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明抗清的成與敗從來就不在於一城一地的得失,也不在於某人某軍的存與亡,南明退守西南半壁,守住富庶的廣東就能成就抗清大業嗎?這看起來合理,實際不然,弘光朝廷有南方如何?隆武朝廷掌握閩粵又如何,還不是一樣敗亡。
南明朝廷的問題在於無休止無下限的黨爭和內鬥,即便全國上下都在期待大西軍出滇抗清的情況下,南明官員,無論是頂在前線的瞿式耜還是朝中那些官員都在怒罵西軍爲賊,不斷調派兵馬封官拜爵的制約西軍。
自從甲申國難之後,這個國家的力量就從來沒有統一在一張旗幟之下,孫可望和李定國決定做到這一點,所以他們沒有派遣軍隊援助廣西和廣東,而是把軍隊派往南明軍閥割據的貴州和四川兩省,用朝廷給的秦王寶印和強力軍隊、陰謀詭計把這些分散抗清力量的蠹蟲和野心家一網打盡,後來人可以說,在永曆三年和四年這兩年,西軍對明軍見死不救導致了兩廣的失陷,但不可否認的是,如果孫可望沒有在這兩年整合雲貴川三省之資源,也不會有後來李定國的兩厥名王的豐功偉績。
永曆四年三月,梅關。
雄偉的關城已經不復存在,只有殘垣斷壁訴說着它南粵第一雄關的歷史,清軍登上破碎的關城看到的是一片狼藉,關樓之前有着最爲集中的一片屍體,簡直就是屍山,在頂端,一個渾身插滿箭矢的男子盤踞在地,手持寶劍,怒視北方,在他的懷中還有一白衣女子,衣袖隨風飄飄。
“主子,那就是李成棟。”一個漢軍將領對尚可喜說道。
“那個女人是誰?”尚可喜問道。
將領搖搖頭,周圍人也都是如此,清軍無人知曉,但歷史終究銘記,這個爲李成棟殉葬的女人名爲趙月,一曲《趙夫人歌》必當爲後世所傳唱,這個巾幗奇女子,當在史書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南明的內鬥和黨爭,大西軍無心援助,而合衆國又與南明鬧掰,且開闢山東和朝鮮兩個戰場,兩廣的局勢正在以可見的速度落敗,合衆國拋棄了朱明朝廷,可不會拋棄南明體系中那些與合衆國親近,且久經考驗矢志抗清的盟友,所以合衆國還是要有限度的介入到兩廣淪喪之中。
西南也是一方田地,而在這裡,有兩個合衆國大員,香港行政長官海述祖和潮汕軍管會主任何文瑞,前者諳熟貿易和生疏政治,後者威望不足,人脈不夠,合衆國需要一位經驗豐富且威望十足的元老來主持西南的工作,最終,林誠來到了香港。
林誠,合衆國的第二元老,事實上的最高行政長官,足以代表合衆國了,而當海述祖推着林誠的輪椅走進香港行政大樓的會議室的時候,會議室裡四十多個年輕將領和官員全都站起來,向這位合衆國的元老致敬。
林誠的資歷和人脈都足以讓這羣年輕人佩服,更何況,林誠今天還要宣佈一項關乎各家命運的新戰略——開拓元勳制度。
“西南大勢已去,已經得到消息,惠國公李成棟戰死在了梅關,南雄守將閻可義陣亡,南雄失守,兩廣總督杜永和已經準備廣東城防工作,潮汕地區也開始撤退,諸位,廣東陷落已經是時間問題了。”林誠的聲音依舊中氣十足,但宣佈的消息令人絕望。
從社團時代開始,李明勳代表的合衆國一方對於戰略的判斷都極爲準確,衆人不會去懷疑反駁,如果懷疑反駁,也不會坐在這裡,而李成棟陣亡的消息已經傳開,南雄失守算是一個不意外的意外,閻可義也算是惠藩的一員宿將,資歷和威望都有的,但運氣不佳,病死在清軍趕到之時,當然,即便不病死,南雄也守不住多久,因爲杜永和抽空了廣州府周邊幾乎所有的精兵,矢志死守廣州,而根據當初合衆國與明朝的協定,南雄失守與潮汕撤退掛鉤,因爲潮汕地區已經由何文瑞組織撤退,分水關被炸燬,但福建清軍進入廣東只是被稍稍延緩。
“粵西與香港防線正式進入戒備狀態,但諸位也都知道,要塞鏖戰,消耗的是生命、時間和物資,你們加入與否根本不改變勝敗,而根據諸位的父兄與元首的約定,我們需要爲你們和你們的軍隊尋找一條出路,以免大家擠在一畝三分地,內鬥起來,讓滿清看了笑話不說,還平白害死不少抗清的漢子。”林誠繼續說道。
衆人紛紛點頭,坐在這裡的都是明朝各政權、藩鎮的年輕將領,他們的父兄要麼獨霸一方,要麼開鎮專權,而從衆人落座就可以看出來,大體上分爲兩派,監國派和永曆派。
監國派有:沈廷揚的幼弟沈廷樞、王之仁的長孫王哲耀、鄭彩之子鄭乾、張名振小舅子徐祥國、已故督師朱大典的長孫朱鈺等十二人。
永曆派人數更多:黃斌卿之長子黃世爵,顧榮義子顧山河、林察侄子林在行、已故郝尚久之子郝堯、郝金成,李成棟義子李元胤、林士章侄孫林昌、黃蜚長孫黃之心、忠貞營將領李來亨等一共二十七人。
這些人的父兄都與合衆國有過合作,在忠誠方面是沒有問題,而其本人要麼在統戰學堂、陸軍講武堂進修過,要麼就與合衆國軍並肩作戰過,與合衆國淵源很深。
開拓元勳制度始於弘光落敗,那個時候從長江戰場逃出來的明國諸將就是有了經營海外的心思,畢竟有合衆國這個珠玉在前,明國諸將也是想效仿之,但當時李明勳對此並不支持,雖然也有明國官將條件苛刻——比如要求經營臺灣,但更多的是李明勳的長遠考慮。
李明勳希望看到明國各派系的抗清力量變強,但難以接受朱明在海外建國,所以當時的李明勳對明國官將開闢海外持不支持也不反對的態度,只要對方有能力,願意去哪裡開拓就去哪裡開拓。
當時戰亂頻仍,而對南洋等荒蠻之地瞭解太少,因此也就沒有成行,但對於這件事的籌劃卻一直在進行,一直到開拓元勳制度的創立。
這個制度是由李明勳創立並且由合衆國元老會等權力機構完善的,其核心要素在於,合衆國利用南明的軍事資源去爲合衆國去開疆拓土,而在這個過程之中,合衆國給予這些人物資和政策支持,提供保護,且在取得成果之後,給予其一些特權。
各類條款要首先附和合衆國的憲法法典,其次取得這些實行人的支持,當然,不支持就可以不加入,並不強求。
而重要的條款如下:
合衆國給予開拓元勳及其屬下公民或國民的身份,併爲開拓行動提供支持,比如家屬安置、銀行貸款、甲械支持和航運服務。
合衆國承認開拓元勳所在的開拓團體擁有其開拓的一半土地,而且開拓團體有優先選擇土地的權力,剩餘的才交由合衆國或資助人。
合衆國有保護開拓元勳及開拓團體的義務,以免受域內大國或組織的侵害,所謂域內大國主要是指歐洲殖民者和開拓區域內的文明國家,不包含那些雜七雜八的蘇丹國和部落。
開拓期限到達之後,開拓元勳有權擔任本地區的前兩屆行政長官,並且由開拓團體掌握本地區六成的議員職位,在三十年之後,仍然需佔有三分之一的議員職位。
開拓元勳享受着的特殊的權力,特別是其取得開拓成果之後,元勳本人及其開拓團隊的有功之臣便是本地區的元老,但爲了確保合衆國利益和長遠戰略,開拓元勳也需要承擔義務和信守諾言。
首先,開拓元勳及其開拓團隊的全體成員必須嚴格遵守合衆國的法典,尤其是尊重宗教法和財產法,特別是不得支持和縱容任何宗教的傳播和不得私自蓄養、使用和交割奴隸。
開拓元勳不能與歐洲殖民者和文明國家主動發生衝突,也不允許擁有外交的權力。
合衆國承認開拓團隊對其開拓土地的一半擁有權,但開拓勳爵及其直系親屬不得擁有超過十分之一的土地。重要港口和城堡爲國有土地,不許任何人私佔。
開拓元勳海陸分開,不得在開拓隊和航運部門交叉任職,開拓元勳有義務向提供航運服務的元勳提供土地和斬獲,而在開拓日期到達之後,開拓元勳上繳軍事指揮權,其本人和其直系親屬不得在海軍或海岸警備隊任職。
開拓區域的外交和司法權限由合衆國派遣的特使負責,在開拓完成後,本地區的司法長官由大本營派遣。開拓元勳及其開拓團隊成員,不享有法律和稅收的特權。
在開拓元勳制度的根本原則上,合衆國與在場所有人都已經達成了一致,沒有達成一致的自然也不會進入會場,而在一些細節方面,元勳們顯然是有一件的。
“閣下,請問開拓區域在什麼地方,還有開拓時間限定多久?”監國派系中,一個年逾五十的男人率先問道。
林誠眉頭微皺,這次開拓元勳中全部是子侄後輩,什麼時候來了這麼個老傢伙呢,林誠問:“你是何人?”
“這位英國公。”與合衆國關係最好的沈廷樞解釋道,沈廷樞常年與移民局和遠洋航運公司合作,也是見過林誠的。
林誠咂摸着英國公這三個字,忽然想起,這位便是崇禎朝時的誠意伯劉孔昭,劉伯溫的後人,劉孔昭在南京破城之後在江南抗清,當年李明勳在南京抄了劉孔昭的家,後來還還錢與他,與明國那些不值錢的公爵侯爵不同,劉孔昭可是從朱元璋時候便世襲來的伯爵,着實資歷深厚。
“原來是劉爵爺,實在失敬了。”林誠說道。
劉孔昭呵呵一笑,道:“如今兒郎要泛海遠征,不能沒個調停的話事人,老夫不才,便是擔了這個擔子了。”
林誠笑了笑,自從鄭彩執掌魯監國一脈後,劉孔昭索性放了兵權,做了個閒事爵爺,其憑藉李明勳賠償的銀子,在臺北置下田畝宅院,後來又索性成了監國一脈駐紮臺北的外交官,與沈廷揚一樣,是真正的中立派。
而開拓元勳制度成行之後,監國內部爭鬥不休,鄭彩一脈掌握實權,自然也想在海外開拓中擔當龍頭,可其他人卻是不滿,在舟山我們屈居人下,去了海外難道還要當你鄭彩的屬下嘛,因此商議過後,還是讓劉孔昭出面。
“若是爵爺去了海外,這國公可當不得了。”林誠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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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孔昭自然知道開拓元勳首先是合衆國之民的原則,他哈哈一笑:“那是那是,老朽去了海外,便是合衆國普通一民,過往的事兒自然是不提了。”
林誠道:“既如此,我便說了,此番開拓區域有二,其一婆羅洲,其二九龍,開拓期限爲五年,五年之後,視情況再續約,當然也要新立條款!”
說着,地圖已經是被打開了,衆人相互看看,多少是有些失望的,原本大家以爲,開拓的區域就算不是合衆國實際控制區,也當是勢力範圍內,比如大家最希望的還是呂宋的卡加延河谷,去那裡開拓,就是打一些沒開化的土人和叛亂的天主教份子,沒什麼挑戰,再不濟也應該是巴拉望羣島一帶或者北大年往南的那些小蘇丹國,這樣總歸是背靠大樹好乘涼,沒曾想,直接把開拓區域安排在了兩個完全陌生的區域。
這兩塊地方也是李明勳精挑細選的,所謂卡加延河谷或者巴拉望地區,那些都是合衆國的實力範圍,便是嘴邊的一塊肉,早早晚晚也是要吃下的,而且,這些開拓元勳雖然是以合衆國公民的身份前去開拓,卻到底與南明政權糾葛不止,只要南明不滅亡,這羣人總歸不是和合衆國完全一條心,自然也得防着一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