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34章

謝四爺是幼子,從小父母兄長便對他十分寬容寵愛。長大成人後更是任由他逍遙自在不理俗事,如閒雲野鶴一般,真有飄然出世的光景。

謝老太爺、謝大爺知他性子散漫不願受拘束,不追逐名利,向來沒勉強過他什麼。如今,一向縱容幼弟的謝大爺卻說“玉郎,你出仕吧”。

謝大爺還是不能坐,只能站着。他身穿一襲寬大舒適青佈道袍,面容略顯憔悴,揹着雙手立在窗前。一陣秋風吹過,帶來些許蕭索落寞之意。

“哥哥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不服老不行。”謝大爺苦笑,“你兩個侄子又還年輕,沒個十年八年的,撐不起謝家門戶。玉郎,這時節你可躲不得懶。”他原本也是高大俊朗的男子,如今不過四十出頭,已露出疲憊之態。

謝四爺心中一酸。這些年來自己在謝府悠遊渡日,鎮日風花雪月,富足又清閒。卻不知大哥在官場上是如何往來逢迎、上下週旋的?想必吃盡辛苦。

“大哥是知道我的,從小不耐煩做時文。”謝四爺笑道:“如今說不得,倒要學着做做八股了。”若要出仕,若想高踞卿貳,誇耀士林,必要進士出身;若想要中進士,必要會做八股文。

謝大爺感概的點點頭,“玉郎,委屈你了。”自己這謫仙一般的幼弟,從此也要落入凡塵,經受種種辛酸苦辣。從前那神仙似的日子,一去不復返。

謝四爺輕輕一笑,伸出白玉般的雙手端起桌案上的蓮葉魚紋細瓷茶盞,緩緩撥動茶葉。茶水氤氳的熱氣中,他原本精緻絕倫的面容泛着迷人的胭脂色,越發顯得秀逸出塵。

謝大爺眼眶一熱,差點脫口而出“玉郎,你回太康吧,哥哥一個人可以的。”卻終究沒有說出。有很多話是這樣的,想說,但是再想想,就不說了。

晚上謝流年看見謝四爺進門,乖巧可愛的叫“爹爹”。謝四爺淡淡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這會子頭也不疼,肚子也不疼,全好了吧?你個小壞蛋。

照例有學習時間。讓謝流年奇怪的是,今晚講的居然是《論語》。其實謝流年對《論語》並不反感,儒家那種“知其不可爲而爲之”的精神,自有其感人之處。可問題是,儒家是入世的,謝四爺是出世的。

他怎麼了?謝流年抱在父親懷中,聽他優美低沉的聲音講述素日他並不喜愛的孔夫子,心中疑惑:難不成他改弦更張,往後要趨時了?那豈不是可惜了他的名士做派。

接下來的幾天是來來往往的拜親訪友。謝流年抱在乳母懷中,跟着父兄一一造訪南陽侯府、南寧侯府等處。每到一處都是彬彬有禮的模樣,很唬人。

謝流年的大姑母,謝家大姑奶奶比謝大爺大兩歲,是謝老太爺、謝老太太第一個孩子,如今已是做了祖母,小孫子都兩歲了。雖是做了祖母,她在南陽侯府還是兒媳婦輩的,南陽侯和侯夫人都健在,身子骨還很硬朗。

既然父母尚在,自然是不能分家。所以南陽侯府熱熱鬧鬧住着一大家子人,奶奶太太、少爺小姐加起來足足有三四十位。好在南陽侯府佔地遼闊,否則,真是住都住不下。

在這樣的家庭里長大,想必對人際關係的理解必定深刻,爲人處世定會八面玲瓏。果然,大姑母家兩位年方十五歲、十歲的表姐,一名鬱婷,一名鬱妍,均是目光敏銳,行動敏捷,口齒伶俐,巧笑嫣然。

人多的地方爭鬥就多,所以非機靈不可,這是沒法子的事。謝流年對此深有體會。在三線城市你或許可以悠閒生活,在帝都、魔都這樣的城市就不行了。競爭激烈,優勝劣汰,必須要眼疾手快。

大姑母溫和慈愛中又帶着稍許疏離,她自十六歲遠嫁京城後極少歸寧,跟謝四爺並不熟悉。“姐姐離家時,你還不到一週歲呢。”看着眼前風神秀徹的幼弟,感概着。

臨分別,鬱妍拉着謝流年,笑咪咪的挽留,“小表妹莫走了,跟表姐一起住好不好?”這小粉團兒似的表妹一臉乖順,很討人喜歡。

謝流年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掰着指頭一一細數,“我回家有好多事要做,要聽爹爹講書,要讓姨娘餵我吃飯,要讓哥哥陪我玩耍……”很快五個指頭就不夠用了。不是我不在你家住,是我每天都要做的這些事情,在你家做不了呀。

“小表妹還真是大忙人!”鬱妍撲哧一聲樂了。謝四爺微微一笑,小七可不是個大忙人麼,哪天不在謝宅前前後後跑個十趟八趟的。

骨肉至親,大姑母帶着兒女一直送謝四爺到二門外,方纔灑淚而別。看着謝四爺抱起謝流年上了轎子,鬱婷和鬱妍相視一笑,“四舅對這小女兒倒是很上心。”雖是庶出,倒也嬌養。

“小七今兒玩的高不高興啊。”回到謝宅,何離抱着謝流年,溫柔問道。大姑奶奶本就跟四爺不親近,婆家人又多,我們小七有沒有不自在?

謝流年鼓起小腮幫子,認真想了會兒,方說道:“介於高興和不高興之間。”要說不高興吧,那倒也還不至於,鬱家上上下下待客都是客客氣氣。要說高興,那也不至於,沒有感受到令人賓至如歸的熱誠。

“明兒她便會高興了。”謝四爺淡淡說道。不知是她跟那家人真有緣份,還是因爲無忌和張屷救過阿離,每逢她遇到那家人,總會格外開懷。

我閨女纔多大,就想討做兒媳婦了?想起那家人,謝四爺覺着牙癢癢。他伸手從何離懷中抱過謝流年,趁着她小,多抱抱吧。

南寧侯府。張屷拉着解語參觀他的洗心閣,“娘您幫我看看,這麼佈置好不好?”他最近新接收了不少精巧美觀的器物,有嶽培送的,有傅深送的,也有沈邁和安瓚送的,幫他把洗心閣重新佈置了。

解語陪着幼子從裡到外看了一遍,跟他商量,“多寶閣上的擺件兒,是不是太滿了些?”“給你放幾盆鮮花好不好?那幾個盆景不適合你。”

收拾好屋子,母子二人坐下來歇息喝茶。用的是嶽培才送來的茶具,五彩成窯小茶杯。“娘,我想請小不點兒到洗心閣來玩玩,成不成?”張屷一邊吃點頭,一邊問解語。

解語拿手巾替他擦擦嘴角,笑道:“成啊,怎麼不成。”這有什麼不可以的。謝晚鴻帶着兩子一女同來,謝延年、謝棠年跟阿屷年紀差不多,自然是要一處玩耍的。自然而然會帶上他們的小妹妹。

張屷很高興,“娘真好!祖父送我的玩器,我能送給小不點兒麼?”解語忍住笑,正色道“當然可以。”這是怎麼了,自己支持小朋友早戀?

“可惜謝世叔很快要回太康,小不點兒也要跟着走。”張屷高興過後,抱怨道。爲什麼要回太康呢,京城多好玩呀。

“兒子,放心罷。”解語很篤定,“你謝世叔會留在京城的,小不點兒也會留在京城。”

作者有話要說:我要哭了,從八點到現在,寫這麼點,這是什麼速度。明天早點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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