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威把扎波羅熱給蘇丹的信給來自奧斯曼的商人們看了,但卻不僅僅於此,對於奧斯曼這樣一個有着濃郁奴隸制殘餘的封建國家來說,商人尤其是異族商人僅僅是附庸,他們或許能掀起一場輿論狂潮,但未必能讓蘇丹知道。
但商人無法拒絕李君威開出的優惠貿易條件,其中一個猶太商人保證可以把這封信送到科普魯律家族的手中。
雖然蘇丹阻止了科普魯律家族的第三次世襲,但卻沒有把這個家族驅逐出權力的核心,而科普魯律家族中不乏野心勃勃的人,要把自己的妹夫或者姐夫拉下馬,顯然,他們願意把這件事弄大,政治鬥爭之中從來不缺乏向政敵潑髒水和讓政敵難堪的行爲,李君威只是向他們提供一枚威力足夠大的炮彈而已。
接下來,李君威與沙赫尼等哥薩克的將軍們巡視烏拉爾河的兩岸,這裡依舊是亂糟糟的,充斥着各種暴力的行爲,帝國打擊哈薩克族的軍事行動依舊在繼續,只不過哥薩克成爲了主力,而哥薩克,尤其是來自頓河的哥薩克是虔誠的教徒,從來不憚於向異教徒揮舞馬刀,定邊將軍府下轄和李君威指揮的軍隊還在努力分辨哈薩克人與其他部落的差異時,哥薩克們則向一切天方教徒開戰。
哈薩克人、諾蓋人、韃靼人和巴什基爾人,有時甚至殃及了帝國要爭取的盟友土爾扈特部,所以儘快的劃定邊界是有效的,但草原民族從來就沒有邊界這麼一說,只有勢力範圍,在與土爾扈特的代表,阿玉奇汗的兒子車凌端多布幾次協商之後,最終確定,哥薩克人的騎兵不可越過烏拉爾河進行軍事行動,不能對土爾扈特部動手,就僅此而已了。
只不過烏拉爾兩岸都有土爾扈特和哥薩克們生活,所以烏拉爾河也不能作爲邊界。
而李君威不願意在烏拉爾河周邊待太久,這裡太危險了,天知道會不會有人看他不順眼就給他一槍,而在即將離開的前一天晚上,沙赫尼和格里戈裡來到了李君威的藍帳。
“殿下,很冒昧的問一句,您是在準備對沙皇的戰爭嗎?”沙赫尼有些膽怯的問道。
但是李君威卻很誠懇的回答:“是的,沙赫尼。我知道,與沙皇進行戰爭就會與哥薩克作戰,與斯拉夫人作戰,人總是很難向與自己說着一樣語言,流淌一樣血的人揮刀,不是嗎?可是戰爭不可避免,即便我不向沙皇開戰,你認爲沙皇會坐視我們佔據這片草原嗎?這片草原屬於誰都可以,但唯獨不能屬於帝國、奧斯曼這樣強大的國家,唯有戰爭才能制止更大的戰爭。”
“我們哥薩克人也要參與嗎?”沙赫尼又問了一個問題。
李君威搖搖頭:“當然,我們需要嚮導,軍隊之中必須有哥薩克人,即便不是你麾下的哥薩克,也會有其他的哥薩克。至於你和格里戈裡,我倒並不想強迫你們,你們全軍出動也就四五千人,在未來的戰爭中,並不佔據改變平衡的能力,所以如果你們不想參與的話,我可以派遣你們去其他的方向。”
“您的目標是征服俄羅斯嗎?”格里戈裡則是問道。
“我倒是想,但我並不具備這個實力,或許我的子孫會有這個計劃,但對我來說完全沒有意義。我小的時候,我的父親就說,不要去試圖征服擁有文明、民族觀念和極端宗教的大國,我想俄羅斯就屬於我父親說的那種吧,斯拉夫爲主,有數百年的文明,信仰東正教,擁有六百萬以上的人口。”李君威搖頭說道。
而對於沙赫尼二人來說,這卻是很重要的,假如李君威以征服俄羅斯爲目標,無論他能不能做到,哥薩克都必須全力以赴的參加戰爭,但如果李君威的目標並不是征服,哥薩克們就可以有保留的參加。
李君威笑了笑,對兩位將軍說道:“其實你們也很矛盾對嗎,既希望待在這塊土地,接引容納更多的哥薩克,又不想對同族同信仰的人開戰。”
見李君威一語道破他們心中所想,二人也就不扭捏了,直接承認了,而李君威很理解他們的心思,人都是如此,當赤貧之時,爲了生存和金錢可以向一切人開戰,可是當他們獲得一定的地位,就會有更多的追究,政治上、信仰上還有心理上的。哥薩克不是不打哥薩克,相反,他們經常內鬥,但是從未發生哥薩克間的戰爭,大部分哥薩克之間的鬥爭都是在國家之間戰爭中爆發的。
可是沙赫尼與格里戈裡兩個人都清楚,大勢不由自己,哥薩克只能隨波逐流,或加入帝國或臣服沙皇,或成爲奧斯曼蘇丹的走狗,亦或者去做波蘭人的農奴、韃靼人的奴隸,幾百年了,哥薩克越發的壯大,但哥薩克早就不是哥薩克了。要知道,哥薩克這三個字是相爭自由的呀,而這片草地上,早就沒有真正自由的哥薩克了。
看着沙赫尼與格里戈裡那悲傷而又複雜的神色,李君威微微搖頭:“好吧,好吧,沙赫尼,我這個人最見不得別人可憐了,而你又幫助過我,這樣我,我給你指一條明路,雖然不能解決現在的困境,但是將來有一天,哥薩克能在俄羅斯與帝國之間找到一個平衡的生存模式。”
“真的嗎,殿下?”
李君威聳聳肩,打開地圖,裡面淺藍色的一片代表着廣袤的裡海,李君威說道:“雖然哥薩克人不擅長航海,但裡海卻也不是海,只是一個大湖泊罷了,你們會用船,可以從烏拉爾河進入裡海,渡海去裡海之西,到北高加索地區。
據我所知,那裡也有哥薩克,被稱之爲格列邊哥薩克,人不多,卻也算是當地的一股勢力,而北高加索地區土地肥沃,草原廣佈,不亞於腳下這片土地,如果你們想避開帝國與沙皇未來長期的戰爭,又想在帝國效力,永享富貴的話,就去爲帝國開拓北高加索,那裡除了哥薩克,全都是天方教的民族,韃靼人、車臣人、格魯吉亞人等等。對付他們,你們沒有任何的心理、信仰和民族的負擔了。”
沙赫尼看到地圖,微微點頭,問道:“帝國將來會開拓這片區域嗎?”
李君威說道:“我可以告訴你們,是肯定的,我這一次未必做到,但後來者肯定會去做,這可比征服俄羅斯更讓帝國心動。你們哥薩克不是航海民族,不知道黑海的入海口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意義,沙皇想要一個,帝國也會想要一個,但黑海現在是奧斯曼人的內海。
而且高加索又是波斯與奧斯曼之間的地盤,擁有北高加索就擁有了介入西亞的橋頭堡,早早晚晚帝國會爲那裡發起一場戰爭的,你們去那裡不會虧。”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呢?”格里戈裡問。
李君威笑了:“隨便你們,如果你有一艘船,你現在就可以去。”
“不,小人的意思是.........。”格里戈裡有些表達不清楚,而沙赫尼卻說:“格里戈裡,你不用問了,我已經懂得殿下的意思了。”
沙赫尼比格里戈裡清楚,北高加索是克里米亞韃靼人的勢力範圍,也就是奧斯曼的勢力範圍,而現在李君威的戰略是聯合奧斯曼擊敗俄羅斯人,攫取更多的土地,所以不可能公開的開拓北高加索區域,但李君威還提到,獲取一個黑海入海口是帝國的戰略目標,但那又是奧斯曼人所無法接受的,或許有一天,帝國聯合俄羅斯,掀起對奧斯曼的戰爭。
而對奧斯曼、波斯這樣的對手進行戰爭,就不是哥薩克們會拒絕的了,生存、民族、信仰還是仇恨,天方教的各個國家都是哥薩克最好的敵人,背靠帝國這樣的強國,哥薩克們也樂的如此。
但沙赫尼與格里戈裡終究還是無法理解一個黑海入海口對於帝國的戰略意義,與其說黑海入海口,不如說是打開對歐洲的大門,黑海通往地中海再通往歐洲,而參與地中海貿易一直是帝國商人們最大的願望,而當這麼一個入海口得到之後,帝國開拓大陸方向將會再無阻力。至少國內不會有任何的阻力。
在兩百多年前,奧斯曼蘇丹,慕漢姆德二世攻佔了東羅馬帝國的首都拜占庭,把這座宏偉的城市作爲了奧斯曼人的新的首都,並且在親自選擇了一塊遏制海峽的高地作爲他的宮殿,蘇丹的宮殿就此從這個制高點延伸到了博斯普魯斯的海峽,而在之後的幾百年裡,歷任蘇丹進行了改建擴張,但有一點是永恆不變的,那就是進入宮殿必須穿越一道蘇丹之門,也稱之爲帝王之門。
當黑穆斯塔法抵達這座宮門的時候,守衛的禁衛軍用異樣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而穆斯塔法敏銳的捕捉到了這一點,感覺到了一絲的不同,以往禁衛軍們看向自己的眼神是仰慕,是討好也有畏懼,但今天,多了一些玩味,難道有什麼變化嘛?
但與其他人進出此地需要很多搜檢不同,穆斯塔法仍然很順利的進入其中,蘇丹身邊的黑人太監帶着他穿過大理石長廊,越過了禁衛們駐紮且聚集了太多馬匹的第二進庭院,通過吉兆之門進入了蘇丹居住的內宮,這個美麗的花園纔是蘇丹的樂園,全是美人的後宮,充滿寶物的府庫,還有已經很久沒有造訪過的圖書館。
而穆斯塔法走進了圓頂會議室,這是維齊爾們想蘇丹彙報國事的地方,裡面坐着四個人,穆斯塔法習慣的往最前面走,坐在了正椅之上,他知道,蘇丹不會出現,這個會議室有兩層,周圍全是隔間,一共十六個,蘇丹不定時的出現在某個隔間裡,旁聽國務會議,但從來不會打斷,而會議結束後,再由大維齊爾把一衆維齊爾的意見彙總,向蘇丹彙報。
穆斯塔法坐下,剛要主持會議,忽然發現不對勁,因爲坐在自己左手邊的這一位維齊爾換了人,不再是自己的親信,而是一個很久沒見到的人,他本人的小舅子,科普魯律法佐。
“法佐,你怎麼會在這裡?”穆斯塔法詫異問道,又說:“這是國務會議,只有維齊爾才能參加,伊布拉西呢?”
“法佐從今天開始取代伊布拉西那個滿口謊言的驢子。”一個聲音從穆斯塔法屁股後面的隔間響起,但當這句話說完的時候,聲音已經是從左側的隔間裡傳出,腳步聲依舊沒有停止,穆斯塔法不知道蘇丹現在去了哪裡。
法佐笑了笑:“昨天,陛下問伊布拉西,第聶伯河畔的哥薩克如何?伊布拉西說,卑微而恭順,他欺騙了陛下,大維齊爾,這您知道吧。”
“肯定是那封該死的信!”穆斯塔法心中惡狠狠的想到。
法佐又說:“陛下說,他要重新考慮關於桃花石皇帝的兄弟提出的聯盟建議。”
“是的,是要重新考慮和衡量,陛下的決定是英明的,上一次面對那個使者,我們沒有表達任何決定,是因爲偉大的蘇丹需要了解更多東方的消息,所以這幾個月來我一直派人去克里米亞、蘇伊士和哈薩克,重新瞭解了草原上新來的這個玩家。
我的建議是,與他們結盟,雖然他們是異教徒,但是可以幫我們擊敗基督徒的異教徒!”穆斯塔法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清楚的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他做出這個決定是真心的,首先是李君威派人送來的兩萬金杜卡特的金幣撬動了他的心,其次,蘇丹要重新考慮,那意味着戰爭要繼續,因爲兩年沒有取得勝利了,蘇丹對勝利已經沒有念想,而是擔心失敗,所以一直不想繼續下去。
但那封信改變了蘇丹的想法,如果結束戰爭,那應該是因爲偉大蘇丹的寬厚仁慈,而不是懼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