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您回來啦。”
弄芸回到陳府,剛走進院子就見着臉色複雜的朱媽媽,對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弄芸自她神情上看出她有所稟報,轉身就對身後捧着食盒的水花道:“你且先將茶收着,等會再送來我屋裡。”
水花頷首,小心翼翼地抱緊手中的紅木食盒。一旁的雙花似有顧慮,忍不住看了眼身旁水花手中的食盒,對弄芸提醒道:“少夫人,這茶涼了,不如奴婢拿去給熱熱?”
弄芸睨她一眼,斥道:“真是無知,這茶又不是藥,求的便是它原先的味道。你若是處置不當,將這味變了可怎麼好?茶雖涼,但畢竟是好茶,這其中的精髓是怎麼都變不了的。湊巧最近天熱,晚上喝杯涼茶也是好的。”
弄芸說完望了眼水花,又盯了那食盒看。方纔五妹妹特地強調了,茶就是要原汁原味好,涼了雖然沒有早前的那般香甜,但配上糕點,別有一番滋味。
看着看着,弄芸臉上似有泄氣。沒想到,自己回趟孃家,竟然拿了壺涼茶回來,真是可笑。
無奈地搖搖頭,其實弄芸本不願做這種事情,但心中又實在是有所希冀,也是病急亂投醫,竟是將希望寄託在涼茶糕點上了。好在方纔五妹妹並不知自己想拿來做什麼,只見是自己喜歡喝,就熱情地又泡了一壺,還建議着回來配上糕點。
對於如錦的熱情,讓弄芸原先對她的幾分警惕都除去了。她待人這般真誠,只是單純地想要將她的美食美味分與自己,心無雜念,自己一開始卻認爲她另有謀算。
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姑娘,自小在二嬸的羽翼下成長,能有什麼心機?
如此想着,弄芸對如錦竟是生起一絲好感。
旁邊的朱媽媽見弄芸愣神,便乾咳了幾聲,弄芸回神瞧了她一眼,就轉頭對雙花吩咐道:“你去小廚房那準備些糕點,就要五妹妹方纔說的那幾樣,傍晚的時候再取來。”
沒由來的,弄芸倍感淒涼,但心底卻又抱着一絲僥倖。今日,且試上一回,但願能喚回浩寧的心。
雙花領命而去,至於水花也識趣地行了禮,小心翼翼地捧着食盒往旁邊的次間去。
等進了次間的屋子,水花將食盒在圓桌上放定,又立即走回到門邊。見薛弄芸已經帶着朱媽媽往主屋那走去,仔細着左右望了望,水花這才把門給關上。
小次間平時都是她和雙花呆着,以便等候隔壁主臥裡主子的隨時召喚和吩咐。因而水花對屋子極爲熟悉,將四下開着的窗都關上,這才走回圓桌前,輕輕將紅漆食盒的蓋子打了開來。
水花輕輕捧出沉沉的玉蘭花白瓷茶壺,自己在旁邊的凳子上坐下。將壺蓋拿起,水花又湊鼻上去聞了聞,復又將蓋子蓋上,猶豫着便拿起原先桌子上擺着的紅褐色小茶杯,微微倒出一些,才放在脣邊細細品嚐。
茶水帶着餘溫,入喉溼潤,清新撲鼻,除了濃郁的***香,似是又不單只是茶香,總覺得其中還夾着其他的香味,水花仔細着抿了兩口,卻還品不出這其中的味道。畢竟是偷嘗,水花也害怕被人撞見,很快就反應過來,將小茶杯中剩餘的茶水一飲而盡。
想着又覺得不妥,便又倒了原先那紅褐色茶壺裡的普通茶水,又喝了一杯。水花拿着茶杯放在聞了聞,還是有那股***香的味道。水花無奈,只好又飲了幾杯茶水,等杯子的花香味淡了,這才放心。
想起方纔五姑娘泡茶時候的手勢與動作,水花漸漸地就皺起了眉頭,怎麼有些記不清晰?
那麼多水壺,那麼多材料,竟是比上回偷瞧木香泡茶時候的場景還要複雜。先後只見了兩遍,聽得五姑娘幾句話,說光泡茶的水就有井水、河水、泉水、雨水、雪水之分,不提這個,水溫還很有講究。
她做法如此之快,必然是熟練無比,可自己是個新手,根本就記不住。
水花苦惱着,突然又想起離開薛府前,自家主子與五姑娘對話的場面:
水花拿着食盒同雙花走在弄芸身後,如錦親自將弄芸送到院門口,弄芸笑着對她道:“那姐姐就卻之不恭了,不過姐姐的胃口若是被妹妹的花茶給養刁了,今後其他的茶入不了口。可還要多麻煩妹妹,以後看到姐姐,千萬別生煩。”
如錦笑靨如花,狀似激動道:“姐姐說的什麼話,姐姐過來,妹妹隨時歡迎。”
弄芸掩帕,笑着拉着如錦的手回道:“那好,若是吃着好,以後姐姐還要來向妹妹你討教幾招。”
“說什麼討教不討教,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手藝,姐姐想學的話,儘管過來。”
水花自然明白自家主子口中說的“吃着好”是取決於姑爺,她今日是先取了回來試驗。如果姑爺歡喜,那便真是要下定決心跟五姑娘學那泡茶之道了。
時日還長,若真是能討得姑爺歡心,今後總也有學習的機會。水花低頭,望着那精緻的白瓷玉蘭浮雕的茶壺就發愣。
弄芸同朱媽媽一塊兒進了主屋,坐下後就對着面前站着的人嚴肅道:“是不是有什麼要事?”
朱媽媽是弄芸的陪嫁管事媽媽,自小同弄芸的關係也好。可自從到了陳家之後,弄芸對她卻不怎麼倚重,只因她也明白,朱媽媽不過是自己母親放在屋裡的一雙眼睛。
她忠於錢氏,忠於薛家,而不是自己。
可弄芸即使知道這一點,還不好發作。因爲她深切地明白自己的一切都是來自薛家,她今後在陳家的地位也受薛家的影響。而且自己畢竟初爲人婦,對陳家的很多事情處理起來有些吃力,需要有經驗的人指點。
所以饒是弄芸不喜朱媽媽,卻還是禮遇有加,因爲她深知自己的實力。
朱媽媽早就習慣了弄芸的態度,臉上還是恭恭敬敬,規矩地就回道:“少夫人,今兒個禮部侍郎府上的夫人同姑娘來了。”
弄玉心中一滯,臉色沉重地就問道:“什麼時候的事?”
“少夫人的車駕前腳剛離開,石府的馬車就到了。”
弄芸擰眉深思,不答反問:“早上三妹妹最後鬧得怎麼樣了?”
朱媽媽笑着上前,“少夫人,三姑娘性子倔,從昨日起就不肯進食,偏要老夫人和夫人做主,不準二少爺娶表姑娘。早上的時候又來了這麼一場尋死的把戲,可把全家人給嚇着了。對了,這事,少夫人您到現在還沒去瞧過三姑娘呢。”
朱媽媽不免擔心,害怕府中嫌話,對弄芸就提醒。
弄芸卻不以爲意,抿嘴冷笑道:“三妹妹是要進宮的人,府裡的人知道,她自己也知道,難不成還真能鬧出什麼事來?花家的人才一走,她就鬧得這麼大,看來是真心不喜花落綝了。”
“這不是很好嗎?表姑娘進了門,對少夫人您可是有害而無益。”
弄芸不悅地瞪她一眼,朱媽媽自知多話,忙低下頭。
想到早前的一事,弄芸側看着朱媽媽,別有深意地問道:“媽媽,最近可還是每月回薛府兩次?”
突聞這話,朱媽媽乍然擡頭,正對上弄芸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忍不住就打了個寒顫,惶恐道:“回少夫人,是的,一個月兩次,每逢初一十五。”
“那怎麼沒有將我和姑爺不合的事情告知母親?還有表姑娘回府的一事,你竟然也沒出聲?”
這纔是讓弄芸奇怪的地方,在她的印象中,朱媽媽同自己母親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然當今日自己說起這兩件事情來時,她竟然完全不知情。那般驚訝的表情,不像是故意擺出來的,如果不是朱媽媽沒有透露,便是母親太不將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了。
朱媽媽討好地回望弄芸,笑笑道:“奴婢是少夫人您的陪嫁,已經是陳府的人,自然是聽少夫人吩咐。”
“喲,想明白了?”
弄芸笑,擡起塗了粉紅蔻丹的手放在眼前,不時又擡眼瞄對方一眼。
朱媽媽再三頷首,“早前是奴婢笨拙,今後定當全心全意爲少夫人做事。”
弄芸滿意一笑,對着眼前人點點頭,復才問道:“可有聽說石氏母女上門,所謂何事?”
朱媽媽琢磨着回道:“奴婢不知,不過大夫人帶她去見了老夫人,後來又探望了三姑娘。”
弄芸心下了然,漫不經心就道:“早說了她想陳家的門,沒這麼容易。就算我不出面,她也照樣做不成陳府的二少奶奶。”話到尾聲,不禁又問了句,“來的是石府的幾姑娘?”
知道弄芸想知道的是什麼,朱媽媽積極回道:“聽說排行第四,是庶出。”
弄芸明媚一笑,“我看也是。昨日母親找了二弟談話,今日有這般安排也是意料之中。”
“少夫人眼觀八方,耳聰目明,這些自然都在您的掌握之中。”
弄芸面色不變,心裡卻早是聽得驕傲,語氣溫和道:“少在這撿些好聽的說,你去不問軒看看,瞧着姑爺什麼時候用晚膳。”
念及此,弄芸又不免難過。
他爲了不見自己,晚上竟是都不同大家一起用膳。若是從前,凡事以孝爲先的他,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種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