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第47章

這個時代,婚姻制度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最快的更新盡在*]妻是明媒正娶的,“男主外,女主內”,內宅的管理權利、女兒的教養權利在正室手中。小不點兒是庶女,要在嫡母手中討生活,六歲的她哪裡還會有童年。

嫡母分很多種。像謝老太太那樣坦蕩的女子,她不喜庶子是放在明面兒上的,並不會腥腥作態的裝賢惠。可她心地善良,爲人公道,不會、也不屑於暗中作什麼手腳陷害庶子,該給庶子的份例,她絕不會刻扣半點。

謝家大太太則是裡裡外外都很賢惠的樣子。自己已育有嫡子嫡女,和丈夫又琴瑟合諧伉儷情深,她偏偏還許蕭姨娘生下庶女。五小姐芳年一幅天真嬌憨模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沒吃過苦頭的,“是個有福氣的姑娘。”嫡母寬厚。

於是,謝家大太太的名聲極好。

謝家三太太就太蠢了。明打明的虐待庶女,“賤人生的賤種,天生的下流胚子”。呃,一個女人生得出孩子麼?當然不能。這個“賤種”是她丈夫和另一個女人合作的產物,罵這個“賤種”,也是打她丈夫的臉。是非對錯且不提,並不明智。

謝家三太太連裝樣子也不會,以至於名聲不佳。她的長女謝綺年小姐受聲名所累,並沒有在世家大族中尋覓到門當戶對的親事。

謝家四太太是什麼樣的嫡母呢?解語跟四太太打過交道,覺着她和嶽霆的妻子韓氏頗爲相似。相貌美麗,儀態嫺雅,手腕圓熟,談吐得體,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至於心胸是否寬闊,心地是否善良,性情是否豁達,待人是否真誠,可就難說了。表面太周到、太完美的人,內心往往不可測。

這個時代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就是所謂的包辦婚姻。包辦婚姻可能產生很恩愛的夫妻,也可能產生很冷漠的夫妻,或者貌合神離的夫妻,都是正常的。不過夫妻是否恩愛,對妻子的地位並沒有決定性的影響。規矩禮法保證了正室的地位,不管丈夫是不是愛她,都要給她足夠的尊重,都要給她管理內宅、教養女兒的權利。

嫡母若真想爲難庶女,法子多了。小不點兒,你遇到的是什麼樣的嫡母?解語想到那個乖巧可愛的小姑娘,心生憐憫。可憐的孩子,她並不能選擇自己的出身。其實這個時代的女子都是可憐的,無論正室還是妾侍,無論嫡女還是庶女,各有各的無奈。

前些時日小不點兒還在南寧侯府開開心心玩耍過,往後,怕是難了。不說別的,四太太會不會帶她出來?若帶她出來,會不會約束她?即便四太太不約束她,她還會有玩耍的心情麼?可憐的小不點兒,她要學會看人眼色,學會奉承嫡母,她再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再做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兒了。

“可是小不點兒才只有這麼一點點大。”張屷不願意了,“才這麼小爲什麼童年便過去了?不要,孃親,我要替小不點兒把童年追回來。”

解語本有些落寞的心情,因小兒子這真情流露的話語雀躍起來,阿屷和無忌一樣有長性,一樣有顆赤子之心!“好啊,”解語笑盈盈說道:“咱們想法子,把小不點兒的童年追回來!”

黃昏時分張雱回府,聞言摩拳擦掌,“讓我兒媳婦受委屈,那可不成!”摸摸張屷的頭,慨然允諾,“兒子放心罷,爹爹和孃親定會想法子的。”張屷紅着臉點點頭,“嗯。”

晚上沈忱和嶽池也回來了。嶽池殷勤詢問張雱,“爹爹,從前我才學騎馬的時候,您怎麼沒帶我去看看綠萼梅花?”要是去看了,沒準兒我也能遇上一個小不點兒,從小看着自己媳婦長大。

沈忱揚揚手臂,笑道:“我也是。”張雱面有得色,“這個可怪不得我,你們兩個騎馬都不是我教的!”老大是阿爹教的,老二是爹爹教的,沒我什麼事兒。

“偏心!”沈忱和嶽池同時義正辭嚴的指責。張雱哈哈大笑,“下回罷,下回罷。”沈忱和嶽池都瞪他,下回?您就是真能帶我們去看綠萼梅花,真能遇上個小不點兒,我們也來不及等個奶娃娃長大呀。

唉,還是阿屷最好,小不點兒比他小上五六歲,等到阿屷弱冠之時,小不點兒正好及笄,什麼都不耽誤。沈忱、嶽池都拍拍弟弟,“用不用哥哥幫忙?”要打架,哥哥們可都是好手。

“用!”張屷想了想,下了決心,“大哥二哥會不會飛檐走壁?你們穿上夜行衣,替我去謝府打個人。”小不點兒不快活,是因爲她孃親被人欺負了。四太太幾回發作都是因爲被人挑唆,就是她的陪房費嬤嬤。

“四太太是謝世叔的妻子,益之兄的孃親,打她終歸是不大妥當。那便打費嬤嬤罷。下手也甭太狠,打個半死不活的便好。”張屷認真交代。

沈忱和嶽池也認真應下,“好,半死不活。”應下後兩人莊嚴肅穆的走了出來,確定張屷看不見自己,仰天狂笑起來。小阿屷,哥哥肚子好痛!

張家人一向奇葩,沈忱和嶽池當晚真的夜探謝府。謝府內宅守門、巡夜的只有婆子們,沈忱和嶽池根本不用把她們放在眼裡,真是來去自如。還別說,這一探,真探出了些陰私之事。

“大哥,還打不打人了?”

“先不打。回去稟了爹孃,再商議。”

“好,不打。”打個老婆子,本來也沒勁,可“若阿屷鬧騰呢?”臭小子常常不講理。

“……小小懲誡一番,也無大礙。”

第二天,四太太的心腹陪房費嬤嬤告了病假。“病了?”四太太有些詫異。費嬤嬤身子壯實的很,這些年來留在京中打點自己的陪嫁產業,一人管三個莊子七個鋪子,從來都是生龍活虎的,並沒生過病。

自四太太回京後,費嬤嬤真是她的左右手一般,如今費嬤嬤告了病假,四太太頗覺不便。命丫頭去探了病,賞了幾樣珍貴藥材,命費嬤嬤“好生養着。”

四太太這一天過的非常之不順利。上午躺下一個心腹陪房,下午迎來一位嫋娜嫵媚的絕代佳人:袁昭。袁昭穿着秋香色盤金顧繡小袖掩衿銀鼠短襖,水紅灰鼠皮裙,腳踩掐金挖雲紅香鹿皮小靴,俏生生走了進來,嬌美華貴,楚楚動人。

她怎麼來了?不是特特的把她留在太康老家了麼?四太太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磕頭的袁昭,有些愣神。這女子身姿如楊柳,下拜行禮如舞蹈一般好看,真讓人惱火。

“太太命我在家中養病,我自是不敢違。”袁昭恭恭敬敬俯伏在地,“只是四爺命人星夜兼程到了太康,要接我一同進京。四爺的令,我更不敢違。”你是正室你厲害,還不一樣要聽男人的?有本事你管着四爺。

饒是四太太涵養好,這會子也是怒不可遏,眼中似要噴出火來。袁昭俯伏良久,緩緩擡起頭,美麗的杏眼漸漸有了水光,“太太,四爺的令,我真是不敢違。”聲音漸漸哽咽。

不光袁昭愛哭,她的丫頭也是一般愛哭。袁昭身後跪着一個身段苗條、相貌清秀的小丫頭,跟着掉下了眼淚,“姨娘,您身子本就嬌弱……”這大老遠的趕了來,再跪上這半天,怎麼吃得消?

袁昭哭,小丫頭也哭,四太太氣得發抖。大丫頭懷風忙上前爲四太太順着氣,揉着胸,計嬤嬤站出來厲聲斥道:“嚎什麼喪?太太跟前,有你們放肆的?”

袁昭跟小丫頭抱在一起,籟籟發抖,顫聲說道:“我並不敢。”她身材婀娜,線條柔美,淚水似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不斷滑過晶瑩的面龐,惹人憐愛。

計嬤嬤冷笑一聲,“不敢?你連太太都敢頂撞了,連太太的話都敢不聽,還有什麼不敢的……”話才說到一半,門簾挑起,謝四爺徐徐走了進來。計嬤嬤臉色一僵,怎麼四爺今兒回的這麼早?忙急急收了怒容,換上笑臉,“四爺!”不過她不是表演系專業人士,轉換表情難免不到位,很是生硬難看。

計嬤嬤已是人到中年,難免有些發福,便顯得人高馬大的。因是發着怒,訓着話,更增威儀。袁昭卻是如一枝柳條般嬌嫩脆弱,一強一弱,一站一跪,無論誰看到這情形,大概都會以爲袁昭受了欺負吧。

四太太鎮靜心神,款款站起身,“四爺回來了。”迎了上來。謝四爺面色似有不悅,沒說話,默默在官帽椅上坐下。四太太親手遞了茶過來,謝四爺點頭致謝,還是沒說話。

四太太也在官帽椅上坐了,內心中勸了自己無數遍,方纔對着跪在地上流眼淚的那一對主僕溫言說道:“袁姨娘遠道而來辛苦了,先下去歇息罷。”

懷風機靈,忙上前攙扶起袁昭,“袁姨娘,我送您去側間歇息。”袁昭委委屈屈的起來,站都站不穩,小丫頭在一旁抹眼淚,“可憐的姨娘,跪了這麼久,腿腳都麻木了。”

袁昭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的走後,四太太微笑問道:“玉郎使人接她回來的?卻沒告訴我。”這可怪不得我,你沒跟我商量。

謝四爺淡淡說道:“阿離笨拙,服侍不好你。阿昭伶俐多了,我接阿昭過來,爲的是服侍你。”這不是有兩個妾侍麼,一個不好,再換一個。你不喜歡阿離,再試試阿昭。

四太太胸口發悶,真想大聲說一句“我寧願要丫頭們服侍!”誰想要妾侍服侍了?看見她們嬌滴滴的模樣不夠鬧心的。不過也只是想想而己,她從小所受的教育讓她無法理直氣壯說出這話。

四太太笑笑,溫柔說道:“玉郎想的真周到。”謝四爺淡淡一笑,聲音也很溫柔,“若是阿昭能服侍好,便罷了。若依舊服侍不好,我也不能委屈了你。這幾日倒有三五位同僚硬要送妾給我,卻之不恭,挑好的擡兩個進來也使得。這些女子出身良家,知書達禮,定比阿昭、阿離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