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去了南京,三太太回了太康,謝老太太耳根子清淨不少。四太太委委屈屈的訴過兩回苦,“四爺晚晚過去全園照管小十,旁的兒孫,通不放在心上。”謝老太太好言好語勸她,“延兒已經娶妻生子,凡事自己立的住。小柏兒的功課學業,玉郎也是天天查看的,哪有不放在心上?小十還小,只能是玉郎這做爹的照看了,這是沒法子的事。”
大太太和四太太同爲正室嫡妻,又和和氣氣做了這麼多年的妯娌,雖然四太太有很多時候做事不夠周全,大太太心底還是向着她的時候多。不過這件事情,大太太也勸她“大度,慈愛”。小十性子不好,一晚上見不着親爹就哇哇大哭,不吃不睡的,你能跟個不滿週歲的孩子講理去?就比如當年小七隻吃親孃的奶,離開親孃寧願餓死,到最後不也依着小七,讓個姨姨養她了。這不是嬌慣孩子,是沒法子,總不能任由她餓死不是。
四太太確實是很委屈。她的那些姐妹們,雖說大多已沒有丈夫的寵愛,可至少初一、十五還要歇在正妻房裡啊。玉郎倒好,爲了小十晚晚住全園,簡直成了照管孩子的。
四太太雖有諸多不滿,最終卻是默認了。單單婆婆和大嫂說倒也罷了,要命的是她孃家大嫂也百般勸她。婆家、孃家都是一般無二的口吻,四太太無話可說。
四太太的姐妹們少不了諷刺、提點她,“這般行事,不成個體統!”四太太溫柔的笑,“他下了衙定會到我這兒坐坐,陪我說上半天話。去全園是沒法子,小十動不動哭的震天響。你們家裡是沒有小十這樣的孩子,若有,也只得如此。”
薛氏、郭太太等人都憐憫的看着她。四太太面目很柔和,“他呀,天天看小柏兒的功課,督促很緊。小柏兒常常跟我訴苦,說功課但凡有一絲一毫的懈怠,爹爹都不答應呢。”玉郎多疼小柏兒。
薛氏、郭太太等人見四太太自己這麼陶醉,都一笑作罷。阿凝家裡這何姨娘實在是個厲害的,這個年紀了竟還能生下小十,憑着個小十輕輕鬆鬆把玉人謝尋騙走了。阿凝,可憐啊。
其實四太太心裡不是不哀怨的,不過謝四爺每天過來陪她坐一會兒,靜靜喝杯茶。茶香清雅,茶水氤氳着熱氣,謝四爺一襲青衣,面色如玉,神色淡然。“他要忙公事,要在老太爺老太太面前盡孝,還要照看壞脾氣的小十,卻也沒忘了我。”四太太這般想着,哀怨少了,柔情頓生。
十月初十,小十過週歲生日。何離親手給他煮了碗長壽麪,謝四爺命僕從擡了一籮筐銅錢出去,散給路過的窮人。小十很隨意的盤腿坐着,不說話,也不愛笑。
棠年和流年都來給小十過生日。棠年不常來,小十跟他不大熟,只禮貌的點頭問好。流年是常來常往的,小十很給面子的衝她咧嘴樂了樂。
“謝棣年,謝十郎,謝小十。”流年喜滋滋的叫着弟弟,捉了他的小手玩耍。小十生的好相貌,不只臉蛋好看,小手、小腳也像工藝品似的,十分精緻。小十小的時候,流年連手帶腳一起玩,等到略大一點,就只玩手,不玩腳了。
小十的大名,叫做謝棣年。謝四爺剛寫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大家都以爲是取“棠棣”之義,哥哥叫棠年,弟弟叫棣年。經謝四爺詳加解釋,才知道不是。小十的“棣”字,是“威儀棣棣”的棣(dai),不是“棠棣”的棣(di)。“棣,文雅安閒的樣子。”謝四爺看着跟自己形似又神似的小兒子,微笑說道。
小十由着流年玩了一會兒,約摸着時候差不多了,很自覺的把手抽了回去。流年在他小臉上親了親,“乖,姐姐餵你吃長壽麪。”很耐心細緻的喂謝棣年吃麪,面很香,謝棣年專心致致的吃了一小碗——這是個讓人省心的好孩子。
棠年記掛頤姐兒、和哥兒,午飯後坐了一會兒就告辭了。流年笑嘻嘻,“哥哥快回吧,家裡還有一對寶貝等着你。我麼,晚上不走了,留下來陪爹孃。”和哥兒還不足一週歲,這兩天有點流清鼻涕,不敢帶他出門。
棠年把一對古銀小手鐲、小腳鐲戴在弟弟手上腳上,依依不捨的走了。流年趾高氣揚,“爹,娘,閨女比兒子好吧?”看看哥哥,走的多早。看看我,不只蹭飯,還要留宿。
何離輕輕搖着小十,哄他入睡,口中溫柔說道:“閨女好,兒子也好,都好。”若單有棠兒倒罷了,棠兒懂事,怎麼說都行。小十還小呢,可不能說兒子不如閨女。
謝四爺淡淡瞅了寶貝小女兒一眼。小七你太沒有自知之明瞭,什麼閨女比兒子好,分明是你哥哥有了兒女,心中牽掛。你麼,眼下還是小孩子心性,懵懂無知。待到你也有了兒女,看看會是什麼樣。
這晚張屷在宮中當值,流年留在全園沒走。自從何離帶着小十搬進全園,流年三五不時的攜帶家眷過來蹭飯。若張屷在宮中值宿,便會提前把流年送過來,讓妻子在孃家住着。等他出宮的時候,再順路接走。
何離又是心喜又是擔心,“小七,你公公婆婆能樂意不?”誰家能允許兒子、兒媳這樣。流年嘻嘻笑,“樂意。婆婆說,娶我娶早了,過意不去。我還小呢,這兩三年都許我時時回來。”謝四爺在旁神色淡然的聽着,小七,你婆婆雖霸道,還算有良知。
流年若在全園留宿,是不肯一個人睡的,定要把謝四爺攆到書房,她霸着何離。“乃山不在家,婆婆擔心我一個人睡覺害怕,才把我送回來的呀。”流年這麼理直氣壯,謝四爺只有退避三舍。
跟着何離睡覺,晚上自然要帶着小十。何離、流年睡在大牀上,小十睡在小牀上。晚上小十要醒兩三回,或是餵奶,或是尿尿。流年揉着眼睛跟在何離身後,呵欠連天,“小十總這樣,您晚上睡不好怎麼成,太辛苦了。”何離溫柔笑笑,“很快會過去,至多三年。等他長大了,想辛苦也沒的辛苦。”孩子大了,一個個飛走了,做爹孃的寂寞如雪。眼下有能讓自己辛苦的人,不是拖累,是福份。
折騰完小十,流年跟何離繼續回牀上睡覺。“又困,又睡不着。”流年嘟囔道。這大晚上的不能折騰,一折騰就不睡了。迷迷糊糊間,流年覺着一隻手臂輕柔的拍着自己,心裡一暖,拱到何離懷裡,舒舒服服睡着了。
等到張屷出了宮,來全園接走流年,何離動情的跟謝四爺說着,“小七雖嫁了人,總覺着她還是個孩子。只盼這樣的好日子長長久久過下去,她公婆夫婿莫要厭煩。”女兒這麼受寵愛當然是好事,可南寧侯府娶回家的是媳婦,也不能嬌慣小七一輩子呀。
謝四爺淺笑,“至多三年兩年的,不會太長久。小七這是還沒生下兒女,所以稚氣了些。等她做了母親,定會大大不同。”
何離馬上坐不住了,“小七若是生下兒女,該是什麼模樣?定是跟小七一般可愛,想想心都酥了。”流年是她唯一的女兒,也是她親手養育的第一個孩子,感情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