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路大軍分從四個方向出谷行兵,韓侖率着一萬偃師和一萬名兵卒浩浩蕩蕩地走過浮橋。行至一處,忽見前方有一人相候,待得走近,卻發現是丹鳳少女簡雯。
見韓侖的軍隊過來,簡雯老遠揮起手來,韓侖見狀,便將隊伍交給裨將,命隊伍繼續前行。他則攜着玉兒向簡雯走去,走了幾步,玉兒忽的停下身,道:“你去吧,我在前面等你就是。”
韓倫笑道:“你就不怕那姑娘對我說得是情話?然後我就跟她私奔了,不要你了?”
玉兒正紅着眼睛,心情很是難過,又哪裡聽得進去他這玩笑之言,道:“我們之間若是連這點信任都沒有,我還怎麼做你妻子。”說罷,一個人黯然地走開了。韓侖見她踽踽離去,倩影孤身,煢煢行影,心中一陣愀然。
玉兒的心思他怎會不知,若是放在平日,依她那個醋罈子勁兒,怎麼着也得賴在他身邊,好讓其他女人無隙可乘。可此時她無心玩笑,那顆戲玩之心像是突然老了十歲,其中不再是快樂,苦痛和惆悵已經卷攜其中。
看着她的背影,韓侖不禁握緊了雙拳,心中堅定:“玉兒,終有一天,我一定會給你一個安定的日子,一定會有那一天的。”
這句話在他內心深處翻滾着,吶喊着,可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在他內心深處,始終有一道抹不去的黑影籠罩着這一切,像是一個詭異的笑意,一個難以掙脫的夢魘。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這輩子,你已經沒有選擇,你是一個魔!”
似乎聽到了一陣恐怖的笑聲在耳邊盪開,韓侖猛然一驚,身上起了一層冷汗。定了定神,只見玉兒已經走得遠了,而簡雯還在不遠處向他招着手。
韓侖走過去,笑道:“簡雯姑娘,何事啊?”
簡雯楚楚動人地道:“你要走了嗎?要去打魔族?”
“是啊,我此去便是要解人界長安的危急,去救我...岳父岳母。”他似乎是第一次說起這兩個名字,一時間似乎有些不太習慣,但是卻還是說出口了,玉兒既然是他妻子,那這麼稱謂便是自然。
簡雯卻不明白了,凝眉問道:“岳父岳母是誰啊?好奇怪的名字。”
韓侖笑了笑,簡雯剛剛來到人界,什麼都不懂,說話倒也有趣,他道:“就是我妻子的父母。”
簡雯輕輕吐了吐舌頭,道:“你都有妻子了啊,好快啊。上一次在建木上你還說會回來看我呢。”
韓侖笑笑,道:“畢竟時間都過了這麼長,不待我往,你已自來。”
簡雯凝眉,道:“不懂,什麼網,什麼字?”她忽的一舒眉,道:“你妻子長得很漂亮。可惜啊...”
韓侖道:“可惜什麼?”
“可惜我就不能嫁給你了。”
韓侖眼睛瞪的老大,臉上一陣火燒,他赧然笑道:“簡雯,這話可不能亂說的。”
簡雯回頭看了看,道:“怕什麼,你妻子又不在這兒。況且我說的就是真的啊。那一天你走了之後,我每天每天都很想念你。有時候好想穿破雲層飛下去找你,可是會被族長罵的,我又不敢。只好等你回來。總想着要是天天都能聽你講故事該多好。可是再見到你的時候,你就已經有妻子了。我...好不開心。”
韓侖驚訝於她的直白,絲毫沒有羞澀和作態。她倒是簡簡單單,有話就說,清純可愛。然而她的愛情卻讓韓侖有些哭笑不得。
韓侖道:“簡雯,能得你鍾情,韓侖幸甚。無奈此生之鐘情於一人,此生但效文君司馬,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我心中已經只有我妻子令狐玉兒一人,再也不能分出半點情愫於她人。我與姑娘相見於萬丈天穹之上,天梯建木之中,本有無窮緣分,也十分投機,但是如果就此換取姑娘芳心,那是罪過。我們可以是好朋友,但是傾慕一事,就請姑娘不要再提,我也當並未聽見。以後你我相知,便是摯友。”
簡雯點頭道:“雖然你說話總是不大聽得懂,但是意思大致我明白,我不會拆散你和你妻子的。做個好朋友也不錯,我自己偷偷喜歡你就是了。沒關係。”
韓侖舒然一笑,心道眼前這女孩子的心思可真是爛漫之至了,要偷偷喜歡一個人,又何必說出來呢。不過韓侖也不再忸怩,隨着她的笑聲而笑出聲來。
“好了,我也該走了,我們有緣再會。”韓侖抱拳辭別,轉身欲走。簡雯追了兩步,道:“你可一定要回來,魔族很厲害,要小心。”
韓侖點頭稱好,相對一笑,便邁步遠去。簡雯一個人站在原地,看着他遠去的背影,雙手摩挲一下臉龐,笑了笑,又嘆了嘆,直到浮雲遮住了他的身影,即便再多跑幾層棧橋也再看不見時,她才輕輕坐在棧道的橋邊上,懶懶的倚着橋上的纜繩,一個人呆呆出了神。
微風吹來,浮動了她的頭髮,可是她似乎並未察覺,只是雙手抱了抱肩,覺得有些寒冷。
韓侖一路追着隊伍而去,不多時便已經追上了。令狐玉兒還一個人在隊伍旁邊孤獨地走着,韓侖見着不忍,趕緊追上去,握緊她的手。令狐玉兒緩緩轉過頭看他一眼,眼中一片溼潤,更多了幾抹黯然。韓侖心中難過,強打笑意,道:“你不想知道剛纔簡雯跟我說的什麼嗎?”
玉兒只是搖搖頭,韓侖道:“她也沒說什麼,就是讓我...”
“相公。”玉兒打斷他,“你要小心,玉兒不能陪着你,你要好生照顧自己。人界現在正值春寒料峭之際,而且長安晚上天冷,你喜歡蹬被子,不要着涼了。”
韓侖撫了撫她臉龐,柔聲道:“我當然會,你也一樣。在神農谷裡不要太過憂思,要相信相公我,一定能夠就出岳父岳母。”
玉兒一愣,嘴角微微揚,旋即慢慢點頭。
“你在谷裡該吃就吃,該睡就睡,乖乖等我回來。要是消瘦得像只猴子,我就不要你了。知道嗎?”令狐玉兒咬咬脣,重重的點點頭,兩人緊緊擁抱。玉兒哭道:“你見到爹和娘,就說女兒不孝,不能...不能親自去看望他們二老。希望他們原諒玉兒。”
韓侖撫着她肩,在她耳畔輕輕地道:“你放心,我會好好跟他們解釋的。你不要擔心這個了。你想啊,我不久可是要到你們令狐家去提親的,現在可不正是我這個好女婿表現一番的時候嘛。你爹爹對我好感有加,說不定咱連彩禮錢都可以省了。”
玉兒嗔道:“又沒個正經。咱們令狐家可不缺你這點彩禮錢。”
“這你可說錯了,你現在已經是我韓家的人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錢就是你的錢,你自己的錢還不的心疼啊。”令狐玉兒哼一聲,韓侖知道,雖然她心情還是不好,但是至少現在已經不再哭了。韓侖道:“玉兒,你等我回來,這一仗打完,我就去長安提親,到時候一定給你一個轟轟烈烈的婚禮。”
令狐玉兒頷首,兩人雙手緊握,誰也捨不得先放開。但是隊伍已經遠去,再也耽擱不起,韓侖只得狠下心,在她脣上淡淡一吻,隨即轉身而去。
一吻動情,令狐玉兒嘴角划起一絲微微笑意,眼中淚水卻又簌簌而下。
而此時在神農谷西面,史雲揚和冉傾珞攜手而行,對於令狐和韓侖夫婦倆,這一刻他們算得是幸福的。因爲不管怎麼說,他們此刻還在一起,而且能一起並肩戰鬥,保護彼此不受傷害。
兩人身在兩萬雄獅之前,史雲揚騎坐在噬月狼王背上,冉傾珞乘着九幽斷魂蛟飛在低空中。兩人時時對望,笑意嫣然。此時在神農谷外,麒麟早已讓出了道路,史雲揚向麒麟謝過,一行人便出了西南山谷。
在西南山谷谷口,已經放置着百艘巨大的艦船,每一艘約可容納數百人。史雲揚一聲令下,兩萬人便分成百隊,每一隊兩百人,依次登船。
這神農谷的船與普通船隻不同,乃是天南偃師精心所造,原爲運輸貨物所用,後來轉到軍事之中。這種船能夠利用上升氣流的浮動作用飛在空中,能夠將船身密封潛入海底,可謂上天入地,無所不能。神農谷中的人稱之爲八極舟。
《淮南子·原道訓》記載:“夫道者,覆天載地,廓四方,柝八極,高不可際,深不可測。” 八極便是極遠的意思。以此爲名,倒也貼切。
史雲揚在失憶之前曾經是征討高昌的副將,曾調度數萬大軍,運籌帷幄,不在話下,此時雖然並非當時之景,但是他身中的統帥才能卻並未因爲他的記憶而消失。言行舉止,自有一副威嚴。而神農谷兵將又乃精兵中的精兵,因此將士相合,更是令下即動,令行即止,方寸儼然。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兩萬士兵全部登上了八極舟。史雲揚和諸將留在最後,正欲上主艦,忽聽得身後兩人高聲忽道:
“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