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爽!”紀澤又是一聲暴喝,使出狂戰刀法的第十二式“狂戰八方”,也是狂戰刀法最後一式。只見刀影重重,如濤洶洶,噗噗聲中,身前並列的兩名敵卒渾身飆血,瞬間斃命,其後的第三名軍卒則捂着脖子,軟軟倒下,更有兩支襲來的羽箭,在刀影中直接化爲數截。
當然,這裡是西晉,不是以一敵萬的玄幻世界,紀澤自身也已精疲力竭,更兼遍體鱗傷。雖有軍卒刻意防護,雖有寶甲護住要害,雖有地利一夫當關,但敵卒也皆精悍死士,且不乏軍中高手,此刻紀澤的渾身鮮血,倒有三成是他自身流出的。而他身邊的戰友,僅剩那名同樣傷痕累累的伍長,甚至所謂的隘口,也因敵卒屍體的堆積,逐漸成爲坦途。
“爽!”紀澤再一聲爆吼,業已捲刃的重刀使回第一式“狂刀斬嶽”,對着當前之敵就是一記重劈。孰料,這次他沒能繼續爽下去,只聽“鐺”的一聲巨響,敵方雙手握刀,橫舉上格,竟在地勢略虧之下硬生生架住了紀澤的兇狂一刀,將紀澤震得後退一步,更將他震出了忘我境界。
“血旗將軍,真漢子也!讓某家送你上路吧,記住,我叫雅科!”接下紀澤的正是矮壯虯髯的雅科。話音甫落,他已欺身上前,揮刀斜斬,嗚嗚帶風,直奔紀澤脖頸。
“鐺!”紀澤連忙撩刀上格,卻被雅科再次震退兩步,重刀都差點把持不住,腳下更是一個趔趄。雅科得勢不饒人,搶上一步又是一記脅挑,又快又狠,紀澤勉力後撤,仍被一刀掃中胸肋,本就屢受摧殘的寶甲終於嗤啦一聲撕裂,而紀澤的上身也便多了一條深可見骨的創口,鮮血更是汩汩而出。
要說紀澤經過方纔的頓悟,如今持刀在手,已能與通常的暗勁好手戰個旗鼓相當,怎奈意志並不能決定物質,雅科作爲烏桓大軍的正版千夫長,妥妥的二流武將,戰力堪與頂尖暗勁高手比肩,加之紀澤又是逃跑又是力戰,早已精疲力竭,此刻卻是盡處下風。
雅科一經得手,再度逼上,所幸那伍長側面一刀砍來,雖被雅科一刀輕鬆封住,卻給紀澤一口喘息之機。此刻已是必死之境,紀澤眼中血紅一片,自不會怯退,狂吼一聲,揮刀復又殺上,但結果依舊是被雅科輕鬆震退。
如此三番,雅科以下攻上,以一人之力,輕鬆吊打紀澤與那名伍長,而他們的戰團,也在雅科的步步進逼中逐漸上往峰頂。這時,山道下方的敵卒仍在堅守隘口,戰局一目瞭然,紀澤身死近在眼前,雅科身後的烏桓精銳也不再着急攻擊,只管緩步跟隨,任由自家千夫長大發神威。
終於,再退一步便是峰頂,此刻紀澤已成血人,身上的軟甲則成了條條裝,那名伍長更已斷了一臂,倒在腳下的血泊之中。連地利優勢都要沒了,雅科一聲獰笑,揮刀再度猛劈,這次乾脆將紀澤一刀振飛,令其吐着鮮血摔落於峰頂的彈丸之地,連重刀都脫手掉落。
“血旗將軍,去死吧!”雅科一臉猙獰,冷笑一聲,就欲邁步上前,一刀結果紀澤,卻覺腳下一緊,竟是那伍長不知如何追爬過來,用一根獨臂死死抱住了他的右腿,縱死也不放鬆。
“找死!”雅科冷哼一聲,隨手一刀麾下,便將那伍長梟首。這一幕落入勉強直起身的紀澤眼中,頓令他悲憤欲絕。腦中閃過之前臥房門口爲他關門的那名年輕近衛,閃過方纔因爲自己而喋血山道的另幾名軍卒,還有眼前這名平素木訥的伍長,以及山道下方正在浴血拼殺的軍卒,他們都爲了自己死戰,他自己又怎能停止戰鬥,怎麼也要再拉個墊背的才行!
“殺!”本覺全身散架的紀澤,聚集最後一份氣力,在心中大吼一聲,一把抓起掉落的重刀用雙手持緊,旋即雙腿一蹬,合身躍起,直撲地勢略矮的雅科,帶着凜冽的殺意,帶着再不回頭的決然,當頭就是一記“力劈華山”。這會,他是最後一搏,純屬同歸於盡,腦袋都有些遲鈍,卻也沒那心思整什麼狂戰刀法了。只不過,這樸實無華的當頭一刀,還有一個極爲響亮的名號:劈腦袋!
“血旗將軍果然鐵血,我等之前...”雅科嘖嘖冷笑,錯身欲閃。作爲殺伐無數的一名老鳥,這種無甚後手的臨死反撲沒必要硬接,左右紀澤的頭顱此番是拿定了,返回族中也好交代了,待會順着繩子下懸崖逃走便是,他雅科還有大好前程,沒必要跟個死人較勁。
然而,雅科卻是忘了,自己的腿腳還被那喪命伍長的一根手臂死死箍住,一時走脫不得,這一避卻是沒能避成。當然,這還要不了命,顧不得再言,他緊急持刀上舉,硬生生接下了紀澤的搏命一刀。可畢竟有些猝然,這一合他卻的的確確輸了一籌,非但沒像之前一般將紀澤震退,彎刀還被紀澤的重刀壓至肩膀位置,雙腿也被壓彎,胸中更覺短暫氣悶。若非他武藝了得,腦袋及時閃避,沒準真就被劈腦袋了。
一刀佔了上風,得了先手,紀澤雖已力竭,可重刀就在雅科嘴巴不遠,橫抹一下的力氣還是有的,咋說也是臨死反撲,能捎點收成就得儘量捎帶點不是。藉着重刀下落的餘勢,紀澤手腕翻轉,自然而然的一招跟出,貼着雅科的彎刀便削向其嘴巴,恰是應合了“三板刀法”中的第二式“鬼剔牙”。
到了這一刻,即便紀澤頭腦有些發昏,也意識到自己無意間已將雅科帶入了“三板刀”的節奏。須知他盜版三板斧的專利,整出三板刀法傳給紀鐵,本身可沒少在其上下功夫琢磨,使起來堪稱得心應手。由是,出手之間,他已自然而然的調整力道與姿態,爲三板刀的最後一式留了點後勁,當然,也只有那麼丁點。
再看雅科,身手的確不俗,雙腿難移,身後更是斜坡,猶如被固定在馬背上,可面對紀澤突然變招出的鬼剔牙,他愣是一個緊急後仰,玩出一式鐵板橋,險之又險的避開了必殺一招,卻也驚出一身冷汗。這時,他再處下風,如果紀澤是名實力相當的對手,他沒準就直接一個後滾,大不了摔個驢打滾,反正斜坡下方不遠便是自家的軍卒。
可是,現在的紀澤算什麼,一個遍體鱗傷、精疲力竭的將死之人,之前被他吊打,更不該再有力氣出殺招了,他雅科堂堂一名千夫長焉能顯得那般狼狽?於是,鐵板橋之後,雅科雙腿馬步一紮,腰腹用力,愣是半個鯉魚打挺重新直起身來,確是好俊的身手!
繼而,雅科悲劇了,甫一起身的他便見一道寒光到了眼前,卻是紀澤的重刀最後一式“掏耳朵”反捲而回。以紀澤的狀態,這一刀既不疾也不猛,怎奈三板斧這一經典套路不愧其簡單有效的公認名聲,雅科偏生就將脖子緊趕緊的送了上來,再想閃避哪還來得及?只聽噗嗤一聲,刀刃入肉,血光迸濺,雅科的脖頸未斷,但大動脈卻被紀澤最後那丁點的餘力削開。
驕傲害人啊!聲名累人啊!紀賊陰險啊!悲催的雅科捂着脖子,不甘、不服、不忿,眸中還有濃濃的不捨,終是軟軟倒下,並倒滾回下方身後的烏桓羣中。
說長實短,三板刀的發作不過彈指之間,這一變故太過突然,結果太難置信,甚至雅科的屍體已經不再抽搐,餘下烏桓軍卒猶自愣神當場。直到咔嚓一聲,接着鐺啷一聲,一衆胡卒方纔如夢初醒,卻是紀澤的重刀到了強弩之末,在那軟弱無力的最後一擊後折爲兩截,斷頭落地。
衆胡卒看向再被鮮血噴得一頭一臉的紀澤,雖是拄着半截斷刀勉力支撐着身體,卻令他們滿是驚懼,也滿是尊敬。草原名族是崇拜英雄的,所以,他們沒有再用箭矢,而是一步步集體逼上,準備用亂刀分屍來送紀大英雄上路。
此刻,紀澤已將目光投向山道下方,那裡仍在酣戰,紀澤可以聽見紀鐵的咆哮,聽見孫鵬的喝令,聽見尹銅的爆吼,甚至聽見了趙雪的悲呼。盡力了,不必遺憾了,其實自己心底也沒那麼怕死嘛,紀澤嘴角一扯,擠出一個其實很猙獰很嚇人的微笑,這纔將目光轉向身前幾丈外的二十多烏桓精銳,卻令他們的腳步齊齊一滯。
鄙夷的搖搖頭,眼中閃過一名末路英雄該有的驕傲,紀某人移開視線,下意識的掃視這塊不大也不平的峰頂,孤峰絕壁,千山暮雪,他紀某人這一世的葬身之所啊!
等等,紀澤眼睛突然直了,因爲,已被鮮血染得模糊的視野中,怎會出現兩個降落傘?擠擠眼睛,晃晃腦袋,再看看,那是帳篷,值守軍卒所用,是一個僅容兩張鋪位的小帳篷,那小模樣豈非正與降落傘一樣嗎?
然後,二十餘滿懷敬畏逼上的烏桓軍卒,就見他們之前目睹的陌路英雄,狂刀將軍,將死戰神,以一種不合身份的跑姿,以一種不合情理的速度,更以一種破壞氣氛的猥瑣,兔子般竄了出去。難道,這廝不願死於刀下,而要跳崖留個全屍嗎?按說這等英雄當給他留個全屍,可許多大佬都要他的首級做酒具,好爲難啊!
就在一衆烏桓軍卒愣神的片刻,紀某人已經衝至那頂小帳篷,使勁一扯,所幸帳篷四角固定的不算多牢靠,硬是讓他一把扯走。旋即,紀某人一邊往懸崖邊緣衝,一邊已將帳篷四角的固定纜繩合爲一股,並緊緊攥在手中。莫問他哪來的力氣,任何一個本以爲必死的人突然發現生機,沒力氣都能生出三分來,更別說極端惜命的紀某人了。
“嗖嗖嗖...”羽箭疾飛,烏桓軍卒們雖不知紀澤在搞什麼東東,卻也看出這廝不是在老實等死,肯定有問題,那就別再玩什麼英雄葬歌了,趕緊射殺了事吧。怎奈他們面對的是個避箭逃命的專業戶,扯起帳篷之後,紀某人已經下意識的將之拖在身後,羽箭經過飄晃帳氈的削弱,即便有幾支落在紀澤身上,也不足以重傷了。
跳!僅僅零點一秒的猶豫,衝至崖邊的紀澤雙腿一蹬,就跳下了數百丈的峰頂。隨即便是一聲慘絕人寰的尖叫,誰說不恐高的人就不怕高,看着下方深不見底的一片雪白,紀澤嚇得閉上眼睛可勁狼嚎,早沒了方纔的英雄風姿。直到手中的纜繩傳來上扯之力,他纔回過魂來,使出吃奶的力氣抓緊纜繩,還好,還好,真能當降落傘用,但他的眼睛卻再也不敢往下看了。
“嗖嗖嗖...”不死心的烏桓人從崖頂拋下羽箭,可惜爲時已晚,除了給“降落傘”又添幾個破洞,再難傷及紀澤。聽着上方烏桓軍卒們發出歇斯底里的叫罵,紀澤心情大好。掃視周邊羣山峻嶺,茫茫雪景,他更是詠詩一首:“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應有癡兒女。君若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隻影向誰去?”
旋即,紀某人便開始後悔自己嘴欠。因爲,進入狂風區域了,飛鷹嶺地處羣山之間,周邊盡是亂流,“降落傘”隨之在空中打轉亂飄,他的確不知自己這隻孤影會向誰去。於是,一名“空中飛人”在凜冽寒風中左飄右蕩,竟從後山峰頂的西側零亂着飄往南方,更令紀某人的瀟灑英姿從上寨邊緣一掠而過。
“那是將軍!”不知是哪個眼尖的最先叫了出來,頓時引發驚呼一片,更讓山道口本在殊死搏殺的雙方齊齊停止了無謂糾纏。
“好大的棉花糖!”紀鐵暴撼。
“這樣逃也行?不愧是子興兄弟,鵬自嘆弗如啊!”孫鵬敬仰。
“逃都逃得這麼帥,這樣的男人才配得上本女郎,可以考察考察,但決不能讓別人捷足先登!”趙雪握緊小拳頭,在心中暗暗發狠。
“山神顯靈!不,這是天神顯靈!將軍果然有天神庇佑啊!”當然,更多人發出的是這等歡呼,甚至已經有人當場跪地,向着其所認定的神靈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