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受鼓舞,更加致力於埋頭創作,幾乎完全忘記了在泰城發生過的一切,直到有一天夜裡我上洗手間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到了腰。
本來我以爲自己年輕,休息休息便會沒事,不想過了一夜之後不但我的腰部還在持續痛,就連腹部也開始隱隱作痛,我實在是坐立難安,不得不送自己進了醫院。
這一查可了不得,我的生活從此又開始風起雲涌了。
醫院一通全方面的檢查下來,我的腰部並不要緊,如我所想,只是拉傷了肌肉,貼點膏藥休息一段時間便好,只是我的腹部問題,婦科醫生告訴我——我懷孕了。
是的,你沒聽錯,我懷孕了。
當時我也以爲自己聽錯了,連聲對醫生說不可能,女醫生大概以爲我是個未婚的,不知懷了哪裡的野孩子,她神色鄙夷地對我說:“你要實在不相信就等八個月後把孩子生下來吧。”
我其實已經信了,但我不肯相信。
八個月後。也就是說我懷孕兩個月了。
我想起了離開時的那一次。
當然是何自遠的孩子。
我有多久沒來月、事了?我竟然完全沒有注意過這個。
該死!真該死!
我太大意了!
我伸出手,緩緩而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肚子。
這個孩子,當然不能要。一是我不想以後和何自遠還有交集,我也不想和一個和何自遠的孩子。二來我印象中何自遠並不喜歡孩子。既然我們兩個都不歡迎這個孩子,這孩子實在沒有存在的必要。
我問女醫生,“我不想要這個孩子,請問什麼時候可以拿掉?”
那女醫生彷彿我是她仇人似的,劈頭道:“你想拿掉就拿掉?先帶你家人過來再說!”
我白着臉低聲道:“我沒有家人。”
那女醫生楞了一下,看看我,拿起筆唰唰在病歷上寫着什麼,然後遞給我,口氣比剛纔軟了不少,“先去抓些藥吧,回去調養一週再來找我,看你瘦成這樣,別到時候孩子沒拿掉,你人倒沒了!”
我忙接過病歷,連聲說謝謝。
女醫生沒理我,繼續照看其他病人去了。
那些病人,大多是大腹便便的,但臉上的笑容是幸福的,我看了着實刺眼,轉身默默離開了。
我取了藥離開醫院大廳。
這趟全面的檢查用掉了九百塊。
我沒帶醫保卡,就算有,泰城的卡在上海也不能用。
天氣涼了,我不得不購進厚實點的衣服,甚至還有棉被牀單……
花錢如流水啊。
打掉這個孩子,又是一筆大開銷。
我渾身直冒冷汗,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風衣。
不只是錢的問題。
錢只是小問題。
我內心很害怕。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懷孕。
我幾個月前還是清清白白的女兒身。
女醫生剛纔說,別到時候孩子沒拿掉,我人卻沒了……
我知道她是誇大其詞,但我也知道,流產並非沒有風險。
我不想自己出事。我還有很多事沒做還有很多路沒走。
我坐在醫院的草坪休息椅上用力按着前額。
我一向自詡精明冷靜,我是怎麼把自己搞得這樣狼狽的?
我以爲我已經從泥潭裡走出來了,但如今看來,老天對我的懲罰沒夠,沒夠!
我頭昏腦脹地回到出租屋,躺到牀上。
醫生說讓我先好好調養自己,我得聽,我要自己好好的,然後以健康的體魄,安全地拿掉這個孩子。
前段時間我只顧着寫啊寫的,從不注意飲食,所以才把身體弄得這般虧空,現在就算後悔也來不及了。
女醫生讓我先調養一週,拿掉孩子之後至少也得調養一週,算起來我前後要休息半個月時間,不過也沒關係,由於前期瘋狂碼字,我的小說已經差不多快要完稿了,存稿也足夠應付網站的更新要求。
就這樣,接下來的幾天我開始過着寵愛自己的日子,不但照着醫生開的方子吃藥,還自己熬製了營養湯,每天逼着自己喝下去,一週下去,我的面色開始變得紅潤起來,皮膚髮出瑩瑩的光澤,自己都覺得比先前好看多了。
在決定去醫院前,我突然想起了和何自遠的約定,過了這麼久,他的心情該平靜下來了吧?說起來,他愛上我的時間以及跟我相處的時間,加起來也不過幾個月,天涯何處無芳草,希望他現在已經想通了。
我微微地按住了自己的腹部,這個孩子,也有何自遠的一半呢,就算他不喜歡孩子,可是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讓孩子沒了……但我沒有別的辦法。
我找到泰城的那張如意通卡裝上手機,撥通了何自遠的電話號碼,很快就有人接了,竟然是自悅的聲音,“不染,是你嗎?”
我一愣,尷尬道:“是我,你哥呢?”
“他……”自月頓了頓,突然低聲抽泣起來。
我心中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急道:“他怎麼了?”
自悅哭訴道:“你不知道嗎?上個月他不知道從哪兒知道了你人在上海,非要連夜開車來上海,那天正好下雨,在高速上……他出了車禍,人到現在人沒醒過來,都已經有四十多天了!”
車禍?!
四十多天!沒醒!
我腦中頓時轟轟作響,像被車輪死死碾過,我下意識死死咬住了嘴脣。
他竟然出事了……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恍惚中我耳邊猶自聽到自悅在說:“不染,求求你過來看看我哥吧,我怕我哥快不行了,就算是他傷害了你,可他現在這樣……”
我感覺自己的身子搖搖欲墜,忙支撐着走到牀邊坐下,低聲道:“他現在人在哪裡?”
自悅說道:“上海**醫院。”
我不覺一愣,**醫院的名頭,我是知道的,地址坐落在浦東,浦東……何自遠一定是從我的取款記錄裡查到那裡,以爲我就住在浦東,所以他才……
我寫小說的腦袋確實比一般人更會聯想,於是不覺遲疑地開口道:“自悅,你剛纔說的是真的嗎?你哥是真的……”
不想自悅馬上大聲憤憤道:“曾不染!你說的還是人話嗎?我以爲我在騙你嗎?!我哥他爲了你……我哥是對不起你,他是有罪,可他罪不至死啊!”
“對不起,”我從未見聽過自悅用這樣的口氣和我說話,自覺理虧,忙問道:“那……我這就過去看他,對了,他在幾號病房?”
自悅說道:“你到這裡直接打電話,到時候我到住院部門口接你。”
我站起身,“好,我馬上就過去!”
放下手機後我在屋子裡接連轉了幾個圈,腦子裡全是何自悅剛纔的話:我哥快不行了!他罪不至死啊!
我彷彿看見快臨產的何自清指着我的鼻子罵:曾不染,自遠是我家唯一的男孩,都是你!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就是一個狐狸精!喪門星!
我真的不敢過去面對這一切。
可是,何自遠……自遠,你怎麼這麼傻啊!你這樣讓我以後怎麼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