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錦大驚失色,薛亦然亦是一臉慌色,抓了董媽媽的手就問道:“怎麼就不好了,方纔母親不還好端端的嗎?”
才二月的天,董媽媽卻急得額上直冒冷汗,嘴中哆嗦着回道:“奴婢也不知道,那症狀似是中了毒,冬芝已經讓人去請老爺回來了。”
如錦聽了心再不能平靜,中毒?
再不顧董媽媽的緊張和薛亦然的驚呆,拔腿就朝院子裡走去,適逢遇着端了水盆的婢子出來。如錦只見水裡的一方白色綾帕上還暈着點點血紅,將周邊的淨水染紅,顯得分外明目。細細一望,頓時又發現那鮮血泛着股濃黑,比常人的顏色深了不少。
心中咯噔一聲,也不顧行禮的婢子,急急地就衝了進去。幾下走至廖氏的牀前,只見被子下,婦人靜靜地躺着,面容比昨日更加蒼白。緊閉的雙眼絲毫不因爲屋內的聲響而睜開,鬢角的髮絲失了往日的光澤,顯得乾燥而黯淡。
如錦喉嚨一緊,一股酸意自心底泛出,蹲在牀邊雙手擱在牀沿,卻不敢伸過去觸碰。望着廖氏那泛着青黑的眼圈,仍是不敢置信。昨兒個的時候她還同自己交談,暗示着自己要同夫家處好關係。今日,那雙滿含擔憂的眼睛卻閉得緊緊,總是訴着關懷言語的嘴脣乾涸,讓人見着一顆心似是無形之中被什麼抓住,直讓人喘不過氣來。
淚水不由自主地留在,身後傳來腳步,聽得薛亦然滿含怒意的聲音責難道:“方纔我見母親的時候還沒事,怎麼一個轉身就這樣了,你們是怎麼伺候的?!”
屋內的婢子、婆子忙止了手下的動作。紛紛跪下,低頭沉默。
“母親~”哽咽的聲音自如錦口中傳出。帶着無限淒涼。
唐子默站在薛亦然身旁,也是措手不及,早前只知岳母生了病,卻不知道就這般嚴重。此時,竟是眉目不睜,怎麼躺在那竟似是毫無生息。那匍匐在牀頭肩膀微顫的妻子,此時定是淚流滿面。
爲什麼昨日,她不告知自己,岳母是病的如此嚴重呢?
往前幾步。站在如錦的身後,想開口卻又不知此時此景能說什麼。若是自己早知岳母病的這般嚴重,方纔在曲意院的時候自然也能幫着她說上幾句。都這種場面了,想來母親也不會攔着。
“姑奶奶。您回來啦~~”
冬芝自外面走進。就見到跪着的一屋子人,兩個高挺地身影站着,牀前是熟悉的背影。往前幾步。本就泛酸的眼眶子立馬也紅了,冬芝匆匆行了禮,就走到如錦身旁,寬慰道:“方纔夫人還唸叨着姑奶奶,說是竟然這般早就過來。”
如錦側頭,噙着淚水的雙目視線模糊。對冬芝的話置若罔聞,只道:“冬芝。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冬芝臉色異常,轉身看了看唐子默,似是有所顧慮。
“到底是怎麼了,支支吾吾的做什麼?!”薛亦然的話中已喊着薄怒,見冬芝又猶豫,冷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平日裡母親跟前,不都是你在侍候着?董媽媽說是中毒,想來你是最清楚不過原委了。”
薛亦然這話倒是帶了幾分嚴重的意味,冬芝本就心憂氣躁,以爲是自己被懷疑了,昂頭卻也倔強地就回道:“二爺,奴婢在夫人身前當差這麼久,是什麼樣的人,對夫人的忠心,大家都是看在眼裡的。您便是不信,等董媽媽回來,也自可問她。”那微紅的眼眶,卻也泛出了晶瑩。
薛亦然不防這婢子頂嘴,冷臉就衝道:“你這是什麼表情,主子問你話,還問不成了?”心裡自然也少不了擔心牀上的廖氏,卻見這小丫頭臉色這般倔強不公,反倒有些自己故意冤枉她的意味。
冬芝眸色不見閃爍,只將目光放到躺着的廖氏身上。
如錦轉頭睨了眼薛亦然,轉而道:“哥哥他不是誤會你的意思,也都是擔憂母親。董媽媽說的不清不楚,母親這樣子,真是急煞了我們。我自知你對母親一片忠心,可快說說,到底是個什麼情形?”
冬芝拿了帕子抹了抹眼眶,漲紅着臉道:“方纔奴婢侍候夫人喝藥,才喝了兩口就這樣了。奴婢、奴婢也是嚇壞了,夫人吐了好幾口血,之後就暈了。”說着視線落在那牀頭案几上的藥碗上。
如錦隨之望去,只覺得味道刺鼻,伸手端過藥碗就想細細觀察。只是還沒待接近眼前,耳旁就傳來一聲“小心”,修長如筍的手指接過自己手裡的藥碗。如錦仰起頭,正是唐子默一臉沉重。
“你懂醫?”
見着唐子默拿起勺子舀了幾勺,後又湊近鼻間細細端量思索,如錦心中不禁納悶。其實方纔她也欲這般動作,不過只是下意識的,對於醫術,她是不懂的。
唐子默沉默着端量了許久,看着妻子回道:“不過是略懂一二,談不上精湛。”
如錦復又想起,他一早說那恬月香有問題時的神色。一個名門世家的公子,竟然會懂得醫術?自己好似真的很不瞭解身邊的人,哪怕夜夜同牀,哪怕他是她名副其實的夫君……
“妹夫,這藥是不是被投了毒?”薛亦然急色上前。
唐子默點頭,復將藥碗重新安下,對着四下一臉等待答案的面孔,點頭道:“確實是有毒。”說着轉身,望着廖氏又道:“瞧岳母現在的神色,還是烈性的。”
“啊,那可怎麼辦?”如錦復又望向廖氏,此時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母親能夠醒來。
她給了自己太多,太多美好、太多寵溺,如錦不得不承認,她貪婪母親給的寵愛、給的縱容。她不想失去這些,也不要失去!昨夜,她就不該回唐府,她就該留在這裡……滿心懊惱與悔恨,伴着無措、伴着焦急,卻只能以淚水的方式發泄出來。
還是鮮少見到妻子這般手足無措的情形的,唐子默心疼的同時,也很擔心。沒想到岳母不是病,而是被人投毒,那之前呢?妻子昨夜回來只說是風寒,到底瞞了自己什麼?
還有這下毒之人,又是出於什麼目的?這般膽大妄爲,竟然是直接投毒。對象是武國公府夫人,若想取之性命,也不會有此失誤。眼下的毒看着雖嚴峻,但到底不會立刻要了人命。
“怎麼會,這藥是我親自去廚房取了的。”冬芝還在低低的呢喃,似是怎麼都想不通。
“那是誰熬的?”如錦擡頭質問。
“是、是廚房的之娘,每次都是她。”似是爲了強調什麼,冬芝看着如錦又道:“奶奶可還記得,之娘是自邊城來的,她不會有問題的!”
能從邊城跟來的,自然都是廖氏往常無比信任的人。
“對方投毒,是欲害岳母,自然不會是府上的下人。”唐子默說着,目光掃向衆人,一句話無疑也是將衆人方生出的念想給否定了。他並不認爲一個奴僕能有那種膽子,做出謀害主子的事。且便是有心,也不會這般傻地光明正大投毒。如果是受人唆使,想來這可能性也不大。
董媽媽從外面趕來,身後匆匆跟了一名大夫,那醫者四五十歲,撩了撩白鬍子,見着衆人就欲行禮。薛亦然暴躁地直接將他拎到牀前,催促道:“快看看我母親現在怎麼樣?!”
如錦見薛亦然平日冷淡,但關鍵的時候這份關切之心袒露無疑,心裡總算有幾分欣慰。饒是他同大伯府一家關係再好,心裡也是有自家人的。他雖素有荒唐,但終究沒有到無可挽回的地步。回頭找他細細詳談,將母親的意思也說與他,想來哥哥定然能明白。
董媽媽不知不覺間走到如錦身旁,哀神道:“夫人這可是怎麼了,自開了春,身子就越發不好。”
如錦聽在耳中,心裡也甚不是滋味。
唐子默輕扶着如錦退至一旁,將位置讓至那名大夫,有他診斷。轉而見妻子面色崩潰,攬住她的胳膊就道:“放心,岳母不會有事的。”口中說着這般言語,心底卻也是未知。
如錦靠上去,似是將自己的全部重心都側了過去,嘴中含糊不清地念道:“真的不會有事嗎?你看母親的模樣,我好擔心。這是毒不是病啊,若是解不了,那可怎麼樣。”
眼淚浸溼了唐子默胸前的衣襟,他只將手掌擱在妻子的後背,一邊輕撫一邊緩緩道:“會沒事的,會沒事的。對方下了藥,卻沒有立即要岳母的性命,想來是有所圖謀。錦兒,你放心,岳母不會出事的,放心、放心……”聲音無比輕柔,似是哄小孩子一樣。
懷裡的人是這樣的脆弱、這樣的瘦小,這種被她信賴、被她依靠的感覺,又讓唐子默留戀。她真的沒有表面上看得那般堅強,她也需要人保護。便是從前她不說、不要求,但是心底裡,也是有將自己的臂彎當做歸宿吧?
如錦的泣聲漸漸變輕,情緒方斂下,卻聽得旁邊大夫爲難的聲音傳來:“夫人的毒,老夫診斷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