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爆炸和荷蘭人的趁夜反擊導致了馬打藍軍隊的徹底崩潰,越來越多的消息傳達到了巴達維亞,有人宣稱看到了蘇蘇胡南被炮彈打斷了雙腿,有人則直接說那位陛下被爆炸的火焰燒的灰飛煙滅,當然,這一切與合衆國無關,合衆國已經履行了與東印度公司的密約,現在是督促東印度公司提供回報的時候了。
馬打藍軍隊崩潰的第二天,一支由一千五百人陸戰隊和一千名武裝水手組成的合衆國軍登陸了爪哇島,這是護航艦隊中抽調出來的人手,而在三天之內,一個陸戰旅登陸,讓爪哇島上的合衆國軍數量超過了六千人。
陸戰隊在登陸當天就燒掉了馬打藍人留在城外的一切軍用物資,並且控制了巴達維亞通往爪哇島各處的交通要道,實際上就是把追擊的荷蘭軍隊擋在了城外,李明勳不會寄希望於範迪門一個人的承諾,他更加相信手中的刀槍,陸戰隊的登陸保證了範迪門當初的條件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都必須履行,否則,還會有兩個旅到來,徹底摧毀巴達維亞。
五日之後,高明義率領的分艦隊突襲了爪哇南部海岸線的一個小港灣,把那停泊的兩艘運寶船捕獲,這是一次被定義爲突襲的軍事行動,與範迪門的約定不會出現在任何官方和非官方的文件之中。
緊接着,合衆國與東印度公司簽署了和平協議,並且達成了《巴達維亞條約》。
在停戰協議之中,範迪門代表東印度公司對合衆國表達了歉意,歉意有二,其一,不分青紅皁白,攻擊合衆國在南部非洲的殖民地,並且挑起了這場戰爭,東印度公司承擔戰爭的一切責任,並且進行賠償,除了賠償合衆國在南非的損失之外,還要賠償戰爭費用,總計五百四十萬兩白銀。(不包括那三百萬,而這項賠償條約得到了下一任總督的承認,只是賠償分七年進行,本息一共七百萬)
第二項道歉則是關於臺灣南部,東印度公司對侵略明國領土臺灣表達了歉意,並將臺灣移交給了合衆國,規定日後所有有關此地的文件中,稱之爲臺灣,而非福摩薩或福爾摩莎,從法理上承認了中國對臺灣的主權。
在公開承認失敗,並且承擔戰爭責任和戰爭賠償之後,範迪門向各地下達了停戰令,並且向亭可馬裡、熱蘭遮城市下達了移交命令,同樣的命令傳達到了南非,東印度公司下轄的船隻和人員一律撤退,與此同時,哈魯斯在安汶組織了一支由二十八艘歸國大帆船組成的船隊,滿載了香料羣島的各色香料前往臺北進行貿易,範迪門在臨死之前,踐行了他全部的承諾。
一直到永曆七年的三月底,當一切塵埃落地,東印度公司本土派遣來的全權代表和下一任總督馬特索爾科,當歡迎新總督的禮炮在港口響起的時候,被病魔摧殘的範迪門在臥室之中,使用一把燧發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馬特索爾科,荷蘭東印度公司歷史上的傳奇總督,也是擔任總督時間最長的一位,科恩奠定了東印度公司的基礎,範迪門把這個組織發展到了巔峰,而馬特索爾科就是這個殖民帝國的守護者。
在歷史上,馬特索爾科於1654年擔任總督(在範迪門與他之間其實還要兩位),他一共任職二十四年,在任職期間解決了爪哇島上所有競爭者,把南洋大半蘇丹國變成東印度公司的藩屬,而且與滿清達成了商業合作,除了丟掉了臺灣,他的履歷幾乎無懈可擊,但歷史改變了,這個強人一來到東方,面臨的就是爛攤子,東印度公司敗績連連,範迪門‘喪權辱國’,還有四處樹敵的巴達維亞。
馬特索爾科非常矛盾的看着幾個人把範迪門的屍體裝入石棺之中,這位前任功過是非既需要本土的紳士們裁定,也需要歷史來見證,馬特索爾科閱讀了《巴達維亞條約》的全部內容,感覺一切都已經註定了。
“閣下,範迪門先生說,他在辦公室內給您留了一封信。”範迪門的僕人低聲說道。
馬特索爾科走進了總督辦公室,這裡一如往常的充斥着各類文件,在空白的辦公桌上,果然有一封信,打開之後,上面僅僅留了一行字——尊敬的閣下,爲了團結,請將一切罪孽怪罪於我,將一切功勞歸於我的同僚,上帝與您同在。
“請告知科隆先生,範迪門的葬禮我會出席,另外,請科隆把範迪門的私人財產打點一下,這些合法財產會寄送到他本土的家人手中。”馬特索爾科說道。
下午,剛剛安頓下來的馬特索爾科走進了象徵權力的會議室,他坐在了主位上,面向東印度羣島委員會的所有成員,說道:“範迪門一人承擔起了和中國人開戰的全部責任,他的睿智應該得到我們的最高的敬意,但爲了團結,爲了公司,請在向紳士們的彙報中把他繼續描述成一位叛徒吧。
現在,我們討論一下與英國人的戰爭吧!”
馬特索爾科近乎全盤接受了範迪門的一切政策,只是在簽署和平協議之前,他提出了更多的條件,但這些條件更多的是合作而非對抗,比如提高東印度公司在臺北採購生絲和白糖的份額,釋放荷蘭商人,並且保障他們人權和私有財產,一切條款只不過是證明這位新總督的權威罷了,李明勳並未苛責,在雙方進行了妥協之後,得到了有效的解決。
事實證明,範迪門所擔心的並未發生,接任他的馬特索爾科總督與他一樣是一個真正的政治家,懂權衡會取捨,雖然他將一切歸罪於了範迪門,但卻照顧了範迪門的家眷和私有財產,馬特索爾科用兩個月的時間與李明勳一起結束了中荷戰爭,並且雙方共同組織了幾支使者團,前來東印度公司的各個殖民地宣告戰爭的結束,兩任總督的命令幾乎完全相同,縱然德約特等將領仍然心懷妄想,最終也要服從。
當南半球的冬天要過去的時候,科隆再次走進了總督辦公室,這個極富政治與外交才能的年輕人也得到了新任總督的認可,得以繼續在東印度羣島委員會中任職,而諸如馬裡恩等幾名碌碌無爲之人則被打發回了本土。
科隆的成功並非無的放矢,在範迪門麾下,他表現出了足夠的功勳,而在新任總督上任之後,一件小事也讓他得到了馬特索爾科的認可,隨着戰爭結束,合衆國重新在巴達維亞設立外交使館,而涌入的中國商民因爲本國軍隊的勝利而變的高傲狂躁,這與戰爭之前,在巴達維亞那些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華人羣體形成了鮮明對比,這引起了巴達維亞城中對中國人的排外情緒,這種原本被範迪門鐵血政策壓制住的情緒若是爆發出來,將是災難。
馬特索爾科很清楚,華人羣體不值得信任,但此刻巴達維亞城還離不開他們,更不能因爲排外而引起新的爭端,而科隆此刻站出來,他抓住一個驕狂的中國商人,用詳盡的法律條款追究他偷稅、毆鬥和蔑視本地教會的罪責,包括審判在內,一切都是公開的,事實清楚,罪犯認罪,就連中國大使館也無法挑出毛病,科隆借這個機會樹立了東印度公司的權威。
在此之後,科隆前往了西澳城,去交接引發戰爭的西印度公司的緝私船員,並且付了贖罪金。
“科隆,我的朋友,你回來了。”馬特索爾科看到敲門而入的科隆,微笑起身。
科隆微微欠身,施禮之後,說道:“總督閣下,幸不辱命,一切都已經交接完成了。”
“那座西澳城如何?”馬特索爾科問道。
科隆道:“真是一座白金之城啊。”
“怎麼,中國人的黃金就是源於那裡嗎?”馬特索爾科愣住了。
科隆連連搖頭:“不,與黃金無關,我所說的白金是羊毛和棉花!我只在西澳城待了三天,那是一個不錯的小城鎮,防禦體系完整,擁有不到一千個居民,但卻是中國人的澳洲殖民地的對外窗口罷了,聽西印度公司那些被勞教的人說,他們中有部分人被流放到了一個叫做龍城的地方,那裡纔是澳洲殖民地的首府。
在那裡,中國人已經擁有了幾十萬頭羊和十萬畝棉田(實際是誇張的,到永曆七年,澳洲僅僅只有不到兩萬頭羊和三萬畝左右的棉田)還擁有要塞、炮臺和修船廠。”
“中國人找了一塊與世無爭的殖民地呀。”馬特索爾科不無羨慕的說道,忽然,他擡起頭,看向科隆:“科隆,你認爲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科隆連連搖頭:“不,閣下,戰爭剛剛結束,實在不能再挑起爭端了,而且這兩塊殖民地都有完整的防禦體系,也擁有充足的人口,和南非的開普敦一樣,都是硬骨頭呀。”
馬特索爾科笑了:“不,我並未有挑釁的意思。你知道嗎,科隆,在你離開的兩個月裡,我查看了範迪門閣下留下的一切對華策略,你知道,最好的策略是什麼嗎?”
“最好的?我不太清楚。”科隆說道。
馬特索爾科道:“最好的就是維持了南臺灣的存在,科隆,我聽聞在幾年前,合衆國有意高價購買南臺灣,本土的紳士們也滿意那個價格,但範迪門閣下力排衆議的拒絕了,因爲他認識到,南臺灣落入合衆國手裡,對其實力的擴張是有巨大裨益的,雖然大部分時間,南臺灣需要我們補貼,但與對合衆國造成的限制,幾乎不值一提。”
科隆微微點頭,說道:“可如今情勢與以往不同了。”
馬特索爾科明白科隆的意思,現在的合衆國是龐然大物,限制這個國家的崛起已經不是聯合東印度公司可以做到的,他說道:“你說的沒錯,限制是不可能的,但我們也不能坐視其自由發展,我們應該給他找點麻煩。”
“麻煩?”科隆眉頭微皺,實際上,經過了菲茨海默事件和中荷戰爭,科隆已經有些畏首畏尾了,他看不透李明勳,不知道東印度公司的什麼政策就惹惱這個人,爆發新一輪的戰爭。
馬特索爾科道:“我的意思是,對等開發。”
科隆道:“具體該如何操作呢?”
“合衆國可以殖民澳洲,我們也可以,他們可以殖民南非,我們同樣有資格,在巴達維亞條約中,範迪門總督拒絕了那位元首提出的‘勢力範圍劃定’的條款,如果那個條款生效,南非和澳洲將與我們無緣,但現在,我們同樣可以殖民。”馬特索爾科解釋道。
科隆思索之後道:“我無意指摘您的決策,但是我認爲,在開發殖民地,特別是開發南非以東地區的殖民地方面,我們不具備合衆國的高效率,閣下,合衆國掌握着諸多我們不具備的資源,特別是人力資源,在進攻開普敦之前,誰能想到那裡已經有那麼多居民了呢,澳洲也是一樣,西印度公司的僱員說,龍城有了上萬人,那可是一個遠離航線的偏僻大陸呀。”
馬特索爾科微笑說道:“我們確實無法阻止他們高效率的殖民行動,但是我們卻可以提高他們的殖民成本。”
“成本?”科隆滿臉不解。
馬特索爾科道:“澳洲的情況暫且不明晰,但是我卻知道南非的中國殖民地已經有了五個據點,除了開普敦,其餘據點只有民兵和少量武器,以及用木頭和柵欄製作的防禦工事,因爲他們的威脅是土著,但如果我們在那裡有一個規模較大的據點,他們就要爲每個據點修建城牆、炮臺,駐紮士兵和提供武器,這會提升他們的殖民成本,同樣也會降低其發展效率,這也就是我所說的找麻煩,不光是南非,澳洲和新幾內亞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