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全城頭,血色瀰漫,金鐵交鳴,喊殺陣陣,終有賊俘成功登上城頭。但是,背後便有家眷部族的夷兵們,對於同爲韓人的賊俘們可不示弱,悍然展示了己身的野蠻血勇,哪怕付出性命,也將登城賊俘們或圍攻至死,或攆下城頭,繼而血紅着眼,衝向下一人繼續廝殺。
“娘啊!俺不幹啦!”一名攀梯賊俘被一塊巨石正中面門,未及吭聲便栽落雲梯,落地之際已是腦漿崩裂、紅黃一片,其景之慘卻將邊上一名賊俘嚇得精神崩潰,大喊大叫着轉身就逃。
“嗖!嗖!嗖!”這賊俘沒逃幾步,數根來自後方的羽箭隨即射來,將這名臨陣逃兵當場射翻,卻是後方督戰壓陣的軍卒出手了。只是,有一就有二,賊俘們畢竟僅是被迫,戰場重壓之下,接二連三的逃兵還是漸漸出現,距離崩潰卻已不遠。
望臺之上,總覽東門戰局的孫鵬神情淡然,毫無慍躁,他本就未曾指望賊俘們能夠一蹴而就,更多的僅是消耗與試探而已。當然,消耗也得有價值,更不能將賊俘們逼瘋了反咬一口,眼見第一批賊俘已然不濟,他沉聲令道:“傳令拋石機與牀弩做好打擊準備!傳令第二批賊俘準備進攻...鳴金!”
“噹噹噹...”清脆的鳴金聲在東門外想起,已近崩潰邊緣的賊俘們如蒙大赦,該下雲梯的下梯,城頭不及下梯的乾脆直接跳城,兩丈多高最多摔傷,總比被砍死強。終歸以往沒少刀頭舔血,他們逃起命來卻是嫺熟得很。
“喔喔喔...”城頭上的夷兵同樣撐得辛苦,眼見此撥敵軍倉皇退走,頓時擊掌相慶,歡呼一片,殊不料血旗軍的攻擊可未終止。
“咻咻咻...”“嗚嗚嗚...”隨着賊俘們下城,早便待機的牀弩再無顧忌,頓向那些不知死活的蠢笨蠻夷發出死亡邀請。緊跟着,沉默許久的拋石機也給城頭再度送去了片片石雨。城頭上的歡呼慶賀立馬被驚叫哀嚎取代,只怪經驗不足啊。
東門之外,血旗軍本陣,撤下的賊俘重新集結休整,負傷者自有軍醫系統立即醫護。孫鵬則頻頻調度,組織第二次登城攻擊,不待城頭夷兵從剛纔的大喜大悲中回神,第二批五百賊俘便再度撲向城牆。
第二撥的進攻節奏與第一撥相若,賊俘們依舊象徵性的登上城頭,很快便在守城夷兵的反撲下潰退,與其說用他們攻城,倒不如說是利用他們吸引夷兵出來讓井欄軍卒射殺。當然,賊俘潰退之後,血旗軍自也不忘再附送一通拋石強弩。
東城兩輪進攻完畢,已是掌燈時分,南北兩門也皆驅使賊俘完成了一次攻城。算算戰果,大半日下來,慶全一方傷亡已近千五之數,接近三成守卒,血旗一方則有四五百,其中主要來自賊俘。念及大軍昨夜浮海而來,不乏疲憊,孫鵬並未真就夜戰,而是結束了首日試探,率軍拉上軍械,有序撤回五里外的大營,只留下傷亡遍地的慶全城。
不過,自家休息不代表敵方也可以休息。當晚亥時起,孫鵬便輪流派出軍卒,每半個時辰一次佯攻慶全城。當然,說佯攻不如說是騷擾,因爲血旗軍每次不過派出一屯軍兵,至慶全各門外,敲鑼打鼓,呼喝吶喊,待得守軍集結於城頭,騷擾軍卒便撤回睡覺。
這樣的疲兵之計沒兩次便被睿智的慶全高層們識破,可黑夜中誰都不敢保證下一次是否爲真,白日被打怕了的他們,也沒敢派兵出擊,只得加派兵民輪番值守,但慶全城那麼小,鼓譟聲又足夠大,少經大戰的慶全兵民有幾人能安心睡得着呢?
午夜時分,剛剛就寢的孫鵬被親兵喚醒,卻是蒼狼營已然抵達慶全港。同時,親兵還呈上了一份由暗影輾轉送來的樂島飛鴿密信。該信來自紀澤本人,在得知偷襲慶全未成之後,他要求孫鵬務必不擇手段,趕在馬韓反應過來之前,儘早拿下慶全城,但務必控制血旗戰兵的傷亡,實在事不可爲,他紀某人會親自率兵來援。
“直娘賊!主公這是逼咱拼命,偏又不許咱帶着血旗營拼命!可時間這般緊迫,哪裡來得及施展計策,只能硬槓嘛!這,這,這...”孫鵬早沒了睡意,口中嘟囔罵咧,愁眉苦臉呆坐良久,眼珠好一陣亂轉,終是寒光一閃,起身出賬道,“來人,隨某去港口親迎劉將軍。”
慶全港口,看着奔騎而來的孫鵬,尤其是他那一臉堆笑,劉靈下意識後退一步,不無警惕道:“介成兄大晚上前來迎接,實令小弟我感激不已。不過醜話說在前面,咱蒼狼營此來是另有目標,僅在此地歇馬一日,不歸你統轄,也不去你的大營叨擾,可別指望咱蒼狼營替你去幹攻城的苦活。”
“呵呵,咱們劉將軍說話就是直接。”蒼狼左軍校尉趙海踏出一步,笑吟吟圓場道,“其實,畢竟都是袍澤,凡事都可以商量一二嘛!”
“臥槽!別跟老子在這唱紅黑臉,都他娘不見兔子不撒鷹是吧?”孫鵬面上一黑,頓時收起了堆笑,恨聲道,“得,廢話咱們也甭說了,站場,某隻要你等明日下午,給我攻城大軍站場一個時辰!條件你等開吧,別太貪,逼急了老子直接鴿信主公,請調你等協助...”
月沒日升,慶全城頭,頂着黑眼圈的夷兵們,迎來了精神抖擻的攻城大敵,新一日的攻城繼續演繹。如昨日一般,血旗軍兵分三路,各至慶全東、南、北三門。東門主戰場,指揮望臺之上,孫鵬端望城頭上不乏殺氣的夷兵,面色冷峻,衝軍械營校尉梅贊一點頭,他吩咐道:“開始吧。”
好一番忙碌,血旗軍率先出場的,依舊是昨日一樣排布的拋石機與井欄,對應着一通拋石重弩。但不得不承認的是,蠻夷們面臨生死,是會動腦總結的,吸取了昨日的鮮血教訓,慶全夷兵們今日對血旗軍械已有一定應對措施,無謂傷損明顯大幅減少。
“咚咚咚...”戰鼓轟隆,令旗揮舞。配以鋼刀木盾的五百賊俘,在血旗軍的壓陣與威懾下,在拋石機與井欄軍卒的掩護下,不情不願的扛起雲梯,彼此謙讓的奔赴慶全城頭。
不過,此番上場的卻非昨日那些悍勇賊俘,而是從老弱賊俘中挑出的一羣過氣老賊,當然,他們也被許以昨日相似的承諾,攻取慶全後的倖存者免於爲奴,有功者還將得到錢財乃至華興平民身份等等好處,但有擅退者,嚴懲不貸!
“卑鄙!無恥!漢人竟又利用我韓人來打韓人!弟兄們,不用怕,漢人自己怕死,咱們只要打退城下這些韓賊,就能保住慶全城啦!”一臉吃癟的慶全軍將們,一邊咒罵着血旗軍的無恥出牌,一邊忙不迭的組織抵抗。
事實證明,老賊們的求生經驗和保命技能,明顯勝過青壯悍匪,所以,此輪進攻的耗時遠比昨日的登城進攻要短,甚至每個站上城頭的賊俘,也沒等到鳴金,一衆賊俘便頂着後方的督戰箭矢,一窩蜂的崩潰而回,法不責衆是也。與其說他們是攻城,不如說他們是冒着毛毛箭雨來了趟城下往返跑。
“哈哈哈...”進攻方的疲軟令城頭守卒一陣譏笑,不過,他們今個倒是學乖了,再是得意,敵兵一旦退下,也趕忙藏身城垛之後。
“將軍,此批賊俘擅自潰退,當全數處斬,以正軍法!”血旗軍望臺,有軍將向孫鵬建議道。對於膽敢偷襲華興府的韓海夷匪,本就頗具大漢族情緒,自我標榜以華夏正統的血旗軍上下,可沒多少仁慈之心。
“的確當斬!可是,人都殺了,誰替我等去消耗敵軍?這慶全方國不愧是邊境重城,軍心士氣猶在,總不能叫我血旗軍卒去攻城消耗吧?更何況,若是逼急了,他們臨陣倒戈又當如何?”孫鵬面色冷峻,寒聲令道,“傳令下去,十一抽斬,城下執行,所有賊俘旁觀...”
第一批過氣老賊俘約剩四百人,他們剛退下來,立即有一曲血旗軍兵迎上,勒令他們繳械。賊俘們心知免不了一頓收拾,但也心知自身還有用處,法不責衆,倒也不曾劇烈抵抗。
然後,有軍法官上前,用韓語喝令道:“爾等公然違令,擅自潰退,本當立斬!然將軍有好生之德,願意再給爾等一次機會,是以,僅對爾等十一抽殺!也即每十人中,隨機抽取一人予以斬殺!”
十一抽殺!?搞懂意思的韓海賊俘們臉都白了,原本肚子裡編好的一大堆開脫理由根本沒機會說,別個根本不管你之前作戰時是否賣力,就是抽籤決定生死。漢人怎生如此蠻橫兇殘,太不將大韓賊人們當人看了,太可恨了,只是,畢竟還有九成生機,叫他們此刻赤手空拳反抗,他們也是萬萬不會的。
“軍爺,俺多少是個百人長,方纔也是可勁組織進攻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就不用被抽了吧?”一名臨時百人長,也是賊俘輔兵中的最高官職,齜着一口黃板牙,不無乞求的堆笑道。
“所有人,立即抽籤,違者立斬!”軍法官僅是瞥了那名百人長一眼,繼而大聲喝令道。
刀槍威逼之下,所有的賊俘,從百人長到小兵,一個不剩,全被勒令排隊前去抽籤,一旦抽到死籤,立馬被奪去衣甲,打翻捆縛,九成抽到生籤者,則被允許站到一邊。不久,便有四十名賊俘抽到了死籤,恰好包括了方纔那名倒黴的百人長。
隨後,在所有隨軍賊俘,乃至城頭夷兵的見證下,四十抽到死籤的人被帶到城下一箭射程之外,只着短褲站在場中。孫鵬沒有派血旗軍卒去處斬,而是讓抽到生籤的第一批賊俘輔兵動手。並且,三百六十多人用的不是兵器,而是一人拿了一塊石頭,前去把自己之前的賊友同袍殺死。
這是一場慘烈的殘殺,最原始野蠻的殘殺,幾百人在刀槍逼迫下,最後如同野獸一般,歇斯底里的攻擊着被捆綁的賊友。四十名抽到死籤的賊俘,一個接一個的躲避,怒罵,哀求,掙扎,慘嚎,直至倒入血泊,帶着怨恨與不甘,血粼粼的全部喪命,其淒厲的慘叫,響徹了慶全城上下。
這場血腥殘酷而原始的十一抽殺,效果更甚直接斬首,死的雖然僅有四十人,卻讓所有的韓人,不論城頭的慶全夷兵,還是城下的賊俘,都徹底醒悟了過來,他們過往對漢人的理解,絕對有所偏頗,所謂的仁義大度乃至迂腐軟弱,絕對僅是一個側面,漢人同樣存在着冷血殘酷,存在着鐵血殺戮,並不亞於他們半島蠻夷,至少華興府如此,那句犯我華興百姓者雖遠必誅,絕非表面文章!
原本因首批賊俘不堪一擊而歡喜的慶全夷兵,臉上再無嘚瑟,剩下的則是發白。那些活着的賊俘則更是兔死狐悲,他們終於明白過來,他們的性命完全掌握在血旗軍的手中,如果敢怠慢消極,那結果便是死路一條,沒人懷疑血旗軍會再來一場十一抽殺,連那些最能討好漢人的賊俘都沒例外,誰能不心驚膽戰?誰知下次被抽中的就不是自己?
驚魂未定的第一批賊俘自然無法立馬投入攻城,血旗軍也沒小憩,他們隨即被帶到後方,賜予酒肉壓驚。而昨日剩餘的千多悍勇賊俘,則被再度推至第一線,三處城門,同時發起又一輪攻城。
“咚咚咚...”沉重而急促的戰鼓,帶着死亡的氣息,催促着賊俘們上前。一樣的拋石強弩,一樣的軍兵壓陣,不一樣的是愈加蕭殺的戰場氣氛,是攻守雙方士氣的此消彼長。
“殺啊!殺啊...”雲梯搭上,登城拼殺,又一輪血雨腥風。明顯不同於昨日的是,今日的城頭廝殺耗時足足長了一倍,賊俘們甚至在城頭打開了些許局面,導致慶全一方的城頭數度出現險情,更令井欄軍兵有了更多發揮時間,從而令更多夷兵死於非命。
鳴金聲始終不曾響起,殘酷的戰鬥直至慶首真派出最精銳的侍衛親兵參戰,這才令賊俘們不得不被迫潰退,無功而返。只是,即便賊俘們打得再是賣力,城下迎接他們的,依舊是給人僥倖又令人恐懼的十一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