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芍正指使着小丫鬟們在廊子下清洗着紅木窗欄,聽到院門口傳來聲音,轉過身放眼看去,正是如錦低着頭一步步走來。
“姑娘,怎的這麼早就回來了?”
如錦擡頭,神色有些深沉,淡淡回道:“前面吵得厲害,便回來圖個清靜。”
口上這般說着,如錦腦海中卻浮現出方纔路上遇着陳浩寧的情形。這還是重生後頭一次,他主動來找自己。說是巧遇,但那一聲聲的問話,那急切眼神,盯着自己似是想要尋到另一個人的影子。
分明就是早有計劃地等在那裡,如錦腦子裡嗡嗡地響着。
怎麼會、怎麼會?自己是錯漏了哪一步?他竟然問自己是誰,那雙專注的眼眸,絕對是早就起了疑心。
抿起嘴角,如錦心中冷笑,是誰?
不就是一盞碧潭飄雪,半包橘餅,難道就能由此聯想?
薛弄芸不會將茶的來歷告知他,那他又是怎麼知道茶爲自己所泡,點心什麼也是由自己建議的?
眼神驀然收緊,如錦輕輕搖了搖頭。即便是他心有懷疑,也沒有證據,說自己就是花落槿。現在,便是要這種似真似假的感覺,讓他尋不得答案。
故而方纔,如錦只是淡淡一笑,轉而離開。
他心裡一定很納悶,爲什麼早前那般糾纏於他的自己,此刻卻與他形同陌路。說到底,陳浩寧同秦楓倒是有個共同點,便都是太過自負,總以爲別人的目光理所當然地就該落在他們身上。
陳浩寧提前對自己起了疑心,這是意料之外的。想不通其中的理由,如錦搖着頭就準備往屋子裡走去,可等見着門口那些個拿着布巾的站在廊下的小丫鬟,繃着臉道:“今日府上那麼多客人,平日裡不打掃,怎麼就偏挑了今日?”
幾個小丫鬟低下頭,白芍走去就解釋道:“姑娘,是這樣的。方纔奴婢等回到院子,也不知從哪裡跑來一隻野貓,上躥下跳的,直將牆壁窗柩都弄髒了。奴婢們擔心過會有客會來,便想早早就清理掉。”
如錦點了點頭,也不再言語,只跨進屋子。
可沒過一會,如錦又走出房門,望着衆人嚴肅道:“方纔可有誰進過我的屋子?”
幾人面面相覷,都茫然地搖頭。白芍見如錦臉色凝重,心知是出了什麼事,湊前就道:“姑娘,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今日四姑奶奶回府,奴婢們都往前院瞧熱鬧去了。”
如錦蹙眉,“便是說,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白芍點頭,見如錦臉色不悅,忙道:“姑娘,可是丟了什麼東西?奴婢去找看守院子的幾個媽媽,問問她們可見着有什麼人進姑娘的房間。”
如錦聽後卻是搖頭,怔怔地低語道:“罷了,若是誰來過,自然也不會讓她們知曉。”說着轉身,便想進屋。
“咦,姑娘竟是回來了?”
如錦聞聲回頭,只見白英匆匆從外走來,臉色慌慌張張的,手上還拿着一封信。
等近了身,白英對如錦行了禮,纔將手中的黃皮信封遞向主子,開口道:“姑娘,您的信。”
如錦大驚失色,左邊的袖口緊了緊,裡面同樣也塞了一封信,陌生的筆記,加上奇怪的內容,讓如錦看得心中不安。那是方纔在自己梳妝檯前發現的,而眼前的這一封……如錦望着上面“五姑娘親啓”的幾個字,怔怔地就沒回過神。
白芍見自家姑娘沒有接過,望着白英遞在空中的信,忍不住就問:“是誰的來信?”
似是爲了讓如錦回神,白英前後翻了翻信封,轉而就看了看兩邊的幾個小丫頭。
如錦見狀,忙揮了揮手將衆人遣退,打開門就讓二人往屋子裡去。
白英等進了屋,才擡頭看着如錦,輕聲回道:“姑娘,是唐府的來信。奴婢方纔在花園裡的時候,守後院的婆子找來奴婢,稱是唐家的人送來的。奴婢尋不着姑娘,以爲您還在大堂那,故匆匆送去,卻是撲了個空。”
“唐家的信?”
如錦啓脣,想到方纔白英的回話,看着她又急問:“是唐府送來的信,你方纔去了大堂,豈不是讓衆人皆知?”
白英見如錦目中責怪,忙解釋道:“姑娘莫急,奴婢只是悄悄去了大堂,沒見着姑娘,奴婢就回來了。”白英頓了頓接着笑道:“這信唐府讓人自後院送進來,怕是不能驚動別人。奴婢雖愚鈍,卻也明白事關姑娘清譽,自然不能引人注意。”
如錦鬆了口氣,伸手接過信就道:“你明白就好。”
薄薄的信封,此時如錦握着卻覺得它似是個燙手山芋。信都送來了,不引人注意?這是不可能的。
誰說從後院送來的就不會讓人知曉,若真是不想驚動一人,就該不動聲色。且信中的內容若是無關緊要,自可光明正大的送過來。現在偏是選了後門,反倒是讓有心人誤會,多添麻煩。
捏着信,如錦的手心漸漸滲出汗水。自己要不要打開呢?
“姑娘,是誰的來信?”
白芍湊前也緊張地看着如錦,心裡很是茫然,自家姑娘何時同唐府的人有了往來?平日裡從未聽主子提過,現在竟是錦書相托,可見關係非是一般。
如錦看了眼白芍就搖頭,先是在身後的凳子上坐下,轉而將信放置一旁,搖頭喃喃道:“不知道。”
兩個婢子聽了彼此相覷一眼,就不敢再出聲。
猶豫片刻,如錦復又將信拿起,來人指明瞭要自己親啓。可唐府,自己同誰又算是熟悉的呢?
“姑娘、姑娘,大夫人和二夫人來了。”
外面傳來小丫頭的通傳,屋內三人乍覺得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聽門吱呀一聲自外就被打了開來。
錢氏和廖氏並排跨進門檻,眼神雙雙掃過衆人,最後落在如錦手裡拿着的信上。二人身後跟着的是齊媽媽、董媽媽二人,一個年長的婆子和許多小丫鬟只留在門外走廊的臺階下,並未進屋。
如錦忙不迭地站起身,盈盈上前就福身道:“大伯母、母親。”
錢氏一臉陰鷙,側首瞅了眼錢氏就道:“弟妹還不信,瞧,五侄女這手裡拿的是什麼?”
如錦靜靜地站在一旁,臉色微變,只低頭瞧了瞧尚未開啓的信。
廖氏早前突然被錢氏喚去,守後院的婆子稱唐家有人給自己女兒送了封信。本還不信,這纔跟着錢氏過來證實,但此時此景,卻教她不得不信。
不滿地瞪了如錦一眼,廖氏厲道:“錦兒,這是怎麼回事?唐府的人,爲什麼會給你送信?”
如錦將手中的信擡起,心中僥倖地默唸,幸好方纔沒有打開。面上不動聲色,只將手裡的信遞與廖氏,開口就直道:“女兒也不知道,這信纔剛至我手裡。白英稱是守後院的婆子送來的,女兒覺得這信來得奇怪,就沒打開。”
如錦坦蕩的表情,便是錢氏也驚住了。
若是一般的閨秀,定然止不住好奇立即就地打開信封,一瞧其中的內容。但她卻沒有,這信完好無損。再且眼前五侄女的這份從容鎮定,也在錢氏的意料之外。
信是早前就先到了自己手裡,琢磨了許久,錢氏才讓婆子給如錦送去。
雖然自己也很好奇這信中內容,但知曉不過是早晚的問題。二房現今想自立門戶,氣焰越發的高漲,就是自己平日處起事還得顧着她們一房。真是給她們幾分顏色就開起了染坊,也不想想,這薛家到底是誰在當家
本來爲了俞太太靈位的一事就敢鬧那麼久的彆扭,上回還非要自己給阿蓮一個處置。怎麼說,那丫頭都是自己院子裡出去的婢子,不管她心裡怎麼想,暗地裡要怎麼做,可面上總得給自己留幾分臉面吧?
錢氏越想心裡就越是不甘。
現如今,還真是越發的膽子大了。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都敢同外人書信往來,還是與唐家
唐家是何府人?他們家出來的信又是什麼分量,如果讓外人聽到風聲,又會帶來什麼後果。難道這些種種,五侄女心裡一點都不知曉?
錢氏雖也猜不透這信的緣由,更不知是出自誰手,但怎麼着也得藉此壓下二房的氣焰。真是不當家不知當家的難,難道她們還想同上次一樣,等闖了禍就撒手不管,讓自己來替她們收拾後果?
錢氏逼近一步,望着廖氏剛接至手中的信,大聲道:“誰來的信?”
話是對着廖氏說的,目光卻時不時地看向如錦,眸中的不悅之意絲毫不遮掩。
廖氏拿着信也瞧了瞧,上面除了五個字就再無其他,沒有署名,也不知是誰派人送來的。此時聽到錢氏的問話,更是手足無措,廖氏低沉就回道:“這上面並無署名。”
如錦見自己母親忍氣吞聲,在錢氏面前很明顯連頭都不敢擡。心中頓覺愧疚,先不說這信是爲何而來,但總是自己連累了母親,如錦往前一步看着錢氏就道:“大伯母,您若是想知道,便大大方方地打開瞧了便是。母親同您一塊兒進屋,大伯母您都不知這是誰寫來的,母親又如何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