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武國公府慶喬遷之喜,邀請了燕京衆多名門貴府前去赴宴。
利吉大道的東尾處,硃紅大門敞開,小廝們早早在兩旁掛上了喜紅鞭炮。方開始待客,便有華麗的馬車停在了武國公府大門口。馬車外的僕婦放了踩凳,這才伸手掀了簾子恭敬地稟道:“夫人,到了。”
裡面傳來一聲淡淡的應聲,緊接着便是一打扮得珠光富態的貴府下了馬車,後又跟了兩名妙齡少女。
門口的新晉管家一見,雖不認識來人,但看對方的排場也猜到了幾分,來人定然非富即貴。心下有些遲疑,是哪家的夫人,怎會來的那麼早?一邊卻機靈地招過旁邊小廝,讓其進去稟報夫人,自己笑吟吟地迎上去,“奴才見過夫人,不知夫人您是哪個府上的?”
唐夫人旁邊的辛媽媽將燙金描紋的請柬遞過去,開口就道:“我家夫人是定國公府上的。”
管家忙心中一頓,接着立即賠罪道:“小人眼拙,唐夫人安好。”
唐夫人笑了笑,跟着管家上了臺階。
廖氏早早就坐在了堂前,今日是第一回在燕京自立門戶,什麼都是親力親爲。沒有錢氏處處指使的感覺很好,但也微微有些緊張,畢竟頭一回全部張羅這些事。雖緊張,激動也是不少,聽到下人報外面已有客來訪,廖氏親自迎了出去,等至門口,才見着了是唐夫人。
沒想到,第一個上門的,竟然會是唐家。
自己的大嫂可還都沒來呢~
收了驚訝,就走了上去,廖氏開口道:“唐夫人,您能來,可真是蓬蓽生輝。”
後者從容一笑,“薛二夫人擺宴,我怎敢姍姍來遲?”說着轉身就對後道:“雪兒,悅兒,還不來見過武國公夫人?”
“見過夫人。”
二位少女甜甜一笑,聲音又柔又恭敬。
廖氏也是憐惜地一看,轉而道:‘來、快請進。”
幾人進了大堂,廖氏又吩咐人上了好茶。唐夫人來的及早,以至於讓廖氏是有些措手不及的。但想起之前的事情,心裡還是禁不住藏了個疙瘩,擡頭望着對方就試探性地道:“好一陣子沒見着唐夫人了,近來可好?”
“一切都好。倒是薛夫人您,近日操勞,想是累着了。”
唐夫人今日的口氣雖同前幾次一樣的熱情,但似是真了幾分,隱約還帶了幾分深意。
廖氏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唐夫人,二人又說了一會話,唐夫人即左右張望道:“咦,怎麼不見五姑娘?”
廖氏面露不好意思,一個恍惚地道:“倒是我給疏忽了。”說着望向旁邊的董媽媽,開口即吩咐道:“還不去請姑娘出來。”
“是,夫人。”
董媽媽站出來,哈着腰應下就準備離開廳堂。
然此時,唐夫人卻是開口發話了,對着廖氏道:“你們家閨女,我見着就是歡喜。不過姑娘家怕羞,想是不好意思這麼早出來。其實我也沒什麼,只是念着我兩個女兒閒得無聊,不如直接讓她們去見見五姑娘,可好?”
唐夫人說得一臉誠懇,廖氏焉有不同意的道理?
唐夫人對着唐雪點了點頭,後者乖巧地就同唐悅上前對廖氏告了辭,跟着董媽媽往內府去。
等晚輩們離開了屋子,唐夫人才望着廖氏道:“其實,這次我來這麼早,確是有個事想同薛夫人說說。”
這也正常,廖氏面上卻一臉好奇,伸頭就道:“是什麼要緊事?”
唐夫人看了看屋內的其餘人。
廖氏揮手遣下,唐夫人這才道:“是上一回,給五姑娘的那封信。”
廖氏神色一斂,望着對方不說話。
唐夫人乾笑兩聲,低頭自語道:“這事也是我們唐家的不是,給夫人和五姑娘造成了困擾,實在是抱歉。那封信,確實是出自我唐府,只是卻非我兒所寫。”
廖氏不冷不熱道:“哦?”
唐夫人見狀,看不清對方喜怒,就繼續道:“原是我那不懂事的小女兒所寫。”望着廖氏面上更加愁雲,唐夫人開始道明原委。
“薛夫人,我也不瞞您,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早前見過貴府姑娘,也上了心。”
不防對方會如此直接,廖氏心下大駭。
“我那不成器的兒子,早前見過貴府姑娘,也上了心。”這話是一個長輩能直接明瞭地開口說得的?
她這形勢下去,該不是準備提親吧?
唐府,是已經主動了嗎?
捉摸不透她的意思,廖氏只好拿了茶盞放在脣邊,尷尬道:“這個事,我倒是沒聽錦兒提過。”
廖氏確實是不知二人如何就相識了,竟然還讓唐家少爺生出那種意思。
唐夫人忙訕訕道:“不是令愛的錯,倒是我那兒子一廂情願。”
“咳咳~”
唐夫人這話,說得越發的無厘頭了。
一下子,廖氏瞠目結舌的同時,卻也無言以對。耳旁只聽得對方繼續道:“我那閨女,心疼她哥哥,便自作主張寫了那樣一封信,差人送去。本是想掩人耳目,卻不想還是被人發現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這事,想上門道歉,卻也知道薛夫人您近來事忙,便沒有機會。”
“趁着今日,我在次給姐姐賠個不是了。”唐夫人說着,站起身竟是對着廖氏半弓了了身子。
這,廖氏怎麼受得住?
她心中雖是怪罪這事,覺得唐府有錯,卻也不好受對方這種禮。再且,自大嫂錢氏嘴中得知,餘氏是個了不得的女人。這樣的女人,能夠對自己低頭,廖氏早就心下亂了。
她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便真只是爲了賠罪嗎?
跟着站了身子,走到唐夫人身前,廖氏忙熱情道:“唐夫人怪別這樣,都是孩子們玩笑,不得當真。”
這一話,極爲巧妙地將唐子默對自己女兒的那份意思也概括了進去。
唐夫人擡了頭,心知廖氏比不得錢氏,順了她的意坐下後卻道:“也不盡是玩笑。”
不是玩笑,難不成還想當真?
那樁親事,難道是唐府先動了念頭,才借梨妃之口提到了皇后娘娘面前?廖氏似是想通了不少,但明白了這個理,卻更加猜不透唐家人的意思。
還當真是想要娶自家的女兒了?唐子默可不是旁人,那是眼前這位處處透着精明的餘氏的親生兒子。
難道她還真會拿兒子的親事來謀利益?
廖氏自己心疼女兒,捨不得如錦的親事犧牲在家族間的互鬥下,但卻忘記了燕京家族,自古就是這樣。家族間的聯合,沒有比聯姻來得更快的了。
畢竟,要拆夥,也極爲容易。
這一點,廖氏忽略了,故而此時見唐夫人一臉認真嚴肅,心中倒是產生了異樣的感覺。
唐夫人擡頭望着如此的廖氏,似是猜到了她心中的懷疑,狀似無疑地就道:“薛夫人,您不要覺得我兒唐突。這本就都是未婚子女,萌生愛意,也是情有可原。”
竟是在這樣的時代下,崇尚起自由感情了?
廖氏心裡大驚,想起兒子亦然對路珠兒的自由感情,心中彆扭。她是不認同這一點的,但爲何唐夫人會這般提出,難道她這次過來,是爲了說服自己應下那門親事?
如果、如果當真唐府動了這種念頭,不止走了宮中,還親自上門勸服,可見是對此事極爲上心。
廖氏心底不禁自問,難不成唐家的那位少爺對自己的女兒真的到了癡迷的地步?
“唐夫人這話說的欠妥,兒女們的這種事,還是要父母做主纔是。”
唐夫人不見惱怒,只附和道:“是。薛夫人說的是。其實我對令愛也是極爲滿意,上回我就說什麼來着,你們家如錦,是怎麼瞧怎麼討喜。”說得笑容滿面,拿了帕子就掩了嘴角。
廖氏只是乾笑,心道哪怕是你們一家子都願意,一家子都不顧二府的過去,但也逼迫不得自家。
錦兒的意思,纔是最爲重要的。
唐夫人興致勃勃,望着廖氏繼續道:“我家子默,薛夫人或許不太瞭解,這孩子自小樣樣都強,不是我自誇,容貌也是極好。從小孝順,什麼事都不需要我來操心。這一點啊,薛夫人問問貴府公子,便都能明白。”
頓了一頓,“你家哥兒也是極強的,最近來我府上很是勤快,同我家的幾個哥兒關係極好。平日裡,薛夫人難道就沒聽他提過幾句咱們家子默?”
怎麼沒提?
廖氏在心中腹誹,提的不要太多,一個勁地也在誇你家寶貝兒子厲害呢。什麼桃花篆,什麼文武雙全,什麼英姿颯爽,可是不吝褒詞。但自己也聽了出來,你家兒子平日裡爲人還挺驕傲的。
自信是好,就怕失了尺度,最後不懂婉轉,反不經意間就得罪了旁人。
廖氏不認識唐子默,對他的印象都是來自自己兒子口中。對他的才能,大概也是讚賞的。只是,自家兒子誇唐子默是一回事,唐夫人她一個做母親的,也是這樣,是不是就太不懂得謙虛了?
難道說她兒子百般好千般妙,便是想讓自己同意這門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