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回 洗劫陳記

永興二年,九月初九,未時,晴,徐州廣陵,郡城淮陰。

今個是重陽節,一個傳統的慶祝節日。儘管徐州王師正在東海王的率領下,坑癟的頓兵豫州邊境,但淮河之南的廣陵仍然頗有喜慶氣氛。畢竟王師成敗其實不關小民百姓的事,只要戰火沒到這裡,身處魚米之鄉的廣陵人民,還是更願意過好每一天的。

淮陰城外二里,三四十人拖着幾輛大車,運送着雞鴨魚肉和酒水菜蔬,在秋日驕陽下懶懶前行,相比遼東的冷風颯颯,這裡可還是秋老虎的時節。爲首者是名華服青年,神情倨傲,目光輕佻,他驅馬行在最前,不時回身吆喝幾句:“爾等快些,我陳氏沒給吃飯嗎?早些將犒賞送到船坊,少爺我還要趕回去過節吃酒呢!”

根本無需探問,從話語以及車輛標記來看,這些人顯然來自廣陵陳氏,運送的是過節的犒賞酒食,目的地正是西北方向的陳記船坊。這樣的隊伍委實不足爲奇,世家大族但有點底蘊,這種節日都會對部衆護從們適當意思意思。

車隊行進間,郡城方向跟來幾人,居中是一名少年。他們身着布衣,揹着扁擔口袋,一看就是進城採買貨物的鄉下農人。他們似乎有急事,走得很快,不一會便接近了陳氏運輸車隊。這樣的農人隨處可見,陳氏衆人根本沒有多看,那馬上的陳氏少爺更是習慣性的擺出犀牛望月。

“姓李的,你給我站住,今天老子一定要抓你回去和我妹子成親!”突然,一聲略帶江南口音的怒喝從縣城方向傳來。

“馮老二,你有完沒完,簡直就是欺人太甚!”緊接着,另一聲怒喝做了迴應,同樣顯出吳越糯語。

衆人循聲看去,從縣城方向沿路跑來兩人,他們都身着緊衣,背挎刀劍,一看便是江湖人士。二人一前一後你追我逐,眼見距離陳氏車隊越來越近。

“李矮子,你應下親事,卻於大喜之日逃婚,置我妹子何地,日後她如何見人?”後方那個被稱爲馮老二的邊追邊罵,一副替自家妹子討還公道的正義凜然。

“你妹子暴牙瘸腿,若非我專程探查一番,就要被你馮家騙了。我不去尋你家晦氣,你竟然還死纏着不放,莫非以爲李某可欺?”李矮子嘴上不讓,身形卻是不停,轉眼便越過了陳氏車隊。

“姓李的,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何模樣,尖嘴猴腮,三寸侏儒,我妹子配你可是綽綽有餘。”追在後面的馮姓之人不依不饒的漫罵,同樣也越過了車隊。

這時,陳氏衆人已經回過味來,聽着這對準姑舅的吵鬧,尤其對比李矮子的賊眉鼠眼,頓時鬨笑一片,那名騎馬的公子哥更是前仰後合。他陳氏是數百年的廣陵士族,出過陳登這等大才,而與其同源的臨淮陳氏甚至出過陳矯、陳騫這等三公級人物的魏晉門閥。在廣陵郡治淮陰城邊上,他們陳氏之人可不怕惹事,更無需顧忌別人面子。

或是馮老二的話太過揭短,也或是陳氏衆人的鬨笑令李矮子面上掛不住,他在車隊前方二十丈外驀然停住,回身拔劍,怒視着緊追而來的馮老二,憤然叱罵道:“匹夫辱我太甚,今日我便與你分個高下!”

言罷,那李矮子狠狠的踹出一腳,將道邊的一塊大石踏得碎裂,算是給那馮老二一個下馬威。這一腳顯露出其人身手不凡,直將陳氏衆人嚇得一凜,即便不認爲李矮子敢挑釁陳氏,他們也自發的聚成一團,將那位少爺圍在中央,而盛放酒食的車輛,自燃就落在衆人身後了。

待到陳氏衆人站定,前方的馮老二和李矮子已經動起手來,他們二人閃轉騰挪,一個掄刀,一個使劍,橫砍豎劈,左格右擋,寒光閃爍,金鐵交鳴,一時打得不亦樂乎,好不精彩。其間更夾雜着彼此叱罵,互相揭短,恨不得將對方小時偷看女人洗澡的糗事都給抖露出來。

原本略有緊張的陳氏上下,逐漸放鬆下來,警戒也變成了看熱鬧。無聊的運送之旅中,能免費欣賞一場傳說中的武林比鬥,還有笑話可聽,着實將他們的注意都給吸引過去,本就輕浮的陳氏少爺,甚至情不自禁的喝起了彩。

只是,陳氏衆人都未注意,那幾名農人已經靠近了他們一行。就在他們伸着脖子欣賞這場江湖比斗的時候,那名少年農人有了動作,他看似不經意的走近一輛大車,同時探手入懷,麻利的掏出一把竹管。細看之下,每根竹管頭裝尖針,後設推杆,活脫脫後世針管的模樣。

旋即,卻見少年身如鬼魅,接連掠過車上的一個個大酒罈,同時手隨身動,以肉眼難辨的速度,依次將一根根“針管”的頭部尖針扎入壇口泥封,一觸即走,繼而,他雙手一收入袖,再伸出時,竹管業已消失不見,一切猶如不曾發生。這一過程中,其餘幾名農人則不動聲色的卡住了陳氏諸人的視角。

說來很長,少年的整個過程不過一兩個呼吸的事,根本無人覺察,便是那些泥封也不曾因爲針刺而有所異樣。掃視渾然不覺的陳氏衆人以及邊上同樣被吸引注意的路人,少年嘿嘿一笑,接着如法炮製,對車隊運送的另外兩車酒水也做了手腳。

事畢,與少年一道的某位農人,看似不經意的放下扛於左肩的扁擔,將之移到右肩。原本呼喝酣戰的李矮子很快發掘了扁擔位置的變化,他瞅個空子跳出戰圈,轉身便向東北逃去,口中兀自大叫道:“不打了,老子還要去見相好的,沒空與你羅嗦,下次再收拾你!”

“你...你...你小子有種別跑,看,看老子今個怎麼收拾你!”馮老二似乎打得很累,站在原地叉腰喘息一小會,隨即再次怒罵着追趕起李矮子,不久二人便從衆人視野消失。

於此同時,被鬧劇耽擱的少年農人一行不再停留,隨着其他路人一道越過陳氏車隊,最終也向着東北而去。原地只留下了一衆嘲笑不止的陳氏衆人,殊不知他們自己正被人嘲笑着呢!

就當陳氏車隊與船坊守衛交割節慶酒食的時候,東方十里外的淮河岸邊,農家少年、李矮子和馮老二已經有說有笑的聚在一條烏篷小船上吃肉喝酒了。這三人卻是丐空空麾下的黃淮暗影成員,那名少年更是丐空空的師侄,空空門新秀丐千手...

幾人在小船上貓到亥時,遠遠的,東方駛來六條一兩千石不等的商船,首船是桅掛三色燈籠的兩千石船隻。從表面看,這幾艘商船煙燻破損,控船的各是十來名普通水手,還有不少纏着繃帶,分明是支剛剛逃出賊手的小商隊。可誰又能想道,在船艙裡,竟然藏有唐生所率的一曲安海水軍。

小船隨即離岸滑近來船,船隊接上幾人之後,便在夜幕下直奔陳記船坊。因承接維修生意,陳記船坊留有直通淮河的水道。於是,這支一看就要大修特修的船隊,便在錯身船家們的憐憫目光中,一路暢通無阻的駛到了陳記船坊的水寨門前。

事實上,當紀澤仍在高句麗縣駐留的時候,收到飛鴿傳令的安海船隊便已從大蟹島南下,籌備這場針對陳記船坊的洗劫行動。公私兼顧的事情向來做得精細,且效率很高,早有策劃的安海方面便將時間定在重陽節。

之所以整出了酒水下料、苦肉喬莊、與暗藏重兵等招數,甚至在東方淮河口外還佈置有陶飆的一曲水軍隨時接應,實因這座船坊距離郡城太近,陳氏又是廣陵望族,只要船坊升起烽火,兩刻鐘內恐就將有大兵來援。

可惜淮陰陳平太久,安海船隊效仿呂蒙的這出白衣渡江,終歸是演給自己看了,大舉出動的他們註定要以搬運工身份成爲暗影的陪襯。只因此時的陳記船坊,幾乎所有管事守衛都被藥酒帶入了夢鄉,根本沒空欣賞安海衆人的戲碼。軍營、崗哨、庫房、烽火臺等重地一片寂靜,縱有清醒的小貓三兩隻,也根本無法影響任何大局。

“大兄,是你嗎?我是二弟,是小成啊...”

“成弟,果然是你,這下就好了...”

水寨門口,繼黃成遇上收到暗影提前知會,從而作爲內應的兄長,並上演一出壓抑而煽情的重逢戲碼之後,安海船隊便大搖大擺的魚貫近入寨門。就此,陳記船坊被迫迎接了一羣不請自來的訪客,還是帶着六艘空船來的惡客...

九月初十,淮陰城傳出一條爆炸性消息,陳記船坊被一羣水匪洗劫了。劫匪不止掠走了基本完工的一艘五千石二層鬥艦與一艘千石商船,還帶走了船坊中所能帶走的全部,如錢糧兵甲、木材帆材、桐油船漆等等,就連某艘在建船隻的桅杆都沒放過。其中,更囊括了包括黃家族人在內的四五百奴隸船匠極其家眷。

據說,次日的現場,空空蕩蕩的船坊中,僅剩下了兩百多名剝去盔甲的爛醉守衛。震驚之餘,絕大多數聞訊之人都在背後偷笑,總算有人懲戒這個橫行無忌的陳氏了。然而,作爲廣陵郡數一數二的老牌士族,陳氏雖能承受數千萬錢的損失,但被人在郡治老巢摸了老虎屁股,又豈能善罷甘休?

“查!給我查!通知痊兒,讓他也別閒着...”得之船坊噩耗的第一時刻,廣陵郡臣,陳氏家主陳堅一腳踹翻案几,怒聲吼道。

於是,廣陵陳氏人手盡出,弄得淮河下游雞飛狗跳。必須承認,陳氏在廣陵乃至徐州的威勢,相比那個趙郡江氏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論白道黑道都得給他幾分面子。僅僅半天時間,陳氏便查出劫匪沿淮河一路東去,經重金打點,出了雲梯關水卡,併入海向南。

(注:晉時,黃河尚未九次奪淮入海,淮河入海口也未被塞南遷江都,仍在淮浦縣(今江蘇響水)的雲梯關。)

同時,通過內部排查,陳氏也很快發現黃氏族人近來的些許異樣,基本弄清了事情前後,劫案定義爲黃氏餘孽勾結賊匪劫掠船坊以解救家眷。然而,所有可疑人物皆已消失,劫匪更不知所蹤,唯一的線索便是黃家原來的江南方向。只是,這麼明顯的指向,陳氏會任人牽着鼻子嗎...

當安海營洗劫陳記船坊的消息遞到紀澤手中的時候,已是九月十二,血旗騎軍此時已經移師遼東平郭縣,在其最南角由紀某人命名的旅順港駐紮。這一片十里方圓的深水海灣,背伊羣山,南面渤海,妥妥的軍港之選,原本卻是拋荒之地,如今已被重兵在握的紀澤以白菜價圈下,並開始了立營設防,僱人購材,修屋建港。

經過邢氏士族被洗一事之後,平州上層對縱兵跋扈的紀某人可謂敬而遠之,如碧蛇蠍,對紀澤呆在犄角旮旯求之不得;便是盟友李臻也因同爲士人,懾於平州大族的壓力,甚少再來交流,血旗騎軍除了按約象徵性的遣出少量巡騎,不時遊弋於幷州邊境,就是商談僱集船隻,再無它事煩擾,紀澤倒是難得的清閒下來。

原本,紀澤也就打算暫待遼東,坐觀中原戰局,伺機登陸冀州沿海鬧騰一把,太行再鬧騰一把,從而脅迫關東陣營給個說法,落些好處,最好是打發一塊沿海地盤。豈料通過鴿報系統,得知了血旗騎軍近況的張賓等人,卻是給他發來了一份建議:若想順利落足海濱,乃至長期立足,莫若先讓沿海亂上一亂!

養寇自重!紀澤也算博古通今,一眼便看出其中道道,大晉可沒甚像樣的海軍,想必被海賊惹煩了的關東陣營,該不會介意讓自己這個同樣煩人的刺頭去對付海賊吧,屆時只要收買個第三者提出倡議,多半有戲,整一副賊喊捉賊嘛。嘿嘿...玩官場專營,還是張賓這些士人拿手啊!

時不我待,紀某人不敢在旅順港空等,乾脆一邊琢磨着如何給大晉海疆添亂,一邊將諸事暫定的騎軍交給段德暫領,自身則踏上了南下巡查鰲山,兼而親去禍害的旅程。只是,他渾不知被他隨手丟卻的那份有關陳記船坊的信報,恰是新一輪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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