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回 柳泉出使

永興元年,臘月初八,申時,小雪,晉陽城。

風冷雪寒,滴水成冰,晉陽城內,早不見昔日郡城兼州城的繁華喧囂,空落落的街道上,縱然偶有人影寥落,也都行色匆匆,說句萬人空巷也相差彷彿。如此蕭條景象,卻非源自這數九寒天,而是源自人心之冷,源自風聲鶴唳。

因爲,根據最新傳來的軍情,月初征討匈奴的幷州大軍一敗塗地,而匈奴人正對幷州中、西、南部的太原、上黨、西河三郡發起反攻,兵鋒已入太原郡,最近的戰場距離晉陽城已不足百里。有條件的人家已開始東向井陘,避禍冀州,甚至有傳言,幷州刺史司馬騰也有意放棄幷州,遷往趙郡避禍,晉陽城之寒不言自明。

《資治通鑑》有載:“(十二月)東嬴公騰遣將軍聶玄擊漢王淵,戰於大陵,玄兵大敗。淵遣劉曜寇太原,取泫氏、屯留、長子、中都。又遣冠軍將軍喬晞寇西河,取介休。”

血旗營新任參軍史柳泉大人,已在一家客棧望眼欲穿的住了三日。紀澤的親筆信已由白望山轉呈,該打點的也跟着白望山打點了一些,可即便紀澤親來,恐也無權直接面見司馬騰,以柳泉的身份,更是見個將軍而不得。這種局勢下留在晉陽等信,隨時有着陪城淪陷之危,可想其心急如焚,甚至對紀某人的怨念了。

“呵呵,柳參軍史等急了吧,快走,田甄將軍召見。”白望山的聲音傳來,令客房中正拿臘八粥當酒解愁的柳泉大喜,今日終於有眉目了嗎?

所謂黨內無派,千奇百怪,這幷州軍內自有諸多山頭,掌軍的重將們就有田甄田蘭兄弟,聶玄、任祉、祁濟、薄盛等山頭,連帶依附幷州軍的晉陽宗內也各有傾向,而白望山乃至白虎堂則與這司馬騰麾下第一重將田甄交好。如今得了血旗營投奔,自要交給自家山頭經手,今個便是田甄出馬與血旗營接觸。

一路無話,到得田甄府邸,柳泉拜上名帖,附上大筆禮物。本就沒指望能夠見到司馬騰,所以送給田甄的是此番所攜禮品的大頭。不久,門內出來一人,頭髮灰白,精神矍鑠,笑呵呵拱手道:“這位便是柳參軍史吧,李將軍正在廳內等候,快請。”

柳泉一愕,不知此人是何來頭,看裝束氣質顯然不是門房之類的醬油角色。正自疑惑,卻見白望山連忙上前行禮道:“望山見過堂主,您老也來啦。柳參軍史,這位便是我晉陽宗白虎堂劉堂主。”

柳泉是什麼人,從官府與賊匪之間都能混出頭的人精,察言觀色絕對一把好手,他一眼便看出白望山的熱情言不由衷,嘴角都在抽抽呢。不用想,這位老堂主恐怕是來截胡的,哪裡都有江湖啊。柳泉佯做不知,忙也笑着行禮道:“柳泉見過劉堂主,勞您出迎,晚生愧不敢當啊。”

稍許寒暄,白望山果被劉堂主尋個由頭打發走了,柳泉則跟隨劉堂主入了府,彼此熱絡,可來到正堂,其內卻冷氣森森,正中高坐一名全身披甲的將軍,四旬左右,面顯威嚴,兩側則肅立着十數殺氣騰騰的親兵。柳泉頓時暗罵,這是田甄要給下馬威了。他忙搶步上前,躬身行禮道:“血旗營參軍史柳泉見過田大人。”

田甄並未搭話,屋內寂靜無聲,落針可聞,良久,直到柳泉腰都酸了,才聽田甄冷哼一聲道:“什麼血旗營,一羣賊軍而已,見到本將竟不下跪。來人,直接拖出去砍了。”

“諾!”兩名親兵立馬撲向柳泉。不知是嚇得,還是累的,柳泉儘管知道這當是下馬威,仍是撲通一聲給跪下了,口中則帶着哭腔,連連叫道:“大人恕罪,小人不知規矩,失禮無狀,卻無冒犯大人之意啊。”

親兵哪管柳泉求饒,拖起柳泉便向外走。柳泉瞥眼同來的劉堂主,分明一臉難堪,卻不曾出聲相助。這下柳泉更急了,不會玩成真的吧,他哭叫道:“大人饒命,小的纔跟了紀賊一天啊。紀賊以家眷爲挾,小的是被逼來的呀,絕非與紀賊一黨啊!”

眼底閃過不屑,田甄待得柳泉被推至廳口,這才示意親兵將柳泉拖回。看着死狗般趴跪於地的柳泉,田甄冷聲道:“血旗軍既要降我幷州,那紀虎怎不親來?”

心下暗罵果然是下馬威,柳泉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全身發抖,他哆嗦着答道:“紀將軍說了,他是爲了抗匈才投入東嬴公麾下,如今正在山中加緊練兵,以待來年春耕後入並作戰。”

田甄不答,僅用殺人般的目光盯着柳泉。柳泉一個激靈,忙又說道:“方纔是來前紀將軍,不,是紀賊交代小的這麼說的,其實以小的來看,紀賊就是貪生怕死之人,生怕前來被斬殺,才讓小的先來試水。”

田甄再問:“那紀虎可曾提出什麼要求,錢糧、軍需還是官位?”

“沒有,小的也曾問過紀賊,但他說他是大晉軍人,保家衛國乃是天職,功名但在馬上取,無功不受祿,只求他日能夠公平論功行賞。這個,小的就想不通了。”柳泉如實答道。

“嗯!”田甄目光一陣閃爍,臉色總算和緩了些,淡淡問道,“那血旗軍是真心投靠嗎?你本人是何想法呢?”

小過了一坎,柳泉擦擦額頭冷汗,忙不迭答道:“小的自是真心投奔東嬴公,那血旗軍嘛,依小的來看,他們窩居山中,雖僥倖擊退幽州軍圍剿,卻非長久之計,只能另投新主,那紀賊也非什麼忠貞之士,另攀高枝也屬常理。”

“哦?你是真心投奔我家主公?”田甄點點頭,嘴掛謔笑,聲音卻極爲森寒,“既如此,你起來吧,將血旗軍一應情況寫下,我自會呈遞東嬴公。記住,如今他們仍是血旗賊軍與紀賊,莫寫錯了。”

柳泉的冷汗刷得再一次流下,滿臉滿背,這哪是要自己寫血旗營現狀,分明是要肖忠書與投名狀啊。直娘賊,咱是血旗營使者呀,不帶這樣的,回去若被紀某人知道,豈非要宰了自己?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人家田甄堂堂四品將軍,東嬴公心腹,殺自己跟捏死只螞蟻無異,完事後想要招攬血旗營照樣能成,那紀某人爲了血旗營,也定會將他柳泉如同何康一樣忘掉的。先過了這一關再說吧,一咬牙,一跺腳,柳泉起身,抖抖索索的拿起了紙筆...

柳大使者魂不守舍的走了,廳堂內,一人從屏風後走出,卻是田甄的弟弟田蘭,他拍手笑道:“大哥,你這威勢與日俱增呀,本僅想要給個下馬威,殺殺血旗軍的氣焰,看把那廝嚇的,直接從使者變成了細作,哈哈。”

田甄沒急着搭理田蘭,而是轉向劉堂主,拱手抱歉道:“適才忙着問訊那血旗使者,卻是怠慢了劉堂主,還請恕罪,快快,坐下說話呀。”

“將軍哪裡的話,都是自己人,劉某哪那麼多講究。”劉堂主一臉笑容,整一個滿不在乎。其實,他的心裡正幽怨到死,他們名門大派的到哪不是前呼後擁,可到了真正權貴面前,卻形同下屬,別說擺譜,就是尊重都時常缺缺啊。

淡淡一笑,田甄轉向田蘭,渾不在意道:“那使者不過一個小人物,畢竟沒見過世面,信手偶得,權作閒子,想來這廝也未必在紀虎眼裡,最多得些消息罷了,呵呵。血旗營的確沒人,竟派出這等廢物。不過,試想一幫潰兵亂民,自然無有人才投奔。”

笑了一陣,田蘭不無鄙夷道:“觀一葉而知秋,血旗營來使如此膿包,人才匱乏至此,能有多大前途,我等何必還如此費心呢?”

“蘭弟此言差矣,你我雖爲世家大族,卻是軍將,凡事須看戰果,切莫學文人輕狂浮誇。血旗營缺乏人才不假,戰績可非作僞,兩千中丘兵卒不說,幽州諸軍前前後後愣是因之折損了兩千五,那些可都是精銳,幽州諸軍整場大戰下來也不過折了五千。那紀虎與血旗營雖不上臺面,但能殺敵,自有其可取之處,如今局勢,我幷州軍獨木難支,幾無援兵,所需者正是這等人物啊!”田甄面色轉肅,不無訓誡道,“再者,血旗軍如今也算頗有聲明,若然加入幷州軍,對主公威望,對提振軍心,對招攬勇壯,皆大有裨益,卻非尋常炮灰可比。”

見田蘭嬉笑着點頭,田甄心知這個弟弟沒聽進去,也懶得揪住說教。頓了頓,他沉吟道:“主公自不願敗出幷州,正欲四方招攬豪傑對抗匈奴。血旗軍之事昨日我已與主公提過,主公頗爲意動,令我先行處理,但務必讓那紀虎真正入並抗匈。原本我欲派人前往督軍,並以錢糧之類相挾,怎奈紀虎對我等一無所求,我等自不會巴巴送上錢糧物資,如是,空手督軍過去無甚作用,反而枉做小人,甚或多生事端,光憑方纔那廝又定然不夠穩妥,這倒不好辦了啊!”

田蘭怒道:“我道紀賊怎的那般慷慨大義,什麼無功不受祿,原來是不願受制啊!”

田甄默然,這時,劉堂主眼珠一轉,出言建議道:“在下曾聽小徒細說相遇紀虎之情形,那紀虎曾經戲說想討要本門劍無煙作爲護衛。我等不妨順水推舟,便讓劍無煙前往血旗營擔任其護衛,當做一個人情令紀虎無話可說。此女自小爲本宗收養,對本宗忠心耿耿,對東嬴公也忠誠的緊,嘿嘿...”

兩日後,柳泉再度被田甄召見,這次田甄要和氣的多,溫言撫慰外加打賞許願,自也少不了某些交代。半個時辰後,當柳泉出府之時,懷中多了兩份印信,一份是他柳泉的,幷州刺史府六品錄事參軍,另一份則是紀澤的,幷州刺史府五品武猛從事。而在柳泉身邊,隨行的則多了個明眸善睞、身材婀娜卻生就木板臉的年輕女子——劍無煙。

顧不得喜恨怨怕的糾結,柳泉旋即離開了晉陽城這塊是非之地,幾乎馬不停蹄的過了井陘關,然後,他就越走越慢,恨不得前路漫漫修遠,永無盡頭。可天下並無沒有盡頭的路,所以,臘月十六,柳泉終於首次抵達了自己的新家——雄鷹寨。

這哪是什麼山寨,分明是座山城嘛!仰頭欣賞煥然一新的雄鷹寨,柳泉心頭震撼,吃驚張嘴灌風嗓癢,不由啐了一口。然後,剛進寨門的他便聽見一聲蒼老卻絕對威嚴的斷喝:“站住!兀那書生,別跑!”

下意識的,做賊心虛的柳泉以爲自己東窗事發,正被關門打狗,就欲拔足狂奔,卻被劍無煙用劍鞘按在原地動憚不得。絕望的看向斷喝來處,竟是一名白髮蒼蒼的瘸腿老漢。柳泉欲哭無淚,抓自己也不能這般隨意啊,老漢卻是氣喘吁吁上前,不容置疑道:“你...你小子頂風作案,老實交罰款,兩個五銖錢,要麼打掃一天公共茅房!”

柳泉下巴掉地,花了小半天時間,他才明白是自己隨地吐痰惹的禍。至於頂風作案一說,則因紀某人以新寨落成爲契機,在舉寨大生產之餘,剛剛發動了包括“大練武、大學文、大清潔、大整風”的四大運動,旨在提高雄鷹寨軍民的軍事、文化、衛生、思想四項素質,他柳泉公然在寨門口不講衛生,豈非找抽?

眼珠一轉,某錄事參軍立馬用心詢問,並輕易得知了細節。此次運動中,血旗營開展大練兵之餘,也將訓練寨民的個人武術和集體應急防禦;雄鷹書院走出院門,主動進入軍營、工坊開展文字掃盲;功曹小史們隨時召集空閒之人,開展憶苦思甜、史政研討、批評與自我批評等等思想教育;而童子軍們也被抓了壯丁,分批分片對所有寨民宣講開水熟食、定點如廁、定期洗漱等等衛生知識和規定。

爲配合這次運動,紀澤除了慣用的賞功罰過,還出臺了系列令人乍舌的配套措施。譬如,允許普通士卒滯壓一定額度的獎勵金學習一套暗勁功法,規定血旗營各級人員升遷的認字最低標準,史政知識抽查不合格者通報批評並當衆檢討,違反衛生條例者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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