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四回 龜碑讖語

大晉京都,司州洛陽,據《晉書》所載,其五部、三市,東西七裡,南北九里,戶十一萬有餘;其東有建春、東陽、清明三門,南有開陽、平昌、宣陽、建陽四門,西有廣陽、西明、閶闔三門,北有大夏、廣莫二門;司隸校尉、河南尹及百官列城內也。

隨着張方被殺,關西潰退,司馬穎不戰而逃,二月初,東海王司馬越終以勝利者的姿態,率領浩浩蕩蕩的關東聯軍,兩年後再次進入了不戰而克的洛陽。相比兩年前他投機也似的挾持傻皇帝,糾集一大批烏合之衆北上挑戰司馬穎,如今的他雖然手中沒了皇帝,但聲威與權勢卻更強盛,說是一呼百應絕不爲過。

即便西去的迎駕大軍還將面臨大小戰事,但沒人會懷疑,下一位主政大晉的必然是這位司馬皇家的遠支王爺,分蛋糕的人選出來了,蛋糕就要分了,手快有手慢無啊。大晉各地該邀功的,該轉投的,該告饒的,再不聞風而動更待何時?蕭條年餘的洛陽,繼秩序恢復之後,一時竟立顯車馬接踵,絡繹不絕,倒似東海王已給大晉帶來了亂後大治一般。

然而,就在洛陽諸公正瞪大着眼睛,或焦慮、或期盼、或偷笑、或如菜場討價般的等待着新一輪權利洗牌的時候,龍蛇混雜的洛陽突然傳出了一則勁爆消息,其玄幻離奇,其震撼懾人,風頭甚至短暫遮掩了東海王司馬越的光輝。

該消息衆說紛紜,流言漫天,在其諸多版本系列中,最原版也是最“乏味”的橋段如下:時間爲二月二十四,初發地點爲洛河南岸春訓防洪現場,主角人物爲河工丁哥與憨娃,中心思想則爲一則古碑讖語的傳奇現世。

春江水暖,汛期漸至,既然東海王老人家都到了洛陽,這裡的防汛工作自然不能再怠慢。這一日,數名河工民夫正巡視某處相對偏僻的河堤,眼尖的憨娃突然手指堤下叫道:“喂喂,哥幾個快看,河邊怎有塊石碑,挺規整的呢,昨個巡河時還沒有,是被大水衝來的嗎?嘿,上面好似還有字呢,趙書生,你老是吹噓念過一年私塾,給大夥說說寫了啥。”

順其指向,衆人凝目看去,那裡果然有一塊不知從哪衝來的石碑,石色灰暗,甚顯陳舊,其上隱有鐫刻的字跡,碑身尚有小半仍浸於水面之下。好奇驅使,一衆人紛紛搶至堤邊近處,邊打量邊開始發表高論,須知大家可都是生在皇城根下的主兒,沒個見識咋混?

“咳咳咳!這刻字是小篆嘛,幾百年前的字體了,肯定不是尋常墓碑,沒準是個古物呢。嗯,我來念念刻的什麼。”趙姓“書生”十分珍惜這次賣弄機會,他瞪大眼睛看了半天,進而聲壓衆人好一番品評,終是磕磕巴巴的念道,“本同什麼,自什麼什麼;親不親,什麼不什麼;王什麼馬,什麼天下,什麼氣什麼...嘿...這篆字咋這麼多筆劃呢,等我再看看…”

“得了,得了,趙書生,能認那麼多字,你在我等中間已經最有學問了,反正咱服你了。”幾人中,最有頭腦也最有威信的丁哥眼珠亂轉,驀地打斷趙書生的喋喋賣弄,看似不經意道,“好了,啥古物,這碑還不知是從哪個地穴裡衝出的,沒準是不祥之物,有不乾淨的東西。咱們離他遠點,最好談也別談,別好奇不成反惹禍上身啊。”

丁哥說話頗有份量,幾名民夫立馬面現驚色,不乏人疑神疑鬼的左顧右盼。那憨娃最爲不堪,卻是手撓後腦,強做鎮定的吵吵道:“丁哥,你就是神兮兮的,怕啥?俺憨娃就不信那些有的沒的,不過,咱們還是走吧,別誤了活計,今個事情還不少呢,別叫那個心黑的河官瞅見了又來找茬呀。”

“是啊,是啊,憨娃言之有理,我等還是快走吧,當官的可比小鬼難纏多啦。”得了憨娃送來的臺階,衆人紛紛附和,連忙帶小跑的匆匆離去,直至很遠以後纔敢緩步閒扯,此處堤岸也就恢復了平靜。

良久,不知從哪突兀冒出兩名鬼祟的灰衣人,他們走進堤岸石碑附近,好一陣嗟嘆,其中一人低聲自語道:“哎,今個是啥日子,真衰!都怨那個膽小的丁哥,壞了咱們好事,好不容易有人注意一次,卻被那廝給攪黃了,該不會被他看出不對了吧?不該,這碑是從漢墓中刨出的石料,經精心仿製,紀老還掌過眼,肯定沒人能看出問題呀。”

“這石碑做得這麼真,一看便是好貨,就是咱們太小心,放得偏了點。”另一灰衣人附和兩聲,繼而建議道,“哎,不知還要等多久,頭,要不咱們設法招些別人來,或是將石碑移到人多顯眼些的地方?”

“別!聽說大東家刻意強調,要自然,要真實,千萬不要讓人看出馬腳,重置一遭想沒紕漏可不易,咱們還是少折騰爲好。再等等,若是明天還沒脫手,咱們再另想辦法吧。”爲首的第一個灰衣人相對更爲淡定也更有耐心,雖也着急,卻是斷然否決了同伴的不合理建議。

低語言談間,二人悄然隱去,此地再度恢復平靜。時間點滴而逝,這裡的河堤始終靜悄悄,即便偶有人衆路過,愣也沒人再注意那塊浸在水中的石碑文物。直到月上柳梢,就在暗中的灰衣人焦躁得以頭搶地之際,遠處突然貓出一條身影,悶聲不吭的直奔石碑所在的那段河堤。藉着朦朧月色,來人終是現出面孔,竟是那個膽小避事的丁哥!

但見丁哥鬼鬼祟祟的左右四顧,確定無人之後捲起褲腳,將腰纏的繩索固定於岸邊柳樹,繼而順繩滑下堤岸,目標正是那塊石碑。只是,當丁哥手拍石碑正欲大幹一場的時候,驀然擡頭的他一陣呆愣,目光瞪視之處,堤上竟又多出了一條身影!

堤上堤下,一陣沉默,慢慢的,後來的身影手撓後腦,臉現憨笑,丁哥則面露了然,繼而怒不可遏道:“臥槽!憨娃!太陽的,咋又被你給盯上了,這都第幾次啦!?直娘賊,以後村裡若再有人說你憨實,老子一定啐他一臉!”

憨娃依舊手撓後腦,口中則叫起了撞天屈:“丁哥冤枉俺了,俺方纔就是起夜,碰巧瞅見你外出,怕你有個閃失,這纔跟着來的啊。”

“得了得了,你狗日的別再給老子裝憨了,快點下來一塊兒幹,明個賣了你四我六便是。直娘賊快點,這玩意兒沒準值個好價,可別再讓他人來插一腳了呀!”終於,憤怒的丁哥在一陣低聲咆哮之後,被迫選擇了妥協。

“臥槽!”“臥槽!”憤懣的丁哥渾然不知,在其不遠的隱蔽處,此刻有兩人比他還要憤懣,更有兩雙眼珠砰然摔碎。當然,還伴隨着強忍未發的殺氣,那來自兩名更爲鬼鬼祟祟的灰衣人,來自於被“老實”河工反覆愚弄後的羞惱。

成功插上一腳之後,憨娃頓顯憨厚本色,一溜煙竄到丁哥身邊,在丁哥協助下背起石碑就走。然而,這塊石碑可不那麼容易帶走。背碑的憨娃剛邁出一步,便覺腳下一滑,哎呦一聲側翻在地,與他同病相憐的還有丁哥。

不過,渾身泥水的二人不及檢查身上的砸傷撞傷,便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張大着嘴巴,死死盯着河邊。只因在方纔的立腳之處,藉着月色,丁哥和憨娃兀然發現,竟有一物浮出水面。那物的出水部分是塊桌面大小的甲殼,其形橢圓光滑,其色黑褐帶紋,頗似龜鱉的背殼。

顯然,令二人滑倒的正是該物,而它本該是被石碑壓着的。更令二人駭然的是,該物居然是“活物”,它在二人的注視下,不急不緩的滑向河心,繼而在二人目力可及之處,從水中浮起一個清晰可辨的碩大龜腦袋,衝着二人方向“吱吱”叫了幾聲,像是最終的告別。

月下堤畔,看着大號烏龜隱沒於河中,丁哥與憨娃呆愣許久,直到一陣陰涼的河風吹來,二人這才霍然驚醒,旋即,他們不約而同的死死盯住石碑,眼中冒出了綠幽幽的光。隨即,二人又不約而同的抽抽鼻子,低頭看看自己的襠部,最終再次不約而同的就着河水洗洗更乾淨。

“哼哼,任爾等奸猾似鬼,也得喝爺們的洗腳水!哼哼!”不遠的暗處,業已僅餘一個的灰衣人,嘿嘿欣賞着二人的糗樣,心底,總算平衡了。

要說皇城根下的百姓就是見多識廣,眼光夠毒,丁哥一早就看出這塊石碑有歷史、有沉澱、有底蘊、有內涵,大有價值,憨娃則根據對丁哥人品的準確把握,同樣認識到了此點。而今,有了龜背駝送的神秘光環,這石碑更是升格成爲傳奇的“龜碑”,其價值豈非可以在先前估價之後,再直接加個零?

於是,經過這二人齊心協力、精心策劃、小心操作,這塊“龜碑”就在當夜被不聲不響的打撈帶走。而次日上午,伴着對傳奇來歷的吆喝鼓吹,二人大模大樣的帶着這塊龜碑,出現在了洛陽廣爲人知的古玩一條街,並選了個熱鬧路口公然兜售。

“本同根,自相軋;親不親,家不家;王與馬,共天下;龍氣震,地神罰。”不一會,便有一名正牌的書生在圍觀人羣中大聲念出了碑文,讓這兩名民夫與衆多好事者知曉了“龜碑”的銘文內容。不過,這位正牌書生唸完之後,立刻臉色刷白、扭頭就走,他已經意識到,這是一段讖語,光是其中的天下、神罰等字樣便夠牽涉謀反亂政了。

相比這位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文人,洛陽也還有着責任心強的好市民。街口上方,正對龜碑的一個茶樓窗口,一名中年虯髯的青衫大漢騰地站起,邊拔足欲走,邊怒聲叫道:“也不知何來宵小,竟敢光天化日之下,這般當街大放厥詞,霍亂人心!莫非真當洛陽沒人管了嗎?”

“鐵兄莫急,快快坐下,這可是來自東海的新品好茶,別浪費了啊。呵呵,下面僅是小事而已,適逢亂世,出點讖語謠言豈非正常?放心,這類事情官府不會耽擱,待會自會有官差前來拿人。看來,鐵兄這脾氣見長,還是放不下廷尉府那份差事啊。”大漢的衣袖被人及時拉住,出言阻止的竟是祖逖。中原戰畢,交遊廣闊的他再度返回洛陽,今日倒也恰逢其會。

再看這位大漢,卻是人稱“鐵面判官”的鐵扇門高手鐵凡,可惜此刻的他已經脫了昔日的廷尉府官服,淪爲一介閒人。說來這事還脫不了紀某人的責任,誰叫紀澤昔日暗中出手救下神偷丐空空,卻將人家神捕鐵凡忙碌半年的業績一把給擼了,更令人家沒把范陽王交代的事情辦好,加之時局與人事變化如此之快,人家鐵凡能不下課嗎?

“哎,祖兄弟言之有理,咱這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了,呵呵。”鐵凡臉色一垮,就勢坐回,端起茶杯狠酌一口,主動岔開話題道,“這種綠茶是來自血旗軍吧,聽說祖兄弟與那血旗將軍小有交情,可知他們是否真的佔了夷島,立了海外基業?”

這話題也是這裡能說的嗎?咱們此番在洛陽還要不要混個要職了?難怪這廝會被踢出廷尉府!祖逖心中吐槽,卻也知曉鐵凡秉性如此,掃眼周圍無人注意,他低聲淡笑道:“此事不假,子興將軍還給某來了信,言說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邀某前往海外看看。呵呵,他日你我若是依舊這般百無聊賴,倒不妨結伴出海一遊,鐵兄意下如何...”

再說樓下街口,一班衙差果然很快殺到。財迷心竅的丁哥和憨娃直到被捕之後,才大概明白碑文的真正含義,徹底知道自家撞的不是好運而是黴運,且是可能砍頭的黴運。好在,由於龜碑神秘光環的籠罩,加之隨後龜碑讖語的應驗,他們終是捱過了此劫,後來在不明鄉親的打點下,二人總算在一年後獲釋,但蛻層皮是免不了的。

且不說小人物們的悲喜冤屈,這段二十四字的“龜碑讖語”,憑藉着無窮無盡或故意或無意的路人甲們,無視官府隨後的刻意壓制,迅速從繁華洛陽四下傳開,飛速流向大晉的東西南北。雖因祖逖所說的原因,其不至於引發驚天波瀾,但卻可以埋下一顆種子,做足一次鋪墊!

品評讖語,前四句中司馬諸王同根相軋那點破事誰都明白就不說了,最後兩句的龍震神罰暫無頭緒,而王與馬共天下則成了最大看點。於是,天下那些姓王的,尤其權貴之人,近來的日子就不太好過了。

如同被打了雞血,八卦黨們最先擦亮眼睛,掃眼天下羣雄,繼而手指北方,下意識道:“王浚,太原王氏!?”

“憑啥不是王衍?他琅琊王氏穩居中樞又掌權徐州,勢力可也不小啊!”立馬有評論家發出不同意見,大多倒是操着幽州口音,“其實,那個王某某也挺像,清河王氏的,還有那個王誰誰,誒,臥槽,大晉姓王的大官兒怎的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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