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的風雲已經變了,一場幾乎蔓延半個城市的大火終於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中被澆滅。大風捲集,滿地的灰燼被衝擊成一條條顯眼的溝壑,好似早已流乾的血管和經脈。
而在這烏雲之上,窮奇和侍女冰菊竟還未曾遠去。
“尊者,我不明白,你爲什麼要告訴他們這些?這可不像你一貫的風格。”冰菊不解地問道。
窮奇淺笑道:“一個人若是沉溺於悲傷之中,那必定自我消沉,難以成事,只有憤怒才能激化力量,支撐着他們去做他們應該做的事,爲我掌控。只有這樣,一直攥在手中的線纔有意義。”他輕輕托起那女子的頭顱,面帶微笑凝視着她,道:“要不了多久,這個世界便要天翻地覆,我們不會等得太久了。”
那女子頭顱似乎能夠聽見他的話,迴應了他一個笑意。
馬不停蹄的趕路,原本三天的路程,冉傾珞和羅嘯成只用了一天便已經到達。神農谷位於邛池的盡頭,仍是壯闊非凡,山谷入口那兩尊整山雕成的塑像仍屹立不倒,彰顯着神祇故里的威嚴。神農谷口的麒麟仍然和那隻小小精靈玩鬧得無比開心,彷彿這裡已經是人界難得的樂土。
此時的神農谷已經是人界天下盟的總壇地點。包括龍族、風離雀族、巨人族、丹鳳族、人族之中的的修仙門派。谷中高手如雲,幾乎已是人界至強之地。
不過幾人一進入神農谷,根本沒有在天下盟面前露面,只是神農谷四位祭司接到了史雲揚的鼎主令,早就在神農谷入口等待幾人到來。羅嘯成告知他們揚州發生之事,一向寵辱不驚的四祭司不由得也露出了強烈的驚駭之色。
“聚魂之陣,乃神農谷秘法,需要一十六名祭司參加列陣,所需三天三夜,然而無論是誰,經由聚魂之陣強行聚攏的魂魄都會在百日之後完全散去,命魂的力量消耗殆盡,便無法再入輪迴,結局便只有一條-灰飛煙滅。”
這是元祭司給他們的回答,雖然與魔尊窮奇所言不差,但是灰飛煙滅這一條卻不得不讓冉傾珞猶豫下來。
曾經多少次,自己的性命在他手裡,那時的自己也心甘情願將一切都交由他。無論他做出什麼決定,自己也絕不後悔。然而到了這時她才知道,原來寬容是一件多麼簡單的事。而真正困難的是要做出那些不得不做出的抉擇。
然而若不選擇的話,他便也會在三日之後真正死去。如今已經過去了整整一日,所以,留給她的時間已不足區區兩日。
似乎又陷入到了那個他曾經面臨的難題,究竟是選擇下一世的輪迴還是此生的湮滅,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只不過兩人所處的位置發生了變化。
雲生無端,出岫無跡,冉傾珞已經站在浮島的邊緣整整一日。望着茫茫白雲,飄忽無常,心也茫茫然,一片空白。這一日之中,她絲毫未曾移動半分,然腦海中卻翻騰糾纏,像一團理不開的亂麻。
“想好了嗎?”不知什麼時候,羅嘯成來到了她的背後。
冉傾珞頗爲無力地搖搖頭。羅嘯成飲了一大口酒,忽然將酒壺遞到她面前,“既然用你的辦法沒用,不妨用我的辦法試試。”
冉傾珞頓了一頓,她知道,羅嘯成的酒壺之中裝的肯定都是烈酒。每每入喉,便如刀割。可是事到如今,面對這樣的痛苦,她反倒覺得能讓心裡好受些。她接過了酒壺,仰頭喝了一口,突然便一陣劇烈的咳嗽。酒果然辛辣無比,然而苦酒入喉的那一瞬,心裡所有的不捨與悲傷都在一剎那被掘開了一道口子,傾瀉而下。她突然有些喜歡這種辛辣和刺痛,也明白了,爲何羅嘯成一直那麼嗜酒。
原來這種感覺真的能夠讓自己舒服一些,她仰起頭來,大口痛飲,止不住的淚水和辛辣的烈酒一同落下,心傷匯流。
羅嘯成笑着凝視着她,也不去阻止,她需要一場發泄。對於自己這個嗜酒如命的人來說,他再清楚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