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章

七二章

雨又慼慼瀝瀝的下了幾個時辰,什麼時候停的祁文也記不清了,只是他醒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外頭的地還有些潮。季子路的身下多了個竹蓆而那個神醫少年少年卻不見了蹤影。

祁文支起身子,揉揉發疼的腦袋,看來是淋了雨才受了寒的。

祁文半合着雙眼起了身,穿上了烤乾的衣裳,也不着急去找那少年,畢竟他的命還在這裡,也就不怕他不回來。

祁文轉了轉僵硬的脖子,卻出乎意料的看見那躺在竹蓆上的人睜着雙眼,而那眼睛裡面卻猶如一灘死水一般沒有生氣。季子路一動不動,擡頭望着破漏的屋頂,一言不發,只是無聲的沉默着。而那神情卻莫名的讓祁文覺得不安。

“子路……”祁文皺着眉頭擔憂的喚了一聲。

季子路沒有應他,依舊看着屋頂,彷彿是睡着了,可他的眼睛卻是一直睜着的……

祁文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樣呼吸一滯,慢慢走上前去,伸出有些顫抖的雙手去探季子路的鼻息。

沒了。

是沒有氣息的……

祁文心跳一停,整個人都慌亂了,手忙腳亂的衝出破廟,對着曠野大聲喊道:“小兵,你快出來!你快出來啊!子路出事了!”

待到又喚了幾聲,少年才帶着個布包裹走了過來,撥開繁茂的雜草,少年鎮定自若的說道:“出什麼事了?”

祁文忙道:“他鼻息停了……”

“什麼?”少年一皺眉,“什麼時候的事?”

祁文努力冷靜下來:“方纔我起身便發現他……”

“哈哈哈……”

突然,從破廟裡傳出一陣爽朗的笑聲。雖是爽朗,卻更讓人覺得那笑聲中透着絕望和無奈。

祁文和少年聞聲立馬走進破廟,卻見那本該虛虛弱弱幾近死亡的少年正大張着嘴巴笑着。

他是那樣的不顧形象,不顧形象的讓祁文覺得有些心疼了。

季子路起不來身,只能躺在那裡不停的笑着,甚至連手指都要勉強的動的他不停的笑着,笑的眼淚將將要從眼角落下。

他一邊放肆的笑着,一邊不成聲的唸叨着:“祁文……你怎麼……這麼傻……哈哈……我季子路命這麼硬,又怎麼會死呢?看你那着急的樣子……哈哈……咳咳……”

他的笑牽動了他的傷口惹得他咳嗽個不停,咳的像下肺癆病人一般。可他還是笑,笑的有些麻木了,到最後發出的聲音已經接近於刺耳了。

他的傷口又滿滿的溢出鮮血來,襯的他蒼白的不像個人了。

祁文和少年都僵在了門口,少年看了看祁文,一言不發。

祁文既沒有因爲被騙而惱怒,也沒有衝上去給他兩個巴掌指責他這種自暴自棄的行爲。他只是站在廟門口,身上的青衫都尚未穿的妥帖,他冷眼看着子路笑着,冷漠的彷彿他是路人。

祁文冷冷說道:“子路,到底出了什麼事?”

子路仰望着天自顧自笑着,已然是癲狂了。

祁文計上心頭,一皺眉頭,一甩袍子,大義凜然的冷聲說道:“你要笑是吧?那我就陪你笑個夠!”

說罷,他徑直走到子路身旁坐了下來,憤憤的瞥了子路一眼,便也扯開嗓子哈哈大笑,儼然就是子路再世的癲狂模樣。整個廟裡都回蕩着他們的笑聲,那笑聲又溢出廟裡,飄到外頭,驚落了凋零的樹葉……

那段時間裡,他們不拘形象的大聲笑着,笑的嘴角都裂出血水來,卻還是笑着。

沒人知道,他們是在笑命運還是再笑自己……呵,或許只是因爲想哭,所以才笑了。

有了祁文的陪伴,子路笑的越發猖狂了,嗓子都已然嘶啞了。

少年看着二人的模樣,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坐在一旁,默不作聲。

突然,祁文的笑聲戛然而止。

整個廟裡只餘下那突兀的嘶啞的笑聲,只是聽起來,已經是一種咆哮,一種發泄了。

“哈哈哈……啊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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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水花濺起了地上的塵土,祁文愣住。

原來,季子路竟是哭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

他還是笑着,一邊笑着一邊哭着,看上去狼狽的讓人啼笑皆非。

到最後那瘋癲的笑聲終於以季子路的嗓子暫時失音的結果而告終了。

他到最後也還是保留他原先的那份倔強,那份年輕人叫做尊嚴的東西。

只是,子路的衣衫卻也在那個清晨溼了個透徹。

原來,那份名叫脆弱的東西,也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