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弟子一皺眉,不禁發憷起來,他自知自己實力趕不上面前這個紅衣女子。但是此時劍已出鞘,斷然沒有收回之理。於是硬着頭皮問道:“姑娘,你可不要被這廝矇騙。快快回頭,尚有路走。”
朱嬋仍是控制着飛劍,穩穩立在虛空,一動不動,彷彿一尊生動的彩塑。那修仙弟子見她並無回心轉意的意思,再問到:“姑娘這是一定要於天下人爲敵了?若是這樣,在場各位道友可萬萬不會手下留情。”
這人還算聰穎,竟知道將這擔子往衆人身上扔,剛剛那陣能量衝擊之中,不少人都失去了同門和師長,此時大家正在憤慨之中,經這一提,便極容易點燃大家的怒火,從而爲自己解圍。
果然不出所料,衆人一時間附和着那人的話,叫嚷聲譁然不絕。
“哪裡來的野丫頭,快給我滾開,大義之事豈容你這等婦人置喙。”
“再不讓開,我飛鷹門可就要得罪了!”
此言一出,周圍人人重操兵刃,殺氣再次露出,而這一次的目標則又多了一個朱嬋。可朱嬋面不改色,手中的氣劍卻是越凝越強,在其身邊旋繞的幾把飛劍也越來越快,她身中並無殺氣,但是卻又有強烈無匹的戰意。
此時她一身紅衣立於衆人中心,如遺世獨立,自有一番風骨傲氣。下方圍攻之人雖多,可心中無一不覺得敬畏。一名年輕弟子婉言勸道:“姑娘,你何必執着於此呢,此魔罪大惡極,傷了衆門派諸多道友。縱論天下,他也當是大罪人一個,其行徑自有公論處之。姑娘清白之身,何必與此等污濁之物同流,實在大不值當。還請快快退去。”
朱嬋看也未看他一眼,如若未聞。那弟子討了個沒趣,一陣面紅耳赤,拂袖不悅。一人忽道:“有什麼好說的,這個女的與魔物爲伍,不是魔物也是妖物。定非我族類。不如一同除之。”
衆人聞言,躍躍欲試。刀劍弓弩皆已漫上靈力。
史雲揚見狀,心中一陣愀然。想不到他一直想要悉心維護的人界,竟然視自己爲仇敵,不禁大有一種吃力不討好的感覺。因此不由得微微一嘆。朱嬋聞聲側耳,以爲他擔心生死,便肅聲道:“主人不需擔心,朱嬋會保護你。主人大可安心療傷。”
史雲揚點頭,冥然兀坐,開始靜心對抗心中如戰場般的能量衝擊。
“豈有此理,大家一起上!”那使雙劍的弟子一聲大喝,身形頓時急掠而出。忽然間,只見一道銀光閃來,那弟子一驚,身形遽然停止,急退兩步,只見一柄巨斧重重砍入其面前的雕花石板之中,深達數寸。
“又是什麼人!”那弟子大喝。
“你還真是不想要你這雙手了是吧?這位姑娘說話可是說到做到。羅某人是在救你,可不要誤會。”言罷,只見羅嘯成猛然從人堆之外當空躍進,身形落地有些虛浮,竟微微退了半步,好在步伐很小,幾乎無人察覺。羅嘯成理了理氣息,慢慢走近那貫日斧旁,一隻手輕輕便將其破土拔起,隨手揮舞一番,扛在肩上。
那弟子見這裡竟然又多了一人,而且渾身衣衫無風自動,靈力外溢,似乎有江河倒灌之勢,實力決計強過自己百倍千倍。如此一來,事情可就棘手了。
還不等他說話,羅嘯成便道:“他身中的確沾染魔氣不假,可他絕非無恥魔物。如若不然,他又何必費盡心機,要除去那十魔合體。”此時周圍聚集的修仙弟子已經越來越多,不少受傷未愈的施陣之人此時也陸陸續續的趕到,一時間,無論廣場中,臺階上,房樑上,以及宮殿房頂,無一處不見人影。此時整個太極宮真正稱得上人滿爲患。
“妖就是妖、魔就是魔,妖魔與人族並非同類,其心必異。儘管他以前是人,此刻業已成魔,自當受法伏誅,此乃天理。”人羣中傳出了一個鏗鏘的聲音。羅嘯成循聲看去,只見不遠處三人仗劍疾步而來。那當頭一人右手持劍,左手託着一柄雪白拂塵,白衣峨冠,衣袂飛揚,大有七分仙氣。然而其胸口處幾片斑駁血跡卻顯得極其扎眼。此人正是太白仙境掌門人,而在其身後正跟着五花蛇君,亦是滿臉怒容。另有一名身着青色抹胸,打着鐵骨香傘的女人,此人乃是太液池掌門,名爲花未央,人號“太液芙蓉”。乃是人界極其罕見的實力臻至無上境後期的女流之輩。
此三人已出現,此處的氣氛頓時就變得緊張起來。
羅嘯成朝三人打了個拱,微笑道:“三位可還無恙?”
太白仙境掌門說:“多承記掛,尚無大礙,然而老夫門下三十餘人盡無生還,這筆賬,今日需得清算明白。還請羅鼎主勿要干涉。”
羅嘯成搖頭道:“抱歉,史雲揚是我兄弟,在羅某人此處,絕無拋棄兄弟,苟且偷安之理。”
周邊圍看之人一陣喧譁:“你是人,他是魔,哪有與魔物稱兄道弟的。”
那五花蛇君冷聲道:“羅鼎主,我記得你曾經說過,在你神農谷建立了一個人界共同聯盟,共抗魔族。如今已有三族加入。你提議人界衆門派同入此盟,是也不是?”
羅嘯成點頭,道:“正是如此。望諸位好生思量,此時重大,關乎...”
話還未說完,五花蛇君一陣連珠炮似的罵聲便破口而來:";放屁放屁...神農谷乃神祇故里,你既然作爲神農谷一人鼎主,自當站在公道之上說話。你既要抗魔,又爲何要助魔,如此表裡不一,恐教不怕天下人不服。自己之作爲都難以服人,這個什麼聯盟大概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入也罷。";五花蛇君口中吞吐着芯子,一臉不屑的看着他。
羅嘯成道:“這二者豈可同日而語?他並非真正魔物,只不過被魔氣纏身罷了。”
五花蛇君怒斥道:“你看這廝的樣子,赤瞳青鱗,哪裡有半分人樣,你膽敢假說他是人?”
羅嘯成哂笑道:“若是長得不如人樣的都是魔物,那閣下的樣子又有幾分像人?如此說來,閣下不也是魔物所化?”
五花蛇君聞言,頓時火冒三丈,怒目相視,他自然不是什麼魔物所化,自己這副樣子乃是因爲練功所致。只因爲他所練的功法與常人不同,才導致這幅醜陋模樣。這在修仙界中也人人盡知。五花蛇君平日最忌有人談及他的相貌,這便是他不能觸碰的逆鱗。
“你是在找死!”
史雲揚見雙方似要動手,忽然睜眼,道:“羅兄,你快些退下吧,凡事當有輕重,人界的聯盟纔是抗魔的主要力量,而一切都要你來主持。不要因爲我而誤了大事。”
羅嘯成緊緊捏着貫日斧,一步不退,朗聲道:“你想讓我羅嘯成做一個賣友求榮的卑鄙小人嗎!”
五花蛇君道:“想走,也沒那麼容易!”說罷,青眼陡然一睜,只見兩條青蛇飛快的從其袖間飛出,如同急速射出的飛鏢,猝不及防的向羅嘯成打去。羅嘯成手中巨斧劃出數道殘影,斧刃與靈蛇相交,幾條毒蛇頓時被斬爲數段。斧刃剛剛劃出,五花蛇君身形一動,步伐輕盈,左旋右繞,如同一條蜿蜒爬行的巨蛇,頓時已經接近了羅嘯成所在的地方。只見其雙掌掌心之中青光瀰漫,猛然推出,剎那間便是一條靈力變成的巨蛇虛影,狠狠衝着羅曉成擊打而來。羅嘯成冷哼一聲,身形驟然一旋,閃開一邊,手中貫日巨斧反身平砍,那五花蛇君仰頭一個鏟滑,身形逼近幾尺,驀然間又推出一掌。
羅嘯成還未接招,忽然間,只聽見一陣琴音響起,只見一陣強大的靈力涌出,而那五花蛇君已經被擊退十步不止。
銀光一閃,只見冉傾珞抱着伏羲琴從虛空中踏出,輕輕降落至羅嘯成身邊。
“前輩,得罪了。家兄言語失當,小女子代他賠罪。”說罷向五花蛇君輕輕鞠了一躬。
之前操縱誅神陣,冉傾珞乃是衆人之首,此次長安得以保全,全賴她的功勞。雖說她並無什麼輩分,見人都稱作前輩,可是她的威望卻早已不是他們這些“前輩”能夠企及。五花蛇君見冉傾珞出面說話,儘管心中憤怒,也不好再說什麼,冷哼一聲,眼中射出道道劍一般的目光,忿忿退下。
“傾珞,你沒事吧?”史雲揚見她無恙,大喜過望,一時間忘了自己還在重傷之中,猛然起身,可身中無力,猛然間癱坐在地,身中力場震盪,額頭上青筋暴起。
冉傾珞忙近身扶住他,突然,她感受到了史雲揚懷中的女子。手不禁輕輕一顫。史雲揚嘆道:“是胥華師妹救了我,可是她,唉...”冉傾珞探了探她的呼吸,無奈搖搖頭,她握住胥華的手,鄭重地道:
“胥華姑娘,謝謝你。若有來世,我願化爲牛馬報答你的深恩。”
史雲揚聞言,赤紅的眼中不禁閃出一抹柔情,道:“傾珞,你可有受傷。”
冉傾珞搖頭,道:“輕傷,無礙。伏羲琴替我擋去了大半的衝擊力。只是你...”
史雲揚點頭,道:“你沒事就好,我沒事。”
冉傾珞輕撫了他臉上的青麟幾番,柔聲道:“你先自己療傷,這裡交給我。”史雲揚點點頭,冉傾珞轉身站起來,回頭望着周圍黑壓壓一片人羣,臉上一陣前所未有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