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公子是誰啊?”果然,祈喜耳尖的捕捉到了,瞪大眼睛看着九月問道,眼中滿滿的八卦……呃,關切,同時,她也納悶,九妹在落雲山的時候從沒下過山,那山上又沒有別的人住,有的也就是落雲廟裡的和尚了,難道……九妹在廟裡認識的香客?
“一位朋友罷了。”九月有些心虛的撫了撫胸口,重新把茶湊到了脣邊,抿了一口,才裝作淡然的樣子擡頭,“他有自己的事要忙,現在不在康鎮。”
郭老閱人無數,哪裡看不出她的掩飾,他若有所思的瞧了九月一眼,在心裡翻出得來的情報,這一排房子,都是有人以遊春的名義買下的,那時他們也曾說是夫妻,可據他這段時日搜來的消息,九月的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遊春這麼個人,也就是說,他們的往來瞞過了所有人,那麼,這樣一個人,他就得好好的查一查了。
“哦。”祈喜倒也沒有追根究底,見九月這樣說,她便自動認爲九月和那個遊公子真的只是在落雲廟認識的。
“這個。”郭老心裡有了決定,當然也不會表現出來,只是從自己的頸間摘下一個用紅繩串起的藍色玉扳指,放在了九月面前,“可能證據我的身份?”在九月提出那個質問的時候,他就有感覺,她一定知道些什麼。
九月擡眸,一眼就定住了,眼前這個玉扳指比外婆留下的那個要小些,可上面的花紋一模一樣,便是那玉質,一眼就能知道與那一枚是同一塊玉上劃下來的,無庸質疑,眼前這位老人正是外婆在信中要她去投靠的外公。
“爲什麼?”九月沒有伸手,只是緩緩的把杯子往桌上放去,語氣平靜,她想知道原因,相信,外婆也需要一個答案。
“如果我說……身不由己,你信嗎?”郭老似被問到了痛點,神情頓時苦澀起來,他直直的看着九月,看着這個酷似她的女子,曾經,他們相遇的時候,她便這般年輕,如果他知道那一別竟是永別,他一定不顧一切哪怕是抗旨也不會離開她。
“信。”九月也直視着老人的眼睛,在他的眼睛裡,她看到了痛苦、後悔還有自責,一瞬間,她所有的質問都消散無蹤,也許老婦人說的話是對的,也許,除了外婆,再沒有一個人能有質問他的資格。
郭老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那天反應那麼激烈的九月今天居然這麼好說話。
“她是你的什麼人?”九月擡着下巴指了指廚房,問道。
“秀茹是我的丫環,從我六歲,她便被賜到我身邊,這麼多年下來,我身邊原來的人,死的死,散的散,最後也就剩下她了。”郭老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眼中流露一絲絲溫情。
“就只是丫環?”九月挑釁的衝郭老挑了挑眉。
郭老好笑的看着她問:“你以爲我是因爲她負了你外婆嗎?”
“一個女子,一輩子不離不棄的跟着你,你就真的一點兒想法也沒有嗎?”九月不理他,又問。
“她的情誼,我自是明白的。”郭老嘆了口氣,眼中流露懷念,“可我心裡,從來只有釵娘一個,我已經負了她,我又怎麼能用一個沒了心的身軀去接受另一份深情?”
“好吧。”九月點了點頭,站了起來,“您等等,我有東西給您看。”
郭老點頭,笑了,她語氣間不經意的轉變,已經給了他答案,這是他和釵孃的後代,如此優秀的後代……
九月上了樓,從暗格裡取出了那個首飾盒子,拿出那封信和藍色扳指,捧着到了周師婆的畫像前:“外婆,他沒有負您,如今他回來找您了,您在天有靈,可以安息了。”
拿着東西對着畫像拜了三拜,九月快步下了樓,到了郭老身後,她的腳步頓了頓,不過還是走了過去,回到之前的位置,把手中的東西放到了桌上。
“這是什麼?”郭老的目光一下子被信封給吸引了,他的目光激動了起來,可是,他卻遲遲不敢伸手。
“咦?一模一樣耶。”祈喜看到了桌上那對扳指,驚訝的說道。
“這本是一對。”郭老喃喃的應道。
“不看看嗎?”九月呶了呶嘴,“這信,是我外婆留給我的,借您看看可以,不過,您看完得還給我。”
郭老下意識的轉向她,不是給他的?
“外婆在的時候,每日爲了生計忙碌,從來沒有提過半句以前的事情,我娘由始自終都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我們也不知道世間還有外公的存在,這封信,是外婆過世後,我回到祈家,落雲廟的住持轉交給我的。”九月平靜的說道,“她叮囑我,若是有一天,這兒沒有我的容身之地,讓我去京都找你,她說拿着這個玉扳指,或許您能看在往日的情份上,爲我謀一門好親事,找個好歸宿,我今天拿出來,並不是希望您能給我這些,而是我覺得,外婆苦了一輩子,如今和您之間也該有個了斷了。”
郭老終於艱難的拿起了那封信。
“您不必覺得有負擔,如今,我們都長大了,自己的路自己會負責。”九月繼續說道,說罷,便衝祈喜使了個眼色,回雜物房去了。
祈喜正聽得一愣一愣的,不過她極機靈,一看到郭老這樣子,便知道九月是有心讓他獨處了,當下捧着針線簍子跟了進去。
郭老手拿着信,卻遲遲沒有拆,手邊放着那一大一小的玉扳指,在陽光下泛着淡淡的瑩光。
祈喜一直暗地裡注意着郭老,看到他白髮蒼蒼的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她有些不忍心:“九妹,這樣好嗎?”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九月擡眼看了一眼,此刻,低着頭沉默的老人彷彿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般,顯得異樣的落寞,忽然的,她心底某處被觸動了一下,莫名其妙的,她想到了老婦人說的話:外婆身邊至少還有她們,而他……只有一個丫環跟着他。
郭老坐了許久許久纔有了動作,他緩緩的展開信,貪婪的看着信上的字,他認得,這是她的字,一字一句,流露着她對他們之間的懷念、對女兒愧疚、對九月的不放心,淚在不自覺間滑落,滴在信上,化開了字跡……
“吃飯嘍。”廚房裡傳來喊聲,今日天氣極好,老婦人和舒莫兩人爲了撮合郭老和九月這對祖孫,把小桌子擡了出來,在院子裡擺上了飯菜,只是,老婦人一轉身,就看到了郭老如此模樣,不由嚇了一大跳,陪着小心來到了郭老身邊,“爺,您怎麼……”
郭老忽的站了起來,捏着信紙就往外走,老婦人嚇了一跳,忙喊道:“爺,開飯了,去哪啊?”
郭老卻不言不發的走了。
“嬤嬤。”九月站在雜物房門前,見老婦人要追,而桌上還擺放着那一對玉扳指,忙喊道。
“啊?”老婦人一愣,轉身驚喜的看着九月,“九小姐,你有什麼吩咐嗎?”
“帶上那個。”九月指着桌上的東西。
“噯,噯。”老婦人眼中流露喜氣,她喊自己嬤嬤,這是表示接受自己了吧?當下拿起桌上的玉扳指,快步追了出去。
“九妹,不會出什麼事吧?”祈喜擔心的看着那邊。
“你不放心可以跟上去看看。”九月撇了撇嘴,頓了頓又說道,“順便帶些飯菜。”
“噯。”祈喜聞言,高興的點頭,跑進廚房準備去了。
“……”九月無語的看着祈喜的背影,嘴角忍不住上揚,敢情就她一個是憤青啊?
祈喜提着食盒去了對面的院子,九月幾人吃了飯,也沒來得及說別的,就接到了二掌櫃轉來的第二張急需要貨的單子,於是,九月立即投入了雜物房努力趕貨。
祈喜回來後臉色如常,九月也無暇多問。
黃昏時,貨再次準時交了出去,二掌櫃高興極了,晚飯後還和九月多聊了一會兒,無非就是對鋪子生意各種前景的憧憬和想法。
直到鋪子打烊,二掌櫃纔在張信等人的護送下離開。
“剛纔,我看到幾個人在外面轉悠。”阿安上完最後一扇門板,落下了門栓,頂上了門槓,轉到後面找到九月說道。
“在我們鋪子前嗎?”九月驚訝的問。
“也不算是吧,就是在巷子外面,轉了好幾趟。”阿安皺着眉。
“現在還在?”九月又問。
“剛纔關門的時候好像沒了。”阿安搖頭。
“你和張義去看看二掌櫃他們有沒有安全到家。”九月隱隱覺得不對,可又想不出什麼,只好這樣說道,“當心些,要是有什麼麻煩就趕緊跑,別和他們糾纏。”
“好。”阿安點頭,快步去找張義。
他們走後,九月也安心不下,只是,她不想讓祈喜和舒莫擔心,便在院子裡和周落兒作伴,逗弄着三隻長大不少的狗兒。
半個時辰後,阿安和張義回來,帶回了二掌櫃安全到家的消息,她才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九月點了點頭,摸了摸周落兒的頭站了起來,“晚上睡覺警醒些,有什麼事及時喊我。”雖然喊她也並不一定有用,可也好過被人打悶棍不是?
“是。”阿安和張義點頭。
這一夜,九月帶着隱隱的擔憂入眠,只是,她沒有料到的事,這一夜倒是安然無事,“驚喜”卻在天亮後找上門來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