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平信綱在唐津城得到了最後一件的談判必需品,啓程前往了長崎,按照鬆平信綱的計劃,他可以在長崎找幾個商賈,聯絡到外海的合衆國官方,繼而進行談判,但結果讓他失望了。
聯絡是很順利的,而且聯絡上的人層級也夠高,是中華合衆國海軍北洋艦隊司令宋羅峰中將,但宋羅峰給出的答案讓鬆平信綱驚訝,在合衆國中,除非得到特別授權,否則軍人不得參與政務,特別是外交談判,宋羅峰提出,可以給鬆平信綱安排一艘快船前往大本營。
鬆平信綱接受了宋羅峰的安排,得以直接前往了臺北,而在鬆平信綱猶豫的時候,消息早先一步遞了回去,宋羅峰的本意是讓大本營提前有個準備,但問題就出現在了第一艘快船上,這是一艘濟州到臺北的四桅飛剪船,是一艘郵輪,臨時被徵召來的,操船的都是普通水手,這些傢伙在到達臺北的第一時間就把日本使者要來大本營的消息賣給了報社,導致鬆平信綱趕到的時候,受到了‘熱烈的歡迎’,上萬臺北的學生、職員聚集在碼頭,臭雞蛋和爛菜葉子已然準備好了。
幸好大本營也得到了消息,沒有讓鬆平信綱靠港,而是前往基隆軍港,然後乘坐馬車到臺北,爲了讓羣情激奮的羣衆泄憤,海軍只得把從長崎抓到的一些唐津武士重新從碼頭押送到海軍監獄一遍,讓人們羣衆過了一把癮。
來到臺北的鬆平信綱被送往了酒店,和其隨從一樣被專人保護起來,兩天的時間其一直在酒店呆着,一直等到阿海從臺南返回了大本營。
鬆平信綱不允許出酒店,但是其隨從在穿合衆國服飾的情況下可以隨意進出,鬆平信綱希望他們能打探一些消息,而且不要是民間的風言風語,鬆平信綱還給每個外出的隨從三十兩中國銀圓作爲經費,隨從們效率很高,花費卻很低,一個銀圓就把某個茶館裡所有類別的報紙全都帶了回來,還被人嘲笑爲傻瓜。
一直到這個時候,鬆平信綱才見識了什麼叫做報紙,以前他只在《唐船風說書》上見到過這兩個字,因爲唐船風說書總是會引用報紙上的消息。
所有的報紙上依然報道着四個月前發生在長崎的事情,報道上連篇累牘的介紹着長崎大屠殺的慘狀,上千房屋和店鋪被燒燬,兩萬人被殺,數以百萬計的商品和財產被搶掠或者損害,這些數字不僅模棱兩可,而且還是運用了春秋筆法,兩萬多人死亡是真的,但其中中國商人和華人只有佔百分之一的事實卻被掩蓋了,鬆平信綱這才明白,爲什麼港口碼頭那麼多想要天誅自己的人。
阿海從臺南陸軍大營回來,與鬆平信綱進行了不到半個小時的會談,雙方不歡而散,鬆平信綱僅僅出示了大久保忠朝的腦袋,其餘條件都沒有來得及提,他只是在反駁合衆國的條件。
對長崎時間負責,承認一切錯誤,由日本天皇和德川家綱二人一起書寫國書向合衆國道歉,所有參與長崎事變的武士、奉行一律切腹。
賠償合衆國商民及在日華人的一切經濟損失,共計三千二百萬元,並且將長崎列爲華人自治城市,撤銷幕府在長崎的一切官方和軍方機構,在長崎城周邊五十里範圍內不允許駐軍。
向合衆國開放江戶、堺、仙台等共計九個通商口岸,放棄對貨物的行政定價權,全面解禁金銀出口限額,不限制日本人出國及日僑歸國。
大的條款只有三個,其餘林林總總的條款多達四十餘,而這些沒有一個是鬆平信綱可以答應的。
鬆平信綱拂袖而去,選擇返回日本,在其登陸長崎之前,隨行護送的一位外交部官員向鬆平信綱遞交了中華合衆國元首簽訂的宣戰書,正是開啓了第一次中日戰爭。
因爲已經宣戰,鬆平信綱擔心會在瀨戶內海遇到合衆國的船隻,因此選擇騎馬趕往江戶,但從西國登陸本州島之後,鬆平信綱就感覺到了很多不同,越往東道路越是清冷,原本繁忙的商路上人越來越少,而且從東往西來的根本就沒有,鬆平信綱是戰爭年代走來的,他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了。
到了京都一帶,這裡幾乎領地要麼屬於德川宗家,要麼屬於御三家,而路邊的村落已經很少看到精壯男子了,這些人云集在領地的城市之中,鬆平信綱終於確認,幕府在準備戰爭,自己離開不到一個月,發生了什麼呢?
沿途的領地的德川家族的家臣、旗本都只是得到將軍命令,讓其向京都和江戶等地集結軍隊,籌集糧草,具體發生了什麼無人知曉,領主們猜測,可能是要討伐長崎,但鬆平信綱知道這肯定是假的,長崎沒有合衆國的人了,領主們如此猜測只是他們孤陋寡聞罷了,如果討伐合衆國,也應該是聚集水軍,陸軍集合有什麼用呢?
抵達江戶城的時候,鬆平信綱看到了一個無比狼狽的城市,這裡似乎又遭受了火災,而且不僅於此,從一些屋敷遺址留下的大坑來看,還有爆炸,城中的建築至少有半數再次被焚燬,與上一次火災不同的是,這次焚燒的地方遍佈全城,顯然是有人蓄意縱火。
鬆平信綱在老中阿部忠秋那裡得到來的確切的消息,在鬆平信綱離開之後不到十五天,江戶城再次爆發大規模的騷亂,城內與城下町起火點多達三十餘處,另有人投擲爆炸物,用鐵炮攻擊,大騷亂持續了一個晚上,火災更是用了三天才撲滅,當一切結束的時候,幕府纔得到消息,不少在江戶城當人質的大名、大名妻子和嫡子趁着躲避火災的名義,逃出了江戶城,不知去向。
逃走的大名有島津藩(60.5萬石)藩主島津光久及其妻子親隨,長州藩(37萬石)藩主毛利綱廣及其妻子親隨,熊本藩(54萬石)細川綱利及其妻子親隨,福岡藩(41.2萬石)藩主黑田光之被捉,其妻子逃走,親隨被誅,佐賀藩(35萬石)藩主鍋島光茂及親隨逃走,其妻子被捉後自殺,仙台藩(名義62萬,實則200萬)藩主伊達綱宗之子不知所蹤,妻子被大火燒死,親隨無一逃離。
鬆平信綱看着這長長名單,便是明白了幕府爲什麼要準備戰爭了,這些名單上全部是外樣大名,而且多是九州和西國之地的外樣大名。
德川幕府當年利用關原之戰對日本的政治力量進行處分,將所有實權領主分爲外樣大名、譜代大名和親藩,親藩多是德川家的支系,譜代大名也多與德川家有血緣關係,至少也是在決斷日本命運的關原之戰中站在德川家康所在的東軍一方,而外樣大名則是站在西軍一方的敵人,外樣大名雖然保住了部分領地,但在德川幕府中地位很低,幕府中的重要職位都由親藩和譜代大名壟斷,外樣大名插手不得,而德川幕府還採用參覲交代,將外樣大名的妻子扣押在江戶城中,將大名(譜代和外樣)分成東西兩波,半年在領地半年在江戶,使得總有一半大名在江戶之中。
事件發生的時候,西部的大名正在江戶之中,因此才發生了騷亂,掩護這些大名逃離,有些大名逃亡有些大名被捉,有些大名選擇了幕府,而仙台藩選擇耍滑頭,因爲仙台藩位於本州島北面,與其餘大名並不接壤,而這一切都是安全局的手筆。
外樣大名藉機逃離江戶城,就是對德川幕府最大的挑戰,無論鬆平信綱的談判結果如何,幕府都要討伐這些背叛的大名,而這一切都已經超出了始作俑者的計劃。
科隆與忠朝是計劃利用長崎事變撕裂一直維持良好貿易關係的合衆國與日本,但是長崎事變實在太大,把幾十年來隱藏在燈紅酒綠下的黑暗與陰謀翻了上來,撕裂了幕府與外樣大名們關係,直接導致了日本走向了內戰。
濟州城。
對日作戰的總基地被選擇在了這裡,江戶城中逃出的大名與合衆國下轄的切支丹等日本力量齊聚在這裡,覲見合衆國負責日本事務的總裁李海。
“很遺憾,有些人在關鍵時候選擇了軟弱,前田家、池田家及其分家,淺野家、藤堂家等大名選擇了幕府,沒有站在我們這邊,有些人甚至殺死了我們的使者派去的護衛,實在可恨,還有仙台家,還不想站隊。”何斌惋惜說道。
阿海站在窗前,看着正走進議政大樓的各路日本人,擺擺手:“這已經很好了,辛苦您了,何長官。”
爲了爭取這些日本大名,阿海承諾了很多,何斌也付出了很多,手段用盡了,何斌甚至偷偷潛入了江戶一次,這對於五十多歲的何斌來說,已經是盡全力了,至少阿海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人支持,但何斌讓大名們相信德川幕府已經知道了他們與外國商人走私軍火的那些事情。
沒有選擇站隊的外樣大名,他們的理由很好理解,有些過於膽小,而大部分卻是被形勢所迫,比如加賀藩,是所有外樣大名中名義上最強的,但如果加入這個聯盟,就立刻讓領地成爲前線,加賀藩主不敢確定在幕府大軍殺到城池下的時候,合衆國的援軍能否登陸,而這些靠近京畿之地的外樣大名,本身也不如九州和西國的藩與合衆國交情甚密,罪責也不大,他們頂多就是走私賺了些錢罷了。
叮鈴!
會議室實木的大門被推開,貴賓們兩隊進入,阿海負手而立,俯視眼前所有的人,這些人按照順序落座,處於左手邊是參加倒幕聯盟的外樣大名的代表,坐着的是大名們的嫡子,站在身後的是器重的家臣,一共有七人。
而在右側則是合衆國體系內的日裔勢力,合衆國陸軍原來義從第四混成旅旅長河原田兵衛居於首位,此刻他依舊穿着合衆國陸軍那黑色爲基調的肅穆軍服,但肩章之類的東西已經完全摘下了。
合衆國陸軍北洋戰區義從第二一一步兵旅旅長高澤平三郎。
合衆國南華行政區警備協助旅即,後藤旅旅長後藤信誠,警備協助團,即加西亞團團長加西亞。
而隨後進來的一衆將官和校官則是此次合衆國參戰的嫡系部隊,以陸軍第五師,也就是忠貞師師長李來亨爲主帥,另有近衛騎兵旅、51和52兩個乙等步兵師、炮兵旅和兩個獨立騎兵旅的將官。
而參與此戰的北洋艦隊和江南艦隊、大本營特遣艦隊的將官們已經前往戰場,因此並不在此次軍議之中。
大名們的代表顯然有些不適應高桌大椅,對於荷槍實彈且軍服嚴正的將官們也有些畏懼,但是他們到底知道,此次倒幕聯盟中,身爲帶路黨的他們不可或缺,因此還能站在這裡。
“最新的消息,幕府拒絕了我們的和平協議,並且派遣軍隊進攻西國之地的諸藩,戰爭已經開始了!”阿海對眼前的將軍們說道。
“那我們快些出兵吧,尊敬的殿下,長州藩危在旦夕。”率先說話的是長州藩的代表,其領地就位於本州島上,在日本水軍實力遠遠遜色於倒幕聯盟的情況下,長州藩這類有陸地接壤的目標肯定是日本幕府軍進攻的首要目標。
“可是我們還沒有商定指揮的問題。”一個大名代表低聲說道。
“當然是由中央之國的上位大人指揮,你們難道還有意見嗎?”河原田兵衛厲聲喝問。
後藤信誠也是如此:“河原田君所言極是!”
後藤信誠與河原田兵衛出身都不高,如果他們的人生在日本國內走完,這裡的每個日本人都要讓他們下跪,但他們的人生實在海外渡過的,如今已經可以與之平起平坐,執掌的軍隊數量已經相當於十萬石的國主級,僅從軍隊來看,他們也相當於一個大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