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興二年,正月十七,戌時,晴,太平寨。
較武結束,也意味着第一期太、平寨三日大集的圓滿收場。當晚,紀澤熱情宴請了一衆進入複賽的武者,答謝捧場之餘,自是希望留下更多人才爲己所用。須知窮文富武,這些進入複賽的武者大多家境不錯,通文識字,比起血旗營的現有軍官們更有潛力。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場面話說了一堆,紀某人終於步入正題,赤裸裸的誘惑道:“此番較武大會,紀某許出了兩個軍候與三個屯長,但我血旗營爲了西出抗匈,正大力擴充隊伍,仍然急需各級軍官。紀某可以透個底,除了賽前許出的軍候屯長,目前尚有兩個軍候,四個屯長,以及更多的隊率乃至各級副職,紀某尚未敲定人選。以諸位之才,想來定堪勝任,還望諸位留下一試。”
席間衆人頓時眼前一亮,他們皆非士族出身,晉升七品基本無望,大老遠入山參賽,誰不爲爭個七品軍候光宗耀祖。怎奈技不如人,軍候之位業已歸屬了劉靈與魏復二人,他們大多已經準備捲鋪蓋走人了,而紀澤所畫出的這塊大餅頓令他們重新動起了心思。
紀澤心中嘿笑,只要入了血旗營,諸般攻勢下來,再想走就難了。他繼續笑道:“紀某有一提議,願意留下之人,紀某將暫令其爲新兵隊副,統帶兩什新兵,至三月底新兵集訓完成之時,再行比過一次,成績拔尖者紀某自會委以重任,不知諸位意下如何,可敢一試?”
“好!好!”已有人鼓譟表態,更多人也顯出躍躍欲試之色。
“好!不過,紀某也有言在先,軍旅之事不同於民間爭鬥,更非僅憑蠻勇,自有軍伍之法,諸位皆各有長處,但想試任我血旗營軍職,必須率先經過二十日新兵整訓,熟悉諸般事項,但有不能適應者,紀某也只能拱手相送了。”心下滿意,紀澤肅容道,“即便贏得軍候屯長之職的幾人,亦是如此。並且,你等也將各統新兵,於三月底參加我血旗營較武,若是成績太過難看,甚或墊底,紀某也只能另選賢能了。我血旗營能者上,庸者下,相信諸位有此信心吧?”
“哈哈,一個軍候,五百人而已,調教何難?”劉靈大笑,傲然答道。擊敗了石大柱之後,這廝明顯又抖起來了。
“定不讓將軍失望!”魏復淡淡一笑,拱手答道,眼中不乏鬥志。
紀澤點點頭,要的就是競爭。這時,劉靈忽然說道:“大人,劉某尚有一衆兄弟,皆通武藝,且悍勇敢戰,不知可否招入我血旗營?”
這廝有何意圖,是現在就想拉山頭,還是另有企圖嗎?紀澤心念電轉,卻是一臉和煦道:“當然歡迎,對抗匈奴,正需忠勇之士嘛。諸位若有親朋好友有意保家衛國,創建功業,皆可引入我營,紀某也可令人代爲傳信。我血旗營賞恤薪俸皆勝過尋常晉軍,還有免費教文授武,兵書佔測、暗勁功法應有盡有,更有公平晉升之機會,呵呵,只要有了足夠能力與軍功,校尉之職也盡在眼前啊。”
好處一籮筐,說得衆人眼睛更亮,紀某人旋即潑出一盆冷水:“不過,紀某依舊有言在先,我血旗營內不允私兵,不允幕僚,相關職能皆由血旗軍卒與署員擔當,諸位縱有親朋入伍,也將被統一調配。所謂公平,可不光對於諸位,而是對於我血旗營全軍而言。”
紀澤此言一出,劉靈立馬垮下臉來,魏復則目光閃爍,倒是石大柱喜道:“這樣好,這樣俺就敢當官了。對了,俺還有一羣打石頭的兄弟,近來沒了活計,都快揭不開鍋了,俺就將他們召來...”
三日後,雄鷹寨聚義廳。大堂正中,正擺着一個直徑一尺五、高量尺五的鐵皮圓筒,圓筒側腳開有一個巴掌大的舉行小門。圓筒之上,一個鐵皮水壺正在噗噗的冒着熱汽。一隻大手伸過來將水壺提起,露出鐵皮圓筒正中的物事,其半尺直徑,黑中帶紅,均布的十二個圓孔正冒出紅通通的火苗。
腦中回味着兒時的記憶片段,大手主人紀澤朗聲道:“諸位請看,這便是煤炭,也即所謂惡石的一種用法,經濟實惠,衛生清潔,操作簡便,完全可以代替燒柴。只要注意房間通風,就絕無危險。僅此一項,便可免除雄鷹寨周圍木柴枯竭之憂,更可節約大量用於樵夫乃至燒火的勞力。”
紀某人所吹噓的,正是一個後世已被基本淘汰了的蜂窩煤爐。太平寨三日大集結束,他第一件事便是趕到了疑有煤炭的那個山谷,結果那裡果真是一個小型的露天煤礦。沒說的,有煤炭還苦逼的燒柴作甚?於是,先整出個蜂窩煤爐,紀某人旋即便召開了這次所謂的煤炭會議。
掃視廳中嘖嘖稱奇的一衆雄鷹寨高層,拿個蜂窩煤爐嘚瑟的紀某人心情大爽,繼續指點江山道:“煤炭可不光能用於燒飯,還能用來鍊鋼鍊鐵,以及燒窯燒水泥,非但可以節約人手,還便於提高爐火溫度,產生意想不到的煉製效果呢。是以,各相關部門必須投入精力,儘快適應並吃透煤炭應用。”
紀澤口中的水泥,已經不再是他前生記憶中的物事,而是真真切切已被雄鷹建材的李三根搞出來了。有着紀澤的鼎力支持,身殘志堅的李三根在幽州軍撤離之後,幾乎三月不離燒窯,總算在兩日前燒出了第一批勉強能用的水泥,儘管用於鋼筋混凝土遠不結實,在後世屬於絕對的劣質產品,仍需繼續改進,但用來鋪設晉朝的道路已經足以勝任。
張賓好奇道:“賓自認讀書不少且涉獵廣泛,怎的從未看過此類記載,卻不知大人何以如此篤定?”
“咳咳,這些是紀某學自家師...”眼見衆人對自己的“師承”解釋一副聽膩了的樣子,紀某人索性岔開話題道,“太行山脈富含煤鐵資源,也不乏金銅,我等在探索深山以安置流民之時,注意帶上探礦師,爭取選取一處資源密集之地,建設一個高效高產的產業基地。此外,水泥可以邊改進邊生產,爭取將各處居民點用水泥路連接,甚至直通青楊山口...”
煤炭會議的最後,紀澤宣佈了一項重大的機構與人事調整,也即新設一個監察廳,其級別矮於兩署半級,仍屬軍事編制,暫由紀澤親任廳掾。原屬參軍署的監曹與法曹併入監察廳,兵曹的暗影部分也以探曹之名併入監察廳,吳蘭改任探曹史。兵曹將重點關注于軍事謀劃,暫由張賓兼任兵曹史。
此舉是紀澤與張賓等智囊的商議結果,首要在於化解新老矛盾,理順內部關係,尤其把軍事謀劃提至專設部門的高度,以效仿後世的參謀部設置,依靠羣體而非個別軍師的智慧來謀劃戰爭。當然,監察廳的設置也是紀某人加強血旗營監察力量的一項舉措,畢竟林子越來越大了。
結束會議,紀澤隨即步往嶺下的新兵大營。槍桿子裡出政權,民務事項他可以指定方向後甩給別人,最多間或性的關注與糾正,血旗營的建設卻始終是他的首要重心。如今隊伍一擴再擴,他就更得抽擠時間投入軍營了。
“一二一,一二一...”大營校場,號令聲此起彼伏,這是新兵在進行基本隊列訓練。以什隊爲單位,上千新兵正在枯燥的重複再重複,就在這種重複之間,新兵的個人意識將逐漸被集體意識所主導,從而融爲戰爭機器的一個個有機部件。
不過,紀澤目前巡視所至的這片校場,安排訓練的可不是普通新兵,而是即將成爲各級軍官的新兵。最先映入紀澤眼簾的幾什新兵,看賣相委實不咋的,高矮胖瘦不一而足,且沒兩個像是勇悍之輩。但是,他們卻是紀某人的寶貝疙瘩,因爲他們都是從幷州流民中挑出的投筆從戎者,至少都能寫出一段還算通順的文章。而他們即將分配的軍職,除了進入各曹尤其是重整的兵曹,過半人將被用於充實功曹系統。
作爲後世政委的角色,血旗營各級功曹小史主導着隊伍的賞功罰過、後勤內務、文化教育以及思想指導等等軍事之外的事務,是紀某人掌控血旗營的關鍵環節,軍中排位僅次於隊伍主官,而高於隊伍副主官。如今,有監軍之嫌的他們,已被血旗營上下廣泛接受,但因總體文化素養偏低,尚難發揮出應起的最大作用,這些文化新兵正將完善這一短板。
除了這批文化新兵,另一批新兵便是較武大會之後,願意留下加入血旗營的六七十名參賽武者了,其中便包括射箭與近戰兩項的前三名,也包括趙海這個雙料八強。按照各自的比賽成績,他們將在新兵營中暫先獲得從隊副至軍候的不同軍職。只不過在這之前,他們必須率先挺過二十天的新兵集訓。
遠遠看見劉靈、趙海等人規規矩矩的左轉右轉,稍一出錯便要挨一頓訓斥,紀某人面色嚴肅,心中早笑開了花,瞧那副忍氣吞聲的小模樣,忍吧忍吧,忍忍就成習慣了,都說兵營是個大熔爐,日子長了,這些傢伙就該成爲血旗營的好兵了...
時間流逝,紀某人左手忙民務,右手抓隊伍,陀螺般奔忙。他人也沒閒着,張賓果然有才,在其統籌之下,非但參軍署事務井井有條,幷州流民也被妥善安頓,數萬人的調度對其而言似乎毫無難度,倒是紀某人層出不窮的新主意新花樣經常令他一頭黑線。而錢波則帶着老右曲的可靠老卒,護着挑自流民的技術人員,再度向西鑽入了深山老林...
轉眼便到了月底,受首期大集成功舉辦的影響,太平寨第二期大集熱鬧更增,交易量比第一期還有增長,雄鷹寨的百果釀與冰糖、兵工也順利簽訂了十數家來自河北各郡的分銷商,令得雄鷹寨再度賺了個盆滿鉢滿。而且,以糧食換酒,以材料換兵甲的謀算也在讓利之後,得到了一衆分銷商的合作,頓令血旗營暫解了燃眉之急。
於此同時,涌入雄鷹寨的流民終是答道了三萬,而較武大會的連帶影響便是數百勇壯主動投奔了血旗營,光是劉靈那廝就拉來了上百小弟。有錢有糧又有人,還自產刀槍,紀某人索性一步到位,將新兵人數擴至近三千,一舉滿足了左中右三部與騎兵曲的滿編兵額,並將近衛四屯也擴至每屯三隊,更是慷慨宣佈,凡能成爲血旗營戰兵者,舉家皆可直接成爲正民。
自然,數萬流民與大量新鮮人才的涌入,勢必降低紀澤對屬下的掌控。是以,軍政一把抓的他不敢稍忘思想統一。憑藉內勁強化過的雙腿,他愣用五天時間,苦癟的跑遍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個流民營寨,與新轄民混了個臉熟,虛情假意的問寒問暖之後,轉臉便是四大運動的深化推廣。
對於軍卒們,紀某人更爲上心。除了發動功曹小史們終日鼓譟洗腦,他自己也盡力前往各處軍營,恨不得陪吃陪睡陪訓練,甚至,爲了收攏軍官之心,他還在軍官培訓班中再度扮演教授角色,傳授起了所謂“紀氏二十六計”,其實也就是後世三十六計的山寨版,且是被其記漏了整整十條的閹割版。
二月二,龍擡頭,山中的積雪基本化去。忙得暈頭轉向的紀某人被大夥兒告之,該準備春耕了。他頓時懵逼,對於農業,前生的他僅比都市小白們強上那麼一點點,也即勉強能夠分辨出小麥與韭菜的差別。儘管總想着整塊地盤種田,可該咋春耕呢?
得,實幹不行,那就理論指導吧,領導不都這麼來的嘛,終歸也沒指望那點山田養活多少人。於是,紀某人閉着眼睛,提出了大搞梯田、漚糞堆肥、建壩蓄水、精耕細作、散養家禽、掃除四害等等措施,自也沒忘盜版風力水車與曲轅犁。
終於,春耕安排妥了,新兵安排妥了,流民安排妥了,時間也到了二月初十。再也不堪忙碌的紀某人拍拍屁股,帶上一干親衛,飛也似的南下省親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