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意苑的廳堂裡,唐夫人將手中的茶盞重重放下,對着底下站着的唐子默,厲色道:“子默,這可不是兒戲,開不得玩笑”
“母親,兒子沒有聽您開玩笑。”
唐子默站得筆直,面上沒有一絲動搖。認真的眸子,無疑是透着他心中的堅定。
唐夫人見兒子這般執拗,不滿地就道:“子默,上一回,母親同你說的話,你都忘記了嗎?”
聽者搖頭,“沒有,兒子都記得。”
“那你倒是說說,我都同你說了什麼”
唐子默嘴角輕扯,言簡意賅道:“母親說的,無疑是讓我放棄心中所念。所有的話,也不過就只是這一個意思。但是母親,難道我們唐府同薛府,就真的到了勢不兩立的地步嗎?”
餘氏聽兒子說這話,禁不住就站了起來,先是怒意地望着他,轉而不見兒子鬆口,自己嘆了一聲才道:“子默,你很清楚二府的形勢,爲什麼還要讓母親爲難?”
唐子默對唐夫人一向孝順,平時也不見有違背什麼,但此時卻心知自己不能鬆動、讓步。其他的什麼事情都無所謂,畢竟世事反覆,沒必要爲了一些無關打緊的事去違背了至親。
可如果是選自己一輩子的伴侶,這就得另當別說。
那是要同自己過一輩子、廝守白頭到老的人。如果只是爲了一時逆境而放棄,從而由家族安排,這並不是他想見到的局面。
唐子默不想同自己母親發生正面衝突,轉而彎腰拱手就道:“母親,兒子未曾想要母親爲難。”
唐夫人站在唐子默身前,“不想?可你現在的表現,方纔的言語,不就是這方意思麼?”
唐子默搖頭,“兒子就是想娶誰,也必不會是強娶。男女婚配,本就該你情我願。母親,兒子早前不願同您說這回事,是不想您操心。這個事情,兒子會自己處理好。”
“那可是薛家的閨女那~”
聽唐夫人總是在強調着這一點,唐子默昂頭就直視道:“母親,不過是一個姓氏。我若娶她,自然不管她是出自何府。”
被兒子的話這般反駁,唐夫人怒其不爭,大聲道:“這只是一個姓氏嗎?子默呀,一個姓氏,那代表的可是一個家族。你從小就聰明,一說就通,現在不要同母親打馬虎,你心中知道這後果的嚴重。”
唐夫人說着,轉身又坐回原位,沒聽到兒子出聲,便再道:“你若娶她,不管她出自何府?子默,你這是和誰學的?早前你同陳家、秦家的幾個少爺交好,難不成都是他們教的?”
唐夫人頗有種自己優秀無比的兒子被人帶壞了的感覺。
唐子默啞笑,他們帶壞自己?
“是兒子的真實想法。母親,我自小就聽您安排。就這一樁事,難道您就不能同意兒子一回?”
唐子默滿臉期待地望着唐夫人,心中真的是很希望能夠得到母親的支持。
“就這一樁事?”、
唐夫人語音拖長,“就這一樁事,便讓母親頭痛不已。”
唐子默怔住,卻並不打算退讓。
唐夫人搖了搖頭,之後似是想到了什麼,開口道:“燕京這麼多家閨秀千金,你想要好的,難道會沒有,就偏要一個薛如錦?”
唐子默知道,這是一個互相說服的過程。如果自己有一絲鬆動,母親就會直接操縱主導。很多瞬間,對薛如錦,自己並不是百分百的肯定。但這個時候,自己卻不能猶豫。
母親的性子,唐子默瞭解。平常就是對着父親,都能將他打定的硬主意硬說成是她想的方向。
於是,唐子默擡頭,極爲肯定地就道:“是,我就偏要了她”
唐夫人被氣得心口一堵,自己的兒子是什麼時候對那個女孩上心的?爲什麼自己一點風聲都沒有得到?
“薛家的五姑娘,難道從前你沒有聽過?外人都是怎麼說她的,早前她同秦家世子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就是前陣子,也有她和她大姐夫的流言。這樣一個女孩,註定不是個安分的性子。子默,你說你怎麼就偏瞧上了她?”
唐子默張口欲言,唐夫人見狀卻先一步搶道:“你別同我說那些有的沒的,我知道你早前自秦家那邊聽得了些話,說什麼事情或許不是外人傳的那樣。還有上回,也就是在我們府上傳出去的事情,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故意扭轉流言的目的?子默,無風不起浪,你說若是個正經姑娘,怎麼就偏傳她而不傳別人?”
唐子默無話應答,自己的心思早就被母親看穿了。她觀察這個事情根本就不是一朝一夕,自己的心思一直就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試探、打聽、觀察,卻一直不動聲色。
直到今天,薛五姑娘如母親所願到了府上。她讓三妹帶她來珠璣閣,做這樣的安排。唐子默並不是不清楚,但是能怎麼辦?
他還是出面了,他忍不住自己心底的衝動。不過是一層樓相隔,自己就能見到他,他忍不住。
若要說細細想來,他也不知她是哪裡吸引了自己。但就是這種道不清說不明的情緒,總是縈繞在心頭。
現在的自己都還沒有機會表明心跡,卻先要被母親止住這份心思?
這如何使得?
他捨不得心中的那份悸動,那份怦然心動。面對她的時候,與平常總是不一樣的。她給自己帶來很多驚歎、很多意外,就是騷動着自己內心,讓他時而想念、時而難受,但就是拋不開。
“都是外人的傳言,並不可全信。母親既然知道兒子喜歡,爲什麼不能換一個角度看她?其實她一點都不必京中您平日見的那些姑娘差,安兒子瞧,反倒是比平常的那些庸脂俗粉更加出色。”
唐夫人聽得一怔,這是兒子第一次不假思索脫口就誇一個女孩。此時是個什麼狀況,兒子滿面深情,爲了一個薛如錦,竟是將燕京衆多千金貴女都納入了庸脂俗粉系列。難不成兒子的眼中,除了她,就再也入不了其他人?
本來還有些躊躇,或許二府的關係也不是真到了那種不可挽回的地步。雖說現在自己府上能同薛家匹敵,但根基並沒有他們府強大,這一點也是心知肚明的。不管是後/宮還是朝堂上,對於薛家,無不是忌憚的。
如今自己將他們當着對手,他們又何嘗沒有將自家當做勁敵?
唐府是沉寂了數幾十年,不過纔有了起色,可別惹惱了薛府。本來唐夫人還有心思同丈夫談談,但見兒子現如今壓根就是一副被薛家女兒迷昏了頭的模樣。
自己辛辛苦苦培養着長大的兒子,此時爲了兒女情長,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頂撞自己?
唐夫人心裡難免介懷。
既然贏的不成,不如就換成軟的?
唐夫人擡頭,“子默,如果我爲你安排了其他親事,你是不是會直接拒絕?”
唐夫人突然放輕了語調,連帶着表情也變得溫和。不如方纔的激動,就單純的是詢問建議一般。唐子默聽後,心裡雖是遲疑,卻還是道:“母親,您是曉得的。這親事,兒子早前就同您說過,我不想娶一個素未謀面然後靠着婚後幾十年漫漫日夜的相處,做木偶一般的夫妻。”
說完擡頭,堅定地又道:“兒子以爲,妻子是娶來過日子的,如果我同她性格合不上,饒是她治家再有本事,也不是我心裡想的人。若是想要管事治家,要多少管家要多少管事請了就是。兒子想娶一個自己瞭解自己滿意的女孩,而不是娶了之後,慢慢在去了解彼此。如果性子相合還好,但若是不合,成了一對怨偶怎麼辦?”
唐夫人本就是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可聽兒子越往後說眉頭就又皺了起來,不滿道:“哪有你說的這般。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瞧着如今的人家,誰家不是這樣?你這想法也不知是從哪聽來的,照你這般說,難不成還羨慕那些個私定終生的人?”
發覺母親慍色,唐子默微微拉下了臉,口中卻是道:“那樣,至少彼此都是心生愛慕,也不失一段佳話。”
“你~”
唐夫人該垂頭,就聽兒子再道:“所以母親,您若是覺得看不慣哪家,便就去同他們家姑娘提親事。兒子一定讓那府上的人今後都不會來咱們府上,母親耳根子也清淨”
“混帳這是你說跟母親說的話?”
唐夫人怒不可遏,一拍桌子就道:“你這是長大了,母親再也做不了你的主了是不是?”
唐子默沉默不語。
兒子的態度,餘氏一早是猜到了幾分。但是兒子自小孝順,本以爲自己說上一番,最後便不會那般堅定。卻不想,竟是一點餘地都不留。失望地擡頭,“好好好。”
唐夫人一連三個好,接着看着兒子道:“子默,難道你以爲這親事就真那麼好辦?就算是我同意了,也幫你說服了你父親,但是你就能保證薛家能將女兒嫁到我們家來?難道你就知道薛家五姑娘就願意嫁給你?”
後面連着的兩問明顯就讓唐子默心中黯然,可還是抵不住興奮,擡頭望着唐夫人反問道:“母親,您這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