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懷帝永嘉這個年號,在後世代表着悲慘而羞恥的永嘉之亂,代表着漢家第一次被胡寇俘虜了皇帝(永嘉五年),代表着五胡亂華黑暗時代的正式開幕。然而,在這個永嘉元年的新年,不論是大晉中原還是海外的華興府,大多漢人依舊對新君新朝廷抱有中興的幻想,更不會想到中原會有胡馬縱橫的一天,是以,這是一個漢家普天同慶的新年。
儘管作爲穿越者的紀澤對永嘉這個年號極其不得勁,可他絕非那種憂國憂民到茶飯不思的高尚人士,所以面對自己在西晉第一個安生度過的春節,他着實好好的過了一回。家宴,府宴,走訪便宴;拜親,拜友,四下拜年,丫丫個呸的,真慶幸這年頭沒那倒黴催的非典。
與紀某人一般,這個新年裡,華興府僑居海外的家家戶戶歡鬧一片。歡的自然是有房有地,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年關也是由公轉私的節點,帶着點告別費的意味,華興府給各家各戶發的不僅有錢莊賬戶裡的一筆紅包,還有過去在大晉平安年景也難得豐盛的米麪、魚肉、布匹等等年貨,別說對於原本的一羣流民,便是對於太平光景下的百姓,這也是妥妥的一個肥年。
即便那些還欠着一屁股債的農業丁戶,也各個安之若素,畢竟他們欠的是公家百分之三利息的債務,而非吃人不吐骨頭的高利貸,怎麼着兩三年內都能輕鬆還清;況且,自家爲此得到的田地草場,放在大晉的價值,可要十數倍於欠債呀。
有歡有鬧纔算過年,各家各戶鬧得最多最激動的不是爆竹,也非雞毛蒜皮的瑣事,而是正在哺育抑或孕育的寶寶。生活吃住不愁,更有政府一道道鼓勵公民生育的優惠政策,骨子裡就將傳宗接代視作人生基本信條的漢家百姓,自要可勁的開枝散葉。
得益於華興府一年來對孕齡女子又誘又買又是搶,而今海外以漢人爲主的十餘萬成年男性公民,基本都或妻或妾或婢的有了配偶。這年頭晚上基本沒啥娛樂活動,成雙成對的吹燈後還能幹嘛?於是,據不完全統計,這個春節,有約六七萬戶家庭都在圍繞着已經出生或是等待出生的下一代鬧騰。
當然,就在千家萬戶歡鬧着享受年假的時候,也有一批人在上躥下跳累得跟死狗一樣。他們不是血旗軍人,軍人這會可沒多少任務,他們是張憧那些方纔起步的商人。那批剛剛通過私有化交易會得到店鋪、廠礦、工坊、海船的弄潮兒,正在抓緊一切時間,招攬人手,聯繫進貨,商談銷售,爲來年的暴發戶生涯發起最後衝刺...
同爲華興府治下,海外三郡歡騰一片之際,內陸太行郡與長廣郡的軍民也在歡樂過年,只不過,環境不同,體制不同,歡樂方式也不同。相比海外三郡的生機勃勃,相比太行郡的頑強向上,同樣欣欣向榮的長廣郡,未免就多了一份靡靡浮華。
如今的長廣郡甚至青州,最吸引眼球的地區絕對是少河東北岸的青島新城。從一年多前的偏荒海濱變爲擁口十萬的郡城,它無疑創造了一系列的第一。地處渤海灣、遼東與黃淮之地的中轉樞紐,藉着去年青州戰亂吸引的大批難民,加之華興商會勾連本地豪強興建起的諸多工商產業,令它的地位與前景業已超過了諸多自貿島嶼。而光熙元年的第四季度,它給華興府的創收更已首次超過了最老牌的和平島。
然而,畢竟從大晉社會直接發展而來,且身處大晉州郡環繞之間,長廣與青島城的繁榮之下,也伴隨着滲透大晉骨髓的奢靡浮華。位於青島城東南區的翠香閣,便是一個典型代表。如今它是青島城最紅火的風月之所,也是令人又愛又恨的銷金堀,而它的主人則是長廣本地庶族大戶鄭家的鄭曉,據說如今的長廣郡臣張嵩,也即實際上的行政一把手,還是他的堂姐夫。
客觀的說,憑着鶯聲燕語、燈火通明、豪華奢靡尤其是那座青島青樓中最爲寬敞的大宅院,翠香閣倒也不愧其第一青樓的名頭。大年初六,戌時,翠香閣後宅的一間雅緻小院,絲竹靡靡,正廳中三張案几主客有致,桌上滿是美酒佳餚,三名錦衣男子正盤腿斜坐,六名美豔侍女則分別侍奉兩側。
這三位正在享受人生的,面南正座者尖嘴猴腮,四旬開外,正是鄭曉;其左首作陪的儒裝之人年近五旬,是他的心腹賬房霍元,一個去年投入其門下的落魄老書生。右首的貴客是名略顯發福的三旬壯漢,名爲徐彪,其身份則爲長廣賊曹佐史兼青島郡城的總捕頭。
此刻,一臉橫肉的徐彪,左擁右抱,動手動腳,在侍女旖旎的嬌嗲聲中,他更是美美喝乾了侍女用嘴喂來的一口酒。看其這會的風騷,委實難以將他與尋常在人前的威嚴彪悍聯繫起來。
意猶未盡的咂了咂嘴,徐彪大着舌頭,熏熏然笑道:“鄭東家新春,新春新氣象啊,嘿嘿,前兩天聽上面風聲,段將軍恐怕回不來了,而且,主上,主上發過話,軍方經營不得與民營產業混雜,估計,估計那塊軍用碼頭要麼劃歸地方行政,要麼僅限軍用,沒人再跟老兄搶碼頭生意啦,哈哈,日後你那裝卸商行發大財,可,可別忘了老弟咱啊。”
徐彪泄露的信息令鄭曉眼前一亮,不無嘉許的給霍元送了個眼色,繼而,他堆起笑容,對徐彪奉承道:“呵呵,我在碼頭的那點小本生意,哪敢說發什麼大財,混口飯吃而已。這還都靠徐老弟給咱罩着,否則那些丘八哪會乖乖聽話,加入我這小人物的裝卸商行?”
“鄭東家謙虛了不是?嘿,別看咱是大老粗,卻也明白,你那裝卸商行只要獨此一家,嘿,那些船隻、貨場、車馬行什麼的,誰家不得看你臉色,財源滾滾還會遠嗎?哈哈,屆時怕是連這翠香閣也不見得比那邊賺得多啊,青島城的大人物準跑不了您鄭東家了。”徐彪眼睛一翻,略帶怪笑道。
說來,庶族出身的鄭曉兩年前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開有一個低檔次的小妓院,爭不過也不敢與士族人家掌控的大青樓去爭,純屬跺跺腳只能令自個顫三顫的貨。他能混到今日光景,還得感謝血旗軍在墨水河畔的那場大批鬥,原本從屬士族的大牌青樓都被牽連倒閉,小有眼光的他便渾水摸魚搜刮了一些風月人才,更是趕在青島城收緊地塊之前,第一家傾力投入了促進青島繁榮的青樓產業。
繼而,他鄭曉養了更多打手,收了更多紅牌,偷摸幹起更多壞事,更開始拓展碼頭裝卸業務,也就成人物了。當然,他能在青島城風生水起,靠的可不僅是跟張嵩那丁點親戚關係,更多的卻是靠這翠香閣與長廣新生代的鄉紳賢達乃至官員衙役建起縱橫交錯的關係網。而爲他出謀劃策走到今天的,正是左首這位賬房先生霍元。
儘管今非昔比,鄭曉依舊保持着昔日小人物時的謙卑,尤其對於徐彪這樣需得上的官面人物,他繼續賠笑道:“大人物咱哪裡敢想,不過,借徐老弟吉言,萬一哪天咱真的發大財了,也不敢忘了是您徐總捕給咱的,呵呵。”
並未注意到霍元眼底閃過的鄙夷,鄭曉再與徐彪一通推杯換盞後,故作不經意道:“聽說那位段德將軍此番失勢,卻是出於一份匿名舉報,也不知是何人這般大快人心,還叫咱撿了個便宜?”
“誰知道呢,左右盯着長廣這塊肥肉的勢力多得很,青州的,幽州的,朝廷的,甚或匈奴人的,怕都不介意給添點亂。這等細作之事最難理清,呵,上面來人查了許久也沒結果,最後還是灰溜溜趕回去過年了。”再飲一口酒,徐彪不無賣好道,“這次上面也對整個青島城做了番排查,還好你平素做事手腳乾淨,監曹徐從事又是咱舊識,咱能給你兜着些,你這纔沒被殃及池魚。”
“是啊是啊,大樹底下好乘涼嘛,咱可都靠老弟你給罩着呢。”鄭曉一臉奉承,笑得更歡了。徐彪也不知的是,令段德黯然離去的那封信,正是出自霍元的手筆,鄭曉自然希望事情越早過去越好。
恰此時,徐彪身邊的一名侍女或被徐彪的毛手毛腳給弄疼了,下意識的皺眉哼了一聲。孰料有點酒醉的徐彪卻是惱了,隨手就是一個大耳光過去,將那侍女打翻在地,口中兀自罵道:“不識擡舉的賤貨,還跟老子裝清純嗎?”
得,這廝又開始發酒瘋了!左右酒已喝得差不多,想知道的也知道了,鄭曉離席上前,跟着踹了那侍女兩腳,替徐彪出口氣,繼而賠笑道:“徐老弟想是看不上這些庸脂俗粉,今個新春,咱給你準備了一個雛兒,絕對水靈,不過,性子有點烈呢,還要靠老弟給馴服馴服呀。”
“哦?哈哈,老子就喜歡烈的,鄭兄果然明白咱心意,還在老地方吧,小弟這就去放鬆放鬆了,哈哈...”徐彪頓時來了精神,也沒再管他人,徑直搖搖晃晃的走向了廳房側門。
“東家,這下沒事了吧,既如此,屬下也就回了,呵呵,春宵一刻值千金呢。”這時,席間一直話語不多的霍元,一語雙關的起身告辭道,同時不忘左擁右抱身邊的兩名侍女。
“走,同走,霍先生可得悠着點身子骨呀。”鄭曉面露壞笑,邊隨霍元一同出廳,一邊大咧咧道,“時辰還早,前關村那幾個在碼頭私接搬運活計的苦哈哈,關有好幾天了,這會正好去尋他們樂呵樂呵,哼,不再弄兩個去沉海,看來還壓不住這股歪風邪氣呢!”
出了小院,二人分手之際,鄭曉背後瞟了眼略顯浪蕩的霍元,滿意一笑。說實在的,他對霍元的心機不無忌憚,就如這一次,爲了破壞軍用碼頭的競爭,霍元就敢想到監視駐軍軍官,進而真就尋到了對方的馬腳,甚還拉下了段德這樣的封疆大吏。鄭曉只知這霍元是個給人做過管家的冀州流民,好在其人十分貪財好色,手底下又沒甚功夫,否則鄭曉還真不敢這般重用其人...
再說徐彪,進入廳房側門,他熟門熟路的走近牆邊的書架,摸到一堆書後的某個位置用力一按,旋即,書架吱嘎嘎的挪開,出現了一條通往地下的暗道。進入暗道,他隨手再一按,書架復位,他則藉着壁燈晃悠悠的下到了一間地下密室。
密室內裝飾豪華,徐彪隨手帶上室門,卻僅將目光輕車熟路的看向室內的一桌一牀。桌上有一個蓋子翻開的錦盒,其內整齊排着一羣金燦燦的小可愛。掃了眼錦盒,徐彪眼中閃過貪婪,滿意的點點頭,他將目光轉向那張足有丈半長的牀榻。
大牀之上,此刻正有一名五花大綁的少女,頭髮披散,口被塞住,瑟瑟發抖,但從其半遮半掩的面容來看,絕對是個甚有姿色的雛兒。更誘人的是,翠香閣捆綁少女的手法絕對老到,愣將其身材展現得前凸後翹,叫徐彪看得好不獸血賁張!
不過,徐彪如今是有身份的人,可不會就此像牲口一般撲上去完事。作爲昔日的血旗老卒,官至屯長,他跟着紀某人拼死拼活,轉戰太行東西,甚至經歷過塞北長征,如今退下來了,功成名就了,開始享受生活了,成爲風月老手了,可不再是一名苦哈哈,更不能再像昔日一般粗鄙,該當有品味不是?
“啪!”甩脫靴子,跨步上牀,徐彪在女子身上拍了一巴掌,一邊誇張的嗅了嗅手上餘香,一邊扯掉女子口中布巾,不無戲謔道:“這位小娘,瞧你相貌周正,面帶悽苦,莫非不是情願淪落風塵,有何苦楚,倒不妨與本官分說一二。”
“官爺救我,我並非風塵女子,僅是遭遇兵災,顛沛至此,卻在碼頭被一幫青痞連哄帶騙加強迫的帶來了翠香閣,絕非自願啊。”那女子雖然狐疑,還是抱有幻想的泣聲哀求道,“但若官爺救下小女子,小女子日後定當做牛做馬,以報官爺的大恩大德!”
女子的哀求非但不曾讓徐彪心軟,反令他愈加興奮,昔日泥腿子,見人矮三分,今日人上人,處處人人求,還有什麼比這種感覺更舒爽的呢?勉強擠出一份憐憫,他戲謔道:“日後的事誰知道,做牛做馬就免了,還是今晚陪官爺開心吧,沒準咱心情一好,事後便將你給撈出去了。當然,你也可以叫,不過,就算叫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