認過親,開祠堂拜祖先上族譜。正事完畢,流年以爲能安安生生坐下來享用美食的時候,禮部侍郎馮頫親自來了,宣了一道中旨,“南寧侯嫡子張屷爲南寧侯府世子,妻謝氏爲世子夫人,俱受冊印”。流年只好跟在張屷身邊跪聽旨意,又折騰一番。
皇帝所下的詔令,應該是經過內閣票擬的,“不經鳳閣鸞臺,何名爲詔”。不過皇帝有時也會直接下諭旨到閣部,這種旨意稱爲“中旨”。?馮頫宣過旨意,笑容滿面的衝着張雱說道:“聖上仁孝,令郎這親事既是端賢太后的意思,必要給個體面,方不辜負端賢太后的美意。聖上說,南寧侯雖沒請立世子,可長子給了東昌侯,次子給了靖寧侯,這爵位只能是幼子襲了。”按照正常程序,應該是南寧侯府到禮部遞上請立世子、請封世子夫人的摺子,然後等批覆。這可倒好,南寧侯府根本沒遞摺子,皇帝旨意下來了。
張雱一臉嚴肅,“聖上仁愛孝順,英明神武,臣感激不盡。”皇帝這得有多厭惡端賢太后,纔會這麼揪着端賢太后的小辮子不放。方纔認親的時候,小子頤堅持叫“小不不”,已經讓衆人嘆息了一番,“這可真是讓人爲難。”明明是親舅舅娶媳婦兒,孩子卻要稱呼新娘爲姑姑,何其混亂。要不是端賢太后,你說說,這親事怎麼結?南寧侯府倒無所謂,謝家這書香門弟不得被唾沫星子淹死。還是解語聰明,知道商量沒用,索性根本不商量,直接把兒媳婦算計回來。
張雱一再道謝後,馮頫笑吟吟回宮覆命。馮頫是位特別有眼力勁的官員,自今上被立爲太子起,他便開始有意無意的結識趙國公府諸人。趙國公府雖沒出皇后,卻出了位靜孝真人,不可小覷。果然他這番功夫沒白費,太子登基後,他仕途越來越順,日漸受皇帝寵信。
送走馮頫,南寧侯府在花廳、外院花廳擺開宴席,開懷暢飲。花廳外搭着戲臺子,蕭管聲悠揚動聽。花廳內高朋滿座,氣氛熱烈。
今天這認親說是岳家、安家、傅家三家人全來,其實只有岳家是全府出動,安家只有安汝紹一家子,傅家只有傅子沐一家子。安汝紹的異母哥哥早已舉家回了西京,傅家麼,解語只和傅子沐來往。傅深有十九個兒子,不知多少個孫子,若是傅深的子孫全部到場,別說流年這嬌弱的小身板了,張屷都吃不消。
男席那邊,一幫堂兄弟、表兄弟少不了打趣張屷,“阿屷總算成親了,高興不高興?”“你小子,早就想娶媳婦了吧。”張屷跟他老爹張雱一樣,淨說大實話,“嗯,高興,高興壞了。”“娶媳婦當然好,早就想娶了。”不說話的時候,張屷埋頭苦吃。昨晚體力活,今天早上體力活,累壞了,也餓壞了。
嶽澤微笑道:“阿屷是個有福的,一點心事沒有。”從小叔叔嬸嬸就嬌慣他,長大後還是憨呼呼的,任事不理。謝家姨丈的小女兒和她父兄一樣風姿秀異,有端賢太后幫忙,阿屷輕而易舉娶了位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回來,真是好運。阿澄比他還大上兩三歲,親事至今尚未定下。大概是面子上過不去,阿澄藉口要當值沒來認親。可憐的阿澄。
嶽池舒心的喝着酒,“阿屷打小就這樣。”也不是一點心事沒有,阿屷惦記小不點兒十幾年了,如今總算夙願得償。這傻小子,今兒真是眉眼溫柔,神情大不一樣呢。男人還是要成親的,成了親,有了牽掛的人,自然會穩重周到。
嶽澤、嶽池是靖寧侯府孫輩中最出色的兩位,自小打出來的交情,非同一般。嶽池已有長子擎哥兒,嶽澤膝下猶虛,把他母親韓氏愁的,人都瘦了一圈。
韓氏和女眷們在花廳中飲宴,羨慕的看着圍坐在一小矮桌上的幼兒們。她親生唯有嶽澤、嶽澄兩個兒子,嶽澄不肯定親,嶽澤久不生子,真真愁煞人也。
流年坐在解語身邊,慢慢喝着一碗紅根菜豬肝粥。解語體貼的問道:“小不點兒,餓壞了吧?”流年點頭,“前心貼後心。”解語輕輕笑了笑,“所以要先喝粥啊。”流年乖巧的附合,“伯母說的是。”
解語頗覺好笑,“小不點兒叫我什麼?”流年驚覺,忙獻上一個燦爛的笑臉,“娘說的是。”解語微笑着安撫她,“伯母叫了十幾年,一時改不過來也是有的,沒什麼。”流年大樂,“您最好了!”拍完馬屁,埋頭喝粥。
韓氏看在眼裡,微微有些看不起。弟媳婦做的這是什麼婆婆,一點威嚴沒有。這才進門的兒媳婦正是要好好管教的時候,不要太寬了。這會子,按理說該是做兒媳的站在婆婆身後立規矩,錯不得的。
覺着解語和流年形狀親密,韓氏心裡更是不受用。堂妹家的庶女,身份真是提不起,弟媳婦不得已娶了,也不必待她如此吧。對了,定是看着丫丫的顏面,迫不得已。謝家有女兒嫁在張家,張家也有女兒嫁在謝家,怕自己閨女在婆家受委屈,只好善待兒媳。
侍女殷勤走過去,陪笑稱呼“三少夫人”,替流年換下粥碗。韓氏心裡彆扭了一下。她小小年紀已是世子夫人了呢,倒是好福氣。唉,端賢太后金口一開,京城憑空添了位庶女出身的侯府世子夫人。
簡勝男和江笑寒是主人家,自然少不了四處走動,殷勤招待。江笑寒平日是住在靖寧侯府的,和韓氏時常見面,彼此熟悉。韓氏心有所感,對江笑寒夫婦無比同情,“阿忱、阿屷都有着落,唯獨苦了阿池。”一母同胞的三兄弟,沈忱有東昌侯府,張屷有南寧侯府,嶽池卻什麼都沒有。
韓氏趁着更衣的時候,拉着江笑寒悄悄說知心話,“心要放寬。什麼世子不世子的,莫多想。”江笑寒偷偷笑着,“二伯母,當初壽春長公主上江家提親的時候,提的就是靖寧侯府子弟啊。”早就知道嶽池不能襲爵,多想什麼。
韓氏一迭聲的誇獎,“好孩子,真是好孩子。”難得這麼不爭不搶的,實在難得。若換了心眼小的,哥哥也有,弟弟也有,唯獨我沒有,豈有不鬧騰的?
江笑寒抿嘴笑笑,禮數周到的服侍韓氏回到花廳坐下。自從今日旨意宣過,或明或暗同情她的人真是不少。小叔子做了世子,弟媳婦成了世子夫人,擱誰身上都會不舒服的。江笑寒卻真沒這種想法。自從壽春長公主提親時特意說明“靖寧侯府子弟”,她就知道嶽池和爵位無緣。成親後嶽池也不止一次說過,“大好男兒應該橫刀立馬,建功立業。若是靠着父母,靠着祖宗,又算什麼本事了?”江笑寒和嶽池夫妻同心,也是這般想的。
飲宴過後,衆女眷或在暖閣打葉子牌,或在花廳聽戲,或三三兩兩敘話、下棋。都是常來常往的人家,也不拘束,自在的很。解語和齊氏、吳氏、韓氏等打牌,茶水點心、服侍人手自有簡勝男、江笑寒和丫丫張羅。
流年又穿了紅豔豔的衣服,小子頤看着喜歡,伸出小手要抱抱。流年大喜,“乖寶貝,是要姑姑抱麼?”平時或是要你媽媽抱,或是要我媽媽抱,如今輪到我了?受寵若驚,受寵若驚。
流年好不容易輪上回抱孩子,喜滋滋抱起小侄女,好一通親呢。小子頤玩了一會兒,雙手放在小腹上,“姑姑,餓肚肚。”流年猜她是中午晌沒吃好,肚子餓了,乳母忙在旁笑道:“可不是麼,姐兒只喝了兩口湯,不擋事的。”
命廚房煮了美味小云吞,各處都送上。流年喂小子頤吃了半碗,自己也吃了一碗。嶽澤的妻子古氏從外頭進來,“好香。”流年忙起來相讓,“嫂嫂請坐,一起一起。”
古氏也不虛客氣,命人盛了小云吞,加了幾鑰子醋,津津有味吃起來。流年懷裡抱着小子頤,姑侄倆都入神的看着古氏。那是陳醋,很酸的,她加了一鑰,又加了一鑰,又加了一鑰……
古氏連吃了兩碗,方纔淨手、漱口。流年殷勤笑着,“嫂嫂,您在廳中走兩步,行行食。”古氏點頭,“沒錯,飯後走幾步,這是養生之道。”果然在廳中跟江笑寒等人閒話,慢慢走了走。
哺時,開始有人陸陸續續告辭。韓氏臨走,丫丫附在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句話。韓氏又驚又喜,“真的?”丫丫笑盈盈,“二伯母,您回去細問問,我們等喜信兒。”韓氏一迭聲答應着,老天保佑,但願是有了!
客人散後,棠年來接丫丫。解語笑道:“快回吧。”謝家老太爺、老太太還有謝晚鴻,不定心裡怎麼惦記呢。丫丫和棠年回謝家說一聲,他們也就放心了。丫丫會意,辭別而去。
四位祖父,沈邁是住在南寧侯府的,傅深留下陪他。要走的只嶽培和安瓚,張屷送走祖父、外祖父,快步回了內院,“累壞了吧?”拉着流年,溫柔問道。
沈忱忍着笑,“阿屷,這句話請你回房再問。”張雱和解語笑着吩咐,“小阿屷,小不點兒,回房歇着罷。”可憐的小不點兒,身子這麼嬌弱,怪不得小阿屷心疼。
流年臉頰發燒,被張屷拉着回了新房。早有侍女備好熱水,流年泡進香柏木浴桶,渾身鬆快。泡了一會兒,流年隨手從書架上拿了一本遊記翻着。越翻,流年越臉紅心跳。張乃山這壞蛋!哪有這麼勾引人的,書皮明明是遊記,裡面卻是……?張乃山,你真沒羞。
謝家,丫丫笑盈盈把昨晚、今早的事說了,謝老太爺、謝老太太都樂的合不攏嘴,“南寧侯府真是厚道人家,待我家小七沒的說。”夫婿體貼,公婆待見,祖父們出手豪闊,小七是個福澤深厚的好孩子。
謝大爺、大太太都微笑,“乃山做了世子,小七做了世子夫人?甚好甚好。七姐妹中小七年紀最小,嫁的最晚,這封誥卻是最靠先。”
謝四爺淺淺笑着,並沒說話。無忌啊無忌,我給小七看懷素的摹本,你送她原作!成心要把我比下去麼,無忌,我是親爹,你是公爹,沒法比的。
四太太心中無限委屈。原以爲錦年嫁了宜春侯世子,和小七至少不相上下。誰知小七新婚第二天就特旨封了世子夫人,這讓錦兒怎麼比?先帝讓人爲難,今上也讓人爲難,還有端賢太后,您和我家又不熟,小七的親事怎麼就勞動到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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