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上了自悅的車。
自悅開車甚是靈便,在鬧市區也是如魚得水一般,惹得我好生羨慕,很少有女孩子這般手眼協調的。
自悅問道:“我們現在是去超市還是去菜市場?”
果然是沒有生活經驗的大小姐,現在菜市場肯定已經關門了,能買到什麼呢?我笑道:“超市吧。”
我們在超市的生鮮區挑選食材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用有些誇張的聲音活絡地和自悅打招呼,“啊呀,這不是何小姐嗎?你居然也來買菜啊?真沒想到!”
我一下子擡起頭來。
面前是一個身材豐腴四十歲左右的中年婦女,穿着打扮有些像我家小區麻將館裡的老闆娘,看着俗氣卻又親切得很,自悅明顯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挽住了我的手臂,“是啊,我跟我嫂子一起來的。”
中年婦女眼睛似X光般朝我上下一掃射,然後自來熟地依偎過來,笑道:“現在的年輕姑娘很少有自己動手做飯做菜的了,何小姐這樣難得,孟醫生真是好福氣啊!”
自悅臉上漾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陪笑着向我介紹道:“這位大姐是西平哥的房東,我們租房時見過,所以認識。”
我哦了一聲,看了女人的籃子一眼,有意提醒道:“大姐今天買不少菜啊,夠回去忙活一陣的了,是家裡有客人嗎?我看天色已經不早……”
“啊呀呀!瞧我只顧着和你們說話,把時間都給忘記了!咱們下次再聊啊!再聊啊!”女人自說自話,忙不迭朝我們揮揮手,然後提着籃子快速離開。
自悅望着她的背影,低聲苦笑道:“本來我家有套空閒的公寓,但西平哥堅持要自己在外租房住……這位大姐人其實不錯的,但太好管閒事了,幸虧她自己住得離出租房比較遠,否則我真擔心西平哥會受不了。”
自悅今天穿的是白色t恤搭配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藍白色的帆布跑鞋,看上去非常的青春靚麗,但臉上卻有着和她個人氣質很不相稱的無盡的惆悵,我明白是怎麼回事,心中暗暗有些疼,也不知到底在心疼誰,不覺伸手輕輕攬住了她的肩膀,開口問道:“孟醫生現在是一個人住嗎?”
“自然了,”自悅點頭,皺眉道:“也很少看到他跟外人交往,他那人的性子從小就有些冷,還以爲經過這些年他有所改變,沒想到現在反而變本加厲了。”
我笑道:“但你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他,不是嗎?”
自悅看我一眼,很乾脆地點頭承認,“是,我喜歡他,就像他不喜歡我一樣,都是不可改變的事實。”
我的心更疼了些,想了想,說道:“你這話說得也太委屈自己了,其實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不可改變的,對於孟醫生那種性子的人,我覺得,你應該努力些主動些,譬如,”我咳嗽一聲,心一橫,繼續道:“不如我們今天帶些菜過去看他,你親自燒給他吃,你覺得怎樣?”
說這話的時候我突然想起孟西平的那一箱方便麪來,他現在還經常吃那種沒有營養的方便麪嗎?但願他有身爲醫生的自覺性,但一個人住,大多數人都懶得做飯的,換我也是一樣。
自悅眼裡頓時流光溢彩,“真的?你願意陪我過去?”
“當然,”我確定地點頭,笑道:“孟醫生人不錯,你要是放棄了會很可惜。”
自悅突然望着我,“我記得你曾經說過我跟他並不合適。”
我一愣,隨即笑道:“我說過嗎?就算我真的說過,但你的態度並不會因爲我說了什麼而改變,是不是?”
“也是,”自悅有些激動地咬咬脣,“我們真的可以帶菜過去嗎?可我不會燒菜的呀。”
我笑道:“放心吧,有我這個大廚在你還怕什麼?你現在先跟他聯繫一下,看看人他在不在。”
“好,”自悅忙不迭掏出手機來,很快就撥通了孟西平的電話,“喂,西平哥,你在家嗎?是這樣的,我跟不染現在在超市裡,我們買了些菜想去看你,不知道你……”她的聲音開始有些遲疑,在得到肯定的答覆後馬上就開心起來,“好啊好啊,那你在家等着,我們馬上就到!”
“他同意了!”自悅收起手機掃了一眼,“果然還是你面子大,要是我一個人過去,他肯定又會找各種理由推三阻四的。”
我一愣,“怎麼可能?”
自悅嘆口氣,“難道我還會騙你不成?他特意交代過,說是沒事就不要去找他,大家都很忙。”
不會吧?這不解風情的傢伙。
然而我心裡竟然隱隱有些高興,隨即我又覺得自己這樣想真是太過分了太對不起自悅了,忙強行將這種感覺壓制下去,安慰道:“其實人們對陌生人一般更客套些,對比較熟悉的人說話纔會放肆。”
“或許你說得對,”自悅聽罷有些釋然,笑道:“我們趕緊買菜吧,西平哥平時喜歡吃涼拌海帶絲紅燒鯽魚還有青椒炒土豆絲……”
她很瞭解孟西平,畢竟是青梅竹馬,不比我這個半路邂逅又中途下車的旅客。
結果我們挑了滿滿兩大袋的葷葷素素離開超市。
孟西平的租住地在城郊,自悅開車花了二十分鐘纔到達那裡,據自悅說這裡交通還算方便,孟西平現在每天都去醫藥研究所,乘坐的是公交車。
車在門口停了下來。
是一家單門獨院的小院落,院落四周恣意蔓延着濃郁凝翠的爬山虎,天井裡擱着一把藤椅,一張藤編方茶几,上面放着一些書和雜誌,旁邊大概有十幾種綠色植物,有些栽種在盆裡,有些直接種在地上,很是隨意,而且看上去都不是什麼名貴品種,但長得甚是茁壯茂盛,有些還開着紅紅藍藍的花兒,讓人看着就覺得舒心,除了遠遠傳來的汽車聲,這裡彷彿是遠離了塵世的一片淨土,安靜祥和。
沒有看到人。
晚風吹過,書的一角被嘩啦啦地吹起,隨即又落下來。
自悅環顧四周大叫道:“西平哥!西平哥!”
“來了!”屋裡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即孟西平在門口出現了,一手拎着一把椅子,連聲道:“剛找出來的……不好意思,這裡平時就我一個人。”
他邊說邊將兩把椅子放到茶几邊,然後彎下腰隨手拿起地上的一塊小石頭,將被風吹得不住揚起的書壓住。
他似乎是新剪髮了,整個人顯得乾淨利落,但卻意外戴了一副黑框眼鏡,因此我無法看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只能看見他一如既往刀砍斧削般的堅挺鼻樑以及堅毅的下巴,一如既往的一身黑。
自悅笑道:“西平哥你怎麼突然戴起眼鏡了?”
看來不是我一個人發現他的變化了。
“工作時偶爾戴戴,不經常,”他伸手擡擡鏡架,望着我手中拎着的兩大袋子菜,不好意思似的笑道:“這麼多?還不知道餐盤夠不夠。”
“不要緊,能用的先用着,實在不夠,有些能放的菜留到明天再做,”我將袋子直接擱地上,一一拿出來,“孟醫生你忙你的吧,到時候我跟自悅做好飯了就叫你,哦,對了,屋裡面有餐桌和椅子嗎?”
他頓了一下,“桌子倒有一張,椅子都在這裡了。”
我笑道:“那還得麻煩你把椅子搬進去——你看,蚊子快出窩了。”
他恍然大悟,“哦,對對對,我都忘了,平時我就站着吃飯,”他邊說邊一手提起一把椅子朝屋裡走去,在過門檻時差點摔一跤,自悅先是下意識發出關切的呀的一聲,見他並沒有跌倒,隨即扭頭望着我抿嘴笑。
“快點來幫忙吧,”我蹲下身把一捆芹菜遞給她,“你負責這個,我來殺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