裡抱着兒子,正拿着一個小鈴鐺逗弄着他,孩子張嘴大笑着,而何文瑞則在一旁彙報着舟山傳來的消息。
“安全局和統帥部情報處匯同對這艘白鳥號荷蘭商船上的船員進行了審訊,荷蘭籍的船長很強硬,什麼也不招,但白鳥號上的天方教徒和剃髮人都招了,還有一些文件。”何文瑞說道。
“剃髮人?”李明勳不解問道。
“哦,指的是那些在南洋數典忘祖的華人,他們爲了逃避天方教國家對異教徒的高額賦稅,便入了天方教,因爲需要剃髮,所以南洋華人將其叫做剃髮人。”何文瑞解釋道。
李明勳搖搖頭:“好吧,繼續。”
何文瑞繼續說道:“目前掌握的情況來看,這艘船是從馬六甲前往杭州的,在杭州灣遭遇了風暴,吹到了岸邊。船上貨物並不多,主要是望遠鏡、燧發機等比較精密的軍用器械,此次運輸最主要的就是來自南洋的天方教工匠,其中絕大部分是造船工匠。
我們詢問過這些造船工匠的履歷,發現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在南洋建造過加列船之類的槳帆戰艦。”
“呵呵,清虜的反應倒是快,吃一塹長一智,倒是有趣。”李明勳說道,他擡頭問何文瑞:“你認爲清虜能製造出加列船之類的重型槳帆戰艦嗎?”
何文瑞毫不猶豫的點點頭:“當然可以,根據情報處對加列船的瞭解,這類船隻的建造難度並不大,木料和工藝要求也很低,許多南洋小國都可以建造,對於清虜這樣一個掌握了數千萬漢人的巨型國家來說,並不算什麼,即便沒有這樣南洋來的匠人,我想他們也能建造出來,畢竟在江南之戰中,我們的水師損失了十幾艘加列船,其中還有兩艘被俘獲,清軍手中有實物在,參考之下,不難仿製出來。”
李明勳微微點頭,心道,雖說來自清廷內部的情報,其到目前爲止,軍事資源都是投入到與南明各政權的戰爭中去,並沒有計劃打造一支強力的水師,但江南之變讓其不得不改變策略,就算其目前沒有計劃建造一支決戰外海的水師,也應該打造一支具備實戰能力的內河艦隊,否則,合衆國可以像去年一樣,派遣重型槳帆艦隊深入長江航道,截斷漕運。
“荷蘭人在這件事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東印度公司和清廷結盟了嗎?”李明勳問道。
何文瑞堅定的搖搖頭:“不,我認爲沒有,即便是有,也應該是秘密結盟,至少目前荷蘭人的海軍主要力量在錫蘭一帶與葡萄牙人爭奪領地。我們得到確切消息是,荷蘭東印度公司在其中牽線搭橋,並且提供運輸服務,按照我們得到的消息,早在福建崩潰的時候,荷蘭人就接觸了清廷,廣東陷落之後,荷蘭與清廷之間接觸頻繁,但都限於和地方大員之間,雙方應該沒有進行高層間的談判。”
“判斷依據是什麼?”李明勳抱起玩累了要睡的寶寶,交給了保姆。
何文瑞道:“依據是,荷蘭人和清廷對我們無計可施,他們既沒有把握在海面上擊敗我們,也沒有機會牽扯我們,您要知道,現在開戰,就是我們與東印度公司之間的戰爭,清廷幾乎插不上手。”
李明勳同意何文瑞的看法,合衆國的對清戰爭一直掌握着機動的優勢,目前來說,雙方的戰爭狀態是,合衆國想打就打,想退就退,清廷對合衆國束手無策,如果沒有一個重量級的對手爲荷蘭人分擔合衆國的陸軍壓力,那麼荷蘭只能寄希望於海戰全勝,但這幾乎不可能,範迪門和歐洲的十七位紳士是商人,而不是賭徒。
“好吧,荷蘭人和清廷的關係暫且擱置,你先告訴我,在招募船匠這件事上,荷蘭人做了什麼。”李明勳認真的問道。
何文瑞當即說道:“他們找到了兩個替死鬼,一個是被抓的荷蘭船長菲茨海默,另一個是北大年的天方教女王。前者爲後者和清廷之間提供聯絡、交通服務,而後者則爲其在南洋蒐集各類匠人,不光有船匠,還有鑄炮匠人、光學用品匠人。”
“那你感覺,如果我們向荷蘭人提出交涉和抗議,荷蘭人最終會如何選擇?”李明勳雙手抱胸,饒有興致的詢問道。
何文瑞知道這是李明勳在考教自己,他深思熟慮一番,道:“我認爲,荷蘭人會拋棄菲茨海默,而儘量保全北大年的天方教政權。”
“這不會吧,荷蘭人雖然沒有天主教教徒那麼瘋狂,但總歸是能分清自己人和外人的,怎麼會放棄自己人,去保全一個天方教的臭娘們呢?”烏穆在一旁,表達了不同意見。
何文瑞道:“烏穆閣下,北大年是馬來半島上的貿易中心,荷蘭人、合衆國、明國和暹羅、真臘、廣南等商人在那裡自由貿易,享受着一個近乎自由的貿易環境和較低的稅率,北大年與荷蘭人關係不錯,但卻不是盟友,一旦北大年與合衆國交惡,這個馬來半島上的小國家肯定不是我的對手,如果北大年被合衆國掌握,您知道影響嗎?”
“少了一個自由港?荷蘭人完全可以再建造一個,比如柔佛蘇丹國境內。”烏穆滿不在乎的說道。
李明勳道:“這只是微不足道的損失,最大的損失是,合衆國掌握了北大年,就獲得了一條橫跨馬來半島的陸地通道,這條通道連接南中國海和印度洋,雖然陸地通道的成本很高,但我們就不用擔心荷蘭人通過封鎖馬六甲海峽來威脅合衆國了,荷蘭人對南洋的掌控能力就鬆動了許多,壟斷印度洋與東方之間的貿易是荷蘭人的核心利益,至於一個菲茨海默,一個冒險商人而已,這樣的人,在荷蘭要多少有多少。”
烏穆忽然笑了:“我明白了,閣下正計劃怎麼利用白鳥號事件,順理成章的攻佔北大年,對嗎?”
李明勳拍拍手,說道:“你說的沒錯,如今的合衆國貿易過於依賴海貿,在南洋腹心之地擁有一塊屬於合衆國的領地至關重要,而且,我們不能永遠接受荷蘭人獨霸馬六甲海峽。既然荷蘭人給了我們這個藉口,我們就要抓住。”
“可是,荷蘭人明顯會棄車保帥,拋棄菲茨海默,玩些外交手段,大不了讓北大年那邊也交出一個替死鬼,然後配合武力和斷交威懾,我想我們不好下手吧。”烏穆皺眉說道。
李明勳笑了問:“你聽沒有聽過,光腳不怕穿鞋的這句民間諺語?棄車保帥是常用的手段,但車和帥並不是一成不變的,菲茨海默相對於北大年不值一提,但北大年與荷蘭東印度公司相比,也不值一提。”
“我明白了,只要我們表現的足夠強硬,荷蘭人只能拋棄北大年。”烏穆說道,他忽然咧嘴笑了:“比如威脅向荷蘭東印度公司宣戰!”
“理由呢,宣戰總有一個理由吧,白鳥號上並沒有發現東印度公司什麼把柄。”何文瑞連忙說道。
烏穆拍了拍何文瑞的肩膀,說道:“小何啊,做事不要這麼死板嘛,理由嘛,本來就是用來搪塞人的,那菲茨海默不是在你的手中嗎,讓他說些我們需要的東西,不是很簡單嗎?”
何文瑞恍然明白了,他連忙道:“我明白了這就去辦。”
臺北,荷蘭東印度公司使館。
叮鈴!
早餐的鈴聲響起,科隆邁步進入了餐廳之中,桌上擺着簡單而精緻的菜色,特別是那精美的明國瓷器,看起來賞心悅目,科隆手持刀叉,用着早餐,而一旁的助手則用令人愉悅的聲音閱讀着科隆喜歡的報紙。
“只需要閱讀和熱蘭遮有關的內容就可以了,我知道,這件事正在發酵。”科隆一邊切着餐盤裡的牛肉,一邊說道。
與熱蘭遮有關的內容起源於合衆國和東印度公司的談判,簡單的說,雙方在臺灣島上的邊界已經劃定完畢,並且設立了緩衝區和非軍事區,但是隨着合衆國崛起,在大本營的中國人越來越多,臺灣島上的中國人數量超過了二百五十萬,而且還不斷有大量的人涌入其中。
原本的種植園經濟在人力成本提高和資本涌入的情況下轉換爲以家庭爲單位的農業種植,目前來說,大本營的商人不缺錢和人,唯一缺少的是土地,而臺南的荷蘭人不缺土地,缺少的是資本和人。
如果按照商業原則,雙方當一拍即合纔是,但荷蘭東印度公司對合衆國商人進入臺南發展持警惕態度,即便他們不涌入,熱蘭遮已經對臺南多達五萬人的華人團體充滿擔憂了,但是,合衆國提出的條件很優厚,如果放開臺南的管制,熱蘭遮的稅收會在兩年內翻三倍,顯然,本地的荷蘭人和東方貿易的商人對此很有興趣,無法接受的是巴達維亞的東印度委員會。
所以,科隆只能以談判的方式拖延,以免受到來自內部的巨大壓力。
“自以爲是的蠢貨,以爲區區一些利潤,就能讓荷蘭把臺南膏腴之地讓於你們嗎?”科隆聽完了《生意人報》對這件事的評論,不屑的說道。
《生意人報》代表了合衆國的商人階層,也是目前最暢銷的報紙,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合衆國的民意,商人的爲了打動荷蘭人,最常用的招數就是金錢開路,不斷加碼,而且還意圖施壓元老院,讓大本營向荷蘭人開放更多的產業,以換取雙方對等的門戶開放。
“是的,閣下,中國人都是一羣自以爲是的蠢貨,他們永遠不會理解巴達維亞的閣下們的高瞻遠矚。”助手不無討好的說道。
“繼續吧,我倒是要看看,這羣人還能耍什麼花樣。”科隆敲了敲桌子。
助手拿起另外一份報紙,忽然臉色微變,沒有出聲,科隆看了一眼,發現助手手裡拿着的是一份《時政要聞》,這是一份由退役海軍辦的報紙,有濃郁的軍方和官方背景,科隆問道:“怎麼了?那羣野蠻人又出言不遜了嗎?”
“閣下......。”助手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麼說。
科隆感覺有些不妙,一把抓過《時政要聞》,看到巨大的標題上寫着:是時候拿回屬於我們的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