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剛說到這裡似乎有些喘不過起來,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水,顧不上斯文,用袖口抹了一把嘴角上的茶漬:“唉,他們這些人手段夠很,心也夠黑,剩下的將近三千多萬,早就讓他們瓜分了。至於他們採取的方法我也是一清二楚,不外乎做假帳,增加費用支出,加大運營成本,編造虧損項目等等。這些帳都是給審計和紀檢部門準備的。真正的賬目都在白國光手裡握着,董事長多次逼他把帳交出來,當着他們幾個人的面毀了,他說他已經毀了,實際上根本就沒有毀,他知道,萬一出事,這些賬目就是他的救命稻草。董事長他們也明白他不會輕易毀帳,可是他一口咬定已經毀了,對他也沒有辦法,所以不但懼他幾分,還要利用自己的能量儘量保護他,他們都清楚,如果他出了事情,就會發生多米諾骨牌效應,最終跟這件事情有份的人都要一一落水淹死。”
三立擔心地問:“胡大哥,你跟這件事情也有牽連,出了事你不是也得跟着倒黴嗎?”
胡志剛微微一笑:“這件事情不但跟我有牽連,而且牽連得很深,可是我有自己的護身符,或者說我自己的做人原則,那就是,我每拿一分錢,都要有充足的合法性。做到這一點,對我來說並不難。比方說吧,我看到他們那麼做實在感到恐怖,我相信不管他們做得再聰明,終歸逃脫不了法律的制裁,這是遲遲早早的事情。就象一個人嚥下了一顆釘子,儘管目前不會發作,可是釘子永遠在肚子裡面,除非你屙出來,只要你屙不出來就有發作的一天。我可不會傻到給他們當殉葬品,在公司一邊清盤,白國光跟董事長一邊着手開辦大都會娛樂城的時候,我正式對白國光提出了跟公司脫鉤的要求。他一口拒絕了我,這也是我預料之中的。我知道他的心理,第一他怕我離開公司會失去控制,成爲他們的病竈,因爲按照他的爲人,他估計我肯定也會把公司的黑帳保留一份;第二他覺得我還有非常充足的可利用資源,因爲他們弄到手的資金還需要有人來爲他增值。我對他說:你不讓我離開可以,你必須跟我簽訂一個聘用協議,一次付給我五十萬現金作爲公司總經理專項獎勵,並且要有董事會的授權書,還有代繳個人所得稅收據,這些他都答應了,可就是拖着不辦。於是我只好採取措施,整整一個星期沒有露面,既不上班,也不跟他取得聯繫。他慌了,到處找我,我耐心地等着,直到他把五十萬現金付到我的賬戶上,我才露面,從他手裡接過了董事會關於獎勵我的授權書和公司代繳個人所得稅的稅單。這時候我明確告訴他,我從此跟公司沒有任何關係,我手裡也不存有任何關於公司的資料,我只希望他從今往後忘了我,我也相應的忘掉公司,如果他不忘掉我,我也就不會忘掉公司。他是個聰明人,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跟他脫離關係以後,他也再沒有跟我聯繫過,我自然巴不得離他越遠越好。”
何天亮沒有讓胡志剛跟三立,自己斟滿了一杯酒,一口喝下,然後冷冷地問胡志剛:“你知不知道白國光把他的黑賬放到了什麼地方?”
胡志剛的眼光跟何天亮的眼光對了起來,三立有些緊張,他覺得這兩個人的眼光好象交織的電流,隨時會爆發出高溫高熱高亮度的弧光來。胡志剛終於垂下了眼瞼,聲音低微卻非常清晰地說:“出不了他在大都會娛樂城的辦公室範圍。”
何天亮追問:“他難道不會放到別的地方?比方說他的家裡?”
胡志剛撇了撇嘴:“他哪裡還有家?他老婆早跟他離婚了。可能就在你揍完他之後,我要是他老婆,他出了那種事也得跟他離。據我對他的瞭解,就算他有家他也不會把那種東西放在家裡。那種東西對他太重要了,整天帶在身上不可能,藏到不容易拿到的地方又不放心。只有辦公室,他一天二十四小時基本上都在辦公室度過,從心理上講,這是他認爲最可靠的地方,因爲他覺得這個地方是他唯一可以經常看守的地方。”
何天亮聽到這裡心頭驀然一亮,對胡志剛說:“胡先生,三立叫你胡大哥,也許你年齡比我小,也許你年齡比我大,我都跟着三立叫您一聲胡大哥,今後不論您遇上什麼事情,有了什麼困難,只要你沒忘了我,儘管打招呼,我何天亮水裡火裡替您趟一回,我乾了這杯酒,您隨意。”
他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貼心窩子的話,三立既高興又驚訝,胡志剛卻已經明白他的意思,陪着他乾了杯中酒,然後說:“天亮,你既然這樣說我也不客氣,有些人只見一面就可以成爲終身朋友,有些人你跟他認識了一輩子卻還形同路人,我是知無不言,你是當做就做,至於事情做到什麼程度,我想你也是能承擔的人,用不着我擔心。”
何天亮說:“您放心,我心裡有數得很。”
三立覺得這時候他們之間的氣氛已經融洽到了極點,興高采烈地舉起杯子還要敬酒,胡志剛跟何天亮卻已經先後站起,兩人相視一笑,胡志剛對三立說:“三立,今天謝謝你的款待,更謝謝你給我介紹了個好朋友,咱們後會有期。”
三立楞怔怔地說:“既然這樣就再喝幾杯麼,急什麼呢。”
胡志剛卻已經出門了。何天亮也說:“三立,今天這酒喝的真值當,胡先生走了咱們也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