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立說:“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了,賬還是你管着,今後我聽你的安排。
小草說:“那可不行,我管錢就不能管賬,哪有錢跟賬都一個人管的,到時候說不清道不明的,別因爲這種事傷了和氣。就像你,雖然把錢丟股市上了,可是明明白白,誰都知道咋回事,因爲這是賬上擺明了的。要是錢和賬都由你管,錢拿不回來了,你想想別人會怎麼想?”
三立說:“那行,你說咋辦就咋辦。我這就跟天亮聊聊去。”
就三立跟小草商量的時候,何天亮推着車出了門。三立叫他:“天亮,你幹啥去?我有事要跟你說。”
何天亮應了一聲:“我出去辦點事,有事等我回來再說。”說着跨上自行車一溜煙跑了。
何天亮來到銀行,把莫名其妙不知誰寄給他,他存銀行裡一直沒敢動的五千塊錢取了出來,然後朝馮美榮家奔去。
那天晚上毫無思想準備的情況下,猛然間碰上馮美榮大都會娛樂城當坐檯小姐,他受到的是心臟炸裂般的震撼。跟道士分手後,他沒有回來,一個人來到了黃河邊上,河邊的沙灘上整整坐了一夜。萬千思緒他心裡攪動翻騰,可是他的大腦裡面卻空無一物,像是失去了思維能力。道士說的那段話一直他的心頭翻滾:“但凡有一點辦法,像她那樣老人跟孩子都本市的人,哪能跑出來掙這份錢呢。”道士的話他眼前活生生地勾畫出了馮美榮跟寧寧的生活境況,他的心受着沸水的煎煮。太陽從東方升起,陽光把河水點染成金色的鱗片,管徹夜未眠,的一天仍然給他帶來了的精神,他打定主意,作爲一個男人,他不能讓自己的孩子靠這種悲慘的方式掙來的錢生活。管馮美榮跟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可是,她卻是寧寧的母親,寧寧是他的女兒。
到了馮美榮孃家樓下,他又遲疑不決起來。他不知道馮美榮是不是家裡。如果不是前天晚上大都會娛樂城相遇,他對她的現一無所知。如今,他不願見到的就是她。迄今爲止,他身上羞辱的痕跡都是馮美榮烙上去的。他甚至宿命地推測,馮美榮是老天爺專門派來給他這一生製造羞辱的剋星。
何天亮蹲馮美榮家對面的馬路邊上。時間分分秒秒地過去,他的腿已經痠痛,他換了個姿勢,仍然沒有貿然上去的勇氣,他實不願再見到她。路上騎車的人流逐漸變得洶涌澎湃,他看看錶,已經到了下班時間,許多下班回家的人自行車上馱着孩子,顯然是從學校接回來吃飯的。驀地他看見馮美嫺也騎着自行車回來了,車子前面掛着書包,後面的車架上寧寧用雙手抱着她的腰,嘴裡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麼,馮美嫺有一搭沒一搭地應着。
何天亮來不及多想,箭步衝過熙熙攘攘的人流車河,馮美嫺跟寧寧正要上樓的時候追上了她們。
“嫺子!”
馮美嫺見到他,有些驚愕,隨即又恢復了鎮靜,先對好奇地看着何天亮的寧寧說:“寧寧你先上去。”
何天亮抓緊時間給寧寧送上一個笑容,寧寧看着他似乎想說什麼,嘴張了張卻沒說出來,聽話地從自行車上摘下書包上樓去了。
“有什麼事?”馮美嫺目送寧寧上了樓,纔回頭問道,語氣冷冷地。
她這冷然的態讓何天亮突然感到跟她沒話可說,他從懷裡掏出裝着五千塊錢的信封,遞給馮美嫺:“這是我給寧寧的,等以後我有了再送來。”
馮美嫺沒有打開信封就已經知道是什麼東西了,也沒有推辭,說:“算你還有良心,你放心,寧寧的錢我們會全用她身上的。”
何天亮問:“你母親這段日子還好?”
馮美嫺說:“還好,謝謝你還惦記着她。”她說話的語氣平靜冷淡,讓何天亮弄不清楚她是真的謝謝自己還是譏諷自己。
他覺得跟她說話實是一件很艱難的事,就說:“沒別的事,我走了。”
馮美嫺揚揚手上的信封,說:“我替寧寧謝謝你了。”
何天亮說:“這不需要你謝謝,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寧寧是我的女兒。”
馮美嫺從他的表情上看出來他對自己這句謝謝的反感,收斂起譏諷用誠懇的口氣說:“我沒有別的意思,從這件事上可以說明你還算是一個有責任感的人。不過,有時候責任感是很累人的,我沒有別的要求,只是請你離我們遠一點,不要再幹擾我們平靜的生活。”
何天亮冷冷地說:“沒別的事情我就走了,等我掙到錢我會把寧寧的一切承擔起來的。”說完騎上車子就走了。
他到一家牛肉麪館吃了一碗麪,出了一身透汗,身上也有了精神,跨上自行車,卻不想回去,就蹬着車子慢慢地沿街溜達,寒風吹臉上像針扎,他卻覺得挺痛快。不知不覺間他又來到了市府廣場。廣場東邊正舉行什麼商品的促銷活動,西邊正賣福利彩票。天上飄着花花綠綠的氣球,地上涌動着熙熙攘攘的人潮,高音喇叭對四面八方噴射着流行歌曲和推銷商品的吆喝聲。何天亮實無聊,就蹲下棋的老頭們跟前看人家下棋。
太陽像一個沒有責任心急於下班回家的僱傭勞動者,很快就溜到了西邊的山背後。廣場被蒙上了巨大的陰影,下棋的老人們開始散去,何天亮揉揉蹲麻了的雙腿,悵惘地環顧四周。廣場上熱鬧的活動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結束,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人羣和滿地的垃圾雜物。午吃下去的一碗麪早已經被肚子遺忘,此刻肚子開始咕嚕嚕地哀鳴。何天亮活動一下腿腳,推上自行車慢慢往回走,經過烤肉攤子的時候,想起小草愛吃烤羊肉,就買了二十串,把肉從扦子上剔下來,要了個塑料袋裝了,怕拿回去涼了,塞進懷裡,匆匆忙忙繼續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