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織女兩顆星在天空遙遙閃爍,中間那條浩渺的星河高懸於天,無法跨越的鴻溝隔斷了一切現實,但是隔不斷的永遠都是希望。
夜已是子時,雖然今晚累得不輕,但是冉傾珞仍是毫無睡意。蘇海棠替她安排的這個房間極大,也甚是奢華。不過燈燭一滅之後,似乎空蕩蕩的,空虛得有些滲人。躺在牀上實在無法入睡,她起身來到窗戶邊,自己的意識力慢慢擴散出去,只見腦海中一片迷霧似的陰影飛快的散開。附近的景物出現在腦海中。雖然更遠處他已經看不見,但是也能想象出星河之下幽林雲海的美景。
從靈界到現在,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她竟也完全適應了眼前這個純白的世界。所有的東西似乎都只有一個輪廓,雖然能夠分清事物,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與眼睛並沒有什麼區別,但是對於大自然中的重重美景,她卻沒有辦法真正地欣賞。依稀還記得以前自己還看得見的時候所看見的那些東西,現在想起來,實在是一種難忘至極的記憶。
在窗口站了一會兒,忽覺得夜有些清寒,她輕輕摩挲着秀肩,手中彈出一道靈力,將衣裙捎了過來,她披上了衣服,身形一動便從窗口躍了出去,一瞬間,只見她身形在虛空頓了片刻,翩然一轉,便輕輕飛上了房頂。
尋了房檐上的屋脊坐下,冉傾珞取出伏羲琴,綿柔地彈起了琴曲。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琴曲十分緩慢,一個音階之後似乎要許久纔會聽到下一個旋律,但是這種長長的間隔更是讓人感覺到琴曲的空靈。彷彿來自天外的呢喃。
幽幽婉婉,一曲黍離已經道盡了心中千言萬語。世間知我者終究無幾,不知我者永遠也無法明白自己究竟所求爲何。一切自己以爲值得的犧牲和等待,在世人眼中只不過是異類罷了。
只希望天下之大,等自己能夠全身而退的時候,能有一方真正屬於自己的土地。她願意將自己禁錮在那裡,永遠都不離開。
琴音如常,但是身邊似乎有清風吹過。冉傾珞耳畔的青絲輕輕晃動,她嘴角微揚,手中的琴曲忽然掠出一個高調,琴絃上的靈力化成一道利刃向虛空中飛去。
“當!”
一聲巨響傳開,虛空中火花四濺。冉傾珞十指撥動,又是兩三道靈力急速飛出,這回倒是不再有火花濺開,但是一陣勁風卻撲面而來。冉傾珞身形飄然退出兩步,只見一把氣劍迅速刺在瓦片上,然而剛剛碰到瓦片便消失不見。
能將靈力控制得如此精準,來人定然也是高手。
冉傾珞身形剛止,瞬間又是一道氣劍飛來,她側身躲過,回身彈出一道靈力,雙腳用力,躍至虛空,身形飛旋,在她身邊忽然出現數十把劍純白飛劍,琴絃一動,所有飛劍便如同暴雨般朝着虛空疾飛去。
剎那間,只見虛空之中閃出一道靈力屏障,數十把飛劍擊在其上,剎那間,火花四濺,光芒如同白熾,而在這光芒下,來人的臉也終於暴露。
“冉姑娘真是好身手。”
冉傾珞笑了笑,收起伏羲琴,欠身行了一禮,道:“不敢當,可是傾珞的琴音吵到蘇掌門了?”
原來來人就是蘇海棠,她收起靈力,御劍回鞘,笑道:“心中難以平靜,無法入眠。便出來走走,聽到姑娘琴音如空谷幽泉,安靜中又有幾分寂寥。悽美難以自拔。”
冉傾珞謝道:“蘇掌門過獎了。”
“姑娘可是睡得不習慣?”
冉傾珞搖搖頭,道:“玉棠姑娘將一切都安排的十分妥當。只不過與蘇掌門一樣,心中難以平靜,無法入眠罷了。”
“人生中總有許多無法解開的結,有時候放下不失爲一種解決問題的方法,而有些事卻必須沉澱在心裡。有時候是不能放下,有時是不忍放下。一個又一個的結貫穿了一個人的一生,生命也便這樣。”
冉傾珞點點頭,道:“也這樣無可奈何。”蘇海棠點頭,輕嘆一口氣。她轉身道:“我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冉姑娘答應。”
“蘇掌門請講,只要是傾珞能做的,必不推辭。”
蘇海棠頓了頓,道:“我的夫君是上一屆蘇青劍派的掌門,二十一年前,我和夫君一同去捉拿一隻逃逸妖物,途中與那妖物一戰,夫君一戰身亡,我不慎被那妖物所傷,不巧那時候我已經懷有身孕。傷好之後,幾乎也到了臨盆之際。孩子生下來是個女兒,這孩子從小體弱多病,身子虛弱不堪。隨着年紀增長,各種疑難雜症頻頻在她身上出現,我曾帶她訪遍幾乎整個中原的名醫,可是都無法查出病因。如今這孩子的身體已經越來越弱,生命線似乎隨時會斷。我這個做母親的已然無可奈何,不止是今天,多少個日日夜夜,我都一直無眠。”
冉傾珞點頭,道:“可憐天下父母心,蘇掌門心有牽掛,乃是人之常情,傾珞能懂。您說的這位姑娘,難道就是玉棠姑娘?”
蘇海棠點頭,忽拱手誠懇地道:“冉姑娘果然聰慧過人。姑娘的醫術已是天下卓絕,無論如何,請一定要幫這個忙,就當是滿足一個母親最真的懇求。蘇海棠此生願結草銜環以報姑娘的大恩大德。”
冉傾珞,道:“蘇掌門客氣了。玉棠姑娘心地良善,此番還得多虧她照顧玉兒妹妹和韓公子,若說報答,當我報答纔是。若能相幫,傾珞樂意之至。”
長夜漫漫,終於迎來了黎明。
韓侖房中已經只剩下玉兒,她也一夜沒睡,就這麼盯着他,似乎自己一眨眼,他就會飛走再也看不見了。破曉時分,蘇青劍派的長鍾已經噹噹的敲響。只聽得四周一片開門聲響起,一陣雜沓的腳步聲響過,便是一陣陣整齊劃一的呼和聲,以及長劍劃破空氣帶起的嘯叫。蘇青劍派的弟子起得竟都這麼早,難怪蘇青劍派能在短短几年之內迅速躋身於名門大派之列,看來這位蘇掌門的確是有雷霆手段。
玉兒聽得這些聲音,也知道長夜已經過去了。距離韓侖醒過來的日子又近了不少,她心中固然歡喜,但是這最後的點滴時光卻也十分難熬。不知什麼時候開始,他已經在數着漏刻滴下的水滴顆數,計算着陽光照射下窗櫺的影子移動了幾寸幾分。點滴的變換已經讓她十分敏感。她起身在房間裡走來走去,時而坐下時而又站起,焦躁難安。
正在心煩意亂的時候,她忽的在牆角找到了一副棋局。欣喜之下將棋盤展開,又自行玩起了一個人兩個角色的遊戲。
縱橫十九道,迷煞多少人。此話果然不假,一旦沉溺於其中,時間就會過得很快。不知不覺,時間竟然已經到快到正午了。
玉兒還在一着棋上苦苦沉思,捂着嘴喃喃道:“我該怎麼下呢...如果這一招走在這裡,相公便會斷我後路,若是顧着後方,前面又會全軍覆沒。就是退避三舍還是背水一戰?”她左右猶疑一番,終於還是選擇了背水一戰。
“現在輪到相公了,他一定會斷我後道,把我這兩片子分開。”說着落了一顆白子。
“胡說,我...會落在...入三二位,打蛇...打七寸。”
玉兒正要落子,忽聽得一個微弱的聲音傳入耳中。她雙眼驀然一紅,手中的棋子啪一聲掉到棋盤上。緩緩擡起頭,只見韓侖正側着頭微笑看着自己。玉兒一聲難發,匆匆起身,跑到韓侖牀邊,棋盤突然被她裙角颳倒,黑白的棋子散落了一地。
“你終於醒了!”她緊緊抱着韓侖肩膀,嗚咽道:“你上次明明說好會安安全全的回到神農谷,你是個大騙子。這個月我擔心得要死,每一天都是....不過,你醒了就好。”
她眼中的淚水滑落到韓侖臉頰上,她輕輕替他拭去,破涕笑道:“你怎麼也學我哭了啊。”
韓侖艱難的擡起手來,慢慢的扣住她的腰身,再看了看她的眼睛,正色道:“對不起,玉兒,相公讓你...擔心了。”
玉兒撇嘴道:“那你可要好好補償我,以後不能再拋下我一個人。要不然,我可就不是擔心了,是傷心。”
韓侖輕輕點點頭,忽然他又想起一件事來,臉色忽然變得極不好看,玉兒見他突然有了變化,忙道:“相公你又有哪裡不舒服?我去叫冉姐姐。”
她剛起身,韓侖忽的抓住她的手,道:“玉兒,等等。”
見她呼吸急促,玉兒撫了撫他胸口,問道:“你到底怎麼了?”
韓侖苦着臉,良久才道:“恐怕我現在就得讓你傷心一次了。”他緊緊握住玉兒的手,每次話剛要出口又硬生生哽在喉中。幾次三番,在她催促下,韓侖值得看着她眼睛,道:
“這件事我不能瞞你,你娘...已經過世了,就在一個月以前的...長安大戰之中。”
他分明覺得玉兒的手重重的一顫,隨即一軟,便見玉兒身子一軟,立時栽倒在牀邊,昏迷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