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侯張口想把小廝喊回來,然而見到散架的桌子,折斷的木頭泛着白茬,他的喉嚨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一個人坐在一旁生悶氣。
五小姐急促少了許多,父親也沒那麼可怕,慕嫿偶爾向她俏皮般眨眼,她明白只有自救者,天亦助之,倘若她方纔似往日一般不敢多說,慕嫿許是就不會幫她了。
慕嫿可以幫她一次兩次,她一輩子還有那麼長時間,不能總指望慕嫿,慕嫿也沒那麼多功夫管她,沒有勇氣邁出第一步,她還是以前木頭一樣的五小姐。
永安侯的確在生氣,氣慕嫿,當然更氣招惹是非的三小姐。
五姐兒是個怎樣的脾氣秉性,他還能不知道?
不是媛姐兒故意泄露消息給五姐兒,永安侯不信五姐兒能知道宋家的詳情,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五姐兒搬來一尊大佛,他都惹不起的慕嫿。
這樁婚事肯定有變故了。
多事!
也不看看她自己的本事就想同慕嫿掰手腕子?!
在暴力的慕嫿跟前,永安侯連暗地裡罵慕嫿一句都要思量半晌,更多是暗暗咒罵不懂事且故作精明的三小姐。
“來了,來了。”
宋少爺人還沒到,聲音先傳入書房,“爹,快點走,四小姐要見我們。”
他覺得自己運氣真好,剛剛打聽清楚四小姐慕嫿的身份,便聽小廝說,四小姐回府,正在書房等着他,備受寵愛的三小姐是沒有指望了,攀附上四小姐是最好的選擇。
剛剛邁進門,宋家父子一眼就見到慕嫿,真是個絕色的女孩子,除了皮膚黑了點,五官相貌精美極了。
兩人不由得自主同時流出口水來,這樣的美人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
慕嫿看清楚宋少爺的相貌,嚴格說還是不錯的,只是他身上的好色氣質讓他顯得很卑劣猥瑣,他甚至連隱藏猥瑣都做不到,蒼白的面容,虛浮的雙腿,明顯是縱慾過度,不知節制。
“婚書拿來了嗎?”慕嫿微微勾起嘴角,眼前的父子就是垃圾,沒有任何的長處,任何女孩子攤上他們,都不會幸福!
這對父子就是永安侯夫人給慕嫿選得夫婿和歸宿?
慕嫿突然有點慶幸慢慢沒有看到今日的一切,否則那樣一個敏感倔強的小姑娘會多傷心……她能想到,只要永安侯夫人在慢慢面前哭訴一通,再多給慢慢一點關懷和承認,慢慢極有可能就爲侯府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了。
想到此處,她的心頭猛然刺痛,這比她知道沐國公夫人的真正面目,見到嘉敏縣主還要痛苦。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慢慢很可憐,但是她一點都不可恨,可恨的人是永安侯夫人,是三小姐。
慕嫿眼眸中的痛楚被低垂下來的眼瞼蓋住,沒有人看到她的指尖白得可怕。
宋父擦了一下口水,向懷裡掏了掏,宋公子故作矜貴,穿着蝴蝶穿花的錦緞袍子,學着讀書人的做派,前腳翹起,扇子合起攥在手中,“小可見過小姐。”
他掩飾不住眼中流露出的挑逗輕浮。
五小姐低下頭去,堂堂世襲侯府,竟然容忍這樣的無賴痞子上門,竟然同這樣的人締結了婚約,太丟人了,列祖列宗若是在天有靈,怕是都會降下一道雷電劈死永安侯夫婦這等不肖子孫。
婚書是他們父子的依仗,宋父一直貼身保管,哪怕同丫鬟胡鬧時,都沒有放鬆對婚書的注意力。
“你就是有婚書的侯爺準女婿?”慕嫿淡淡的說道:“侯爺,他倒真是一表人才啊。”
永安侯亦覺得羞愧,哼哼啊啊應付着,宋公子卻以爲自己這番表現取悅了慕嫿,笑容越發……輕浮猥瑣。
“以後他登臺爲岳父永安侯獻藝,完全不需要再去戲班子學幾齣摺子戲。”
“四小姐過獎了,我沒什麼愛好,就是愛看戲。”
宋公子完全沒看出永安侯又羞憤又難看的黑臉,得意洋洋的說道:“以前我也唱過玉堂春,不如我給小姐來一段?”
“夠了!”
永安侯臉龐如同砂鍋底一般黑,這樣的女婿令他噁心,宋公子一臉的迷惑不解,永安侯暗罵一聲蠢貨!
以後絕對不准許他再登門。
“侯爺怕是沒心情聽戲。”慕嫿扯起嘴角,“聽說你們用祖上留下的人脈,幫助侯爺從關外返回京城,進而讓侯爺恢復爵位?”
永安侯嘴脣動了動,慕嫿輕輕看過去,他只能耷拉下腦袋。
宋父咧着大嘴,露出滿口的黃牙,笑道:“我們可不是攜恩圖報的人,當初是你父母主動同我締結婚書的。”
“是永安侯夫人主動的?”
慕嫿放在膝蓋上的手握緊,“我就說嘛,侯府若是肯多出銀子報答恩人,遠比同侯府結親的好處實在。畢竟有銀子,害怕娶不到媳婦?”
宋父點點頭,說道:“當日我說過只要白銀一萬兩,他們卻覺得不如聯姻,說了一通的好處,他當初還不是侯爺……”
“爹。”宋公子扯了一下父親的衣服,低聲道:“你胡說什麼?一萬兩銀子哪有慕小姐重要?做了侯府的女婿不比銀子更實在?”
“當時誰知道他能不能洗清冤枉?能不能恢復爵位?”宋父嘟囔着,“現在看……侯府女婿未必就比一萬兩銀子好,他們主動提出聯姻,我覺得是他們捨不得銀子,只能拿女兒抵債。”
永安侯臉龐通紅,不敢去看慕嫿。
慕嫿笑容漸漸淡去,“也是拿一個從小就伺候你們一家的義女就能抵償一萬兩銀子,永安侯夫人這算盤打得很響啊。”
“不,當時我……我……”
永安侯下意識想撇清關係,着急道:“當日我還不知道你不是我的嫡親女兒,回京後,木氏才承認把你和媛姐兒偷偷調換了。”
“你以爲我會相信嗎?”慕嫿不清不淡的反問一句,“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認不出來?你還算是父親?!”
已經停在書房門口的人影頓樂敦,通紅的眼底滿是挫敗,堅毅的下巴緊緊的繃着,嘴脣幾乎成了一道直線。
慕嫿若有所思看了門口一眼,從宋父手中拿過婚書,仔細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