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話的人是一個偏矮的男子,體型微胖,着了身綾緞錦袍,頭戴名貴玉冠,腰際還掛着價值不菲的玉佩。衆人只一眼,便認出了他的身份,是安郡王之子,周邊的人都心生畏懼。
緊接着便有輕微的抽氣聲傳出,各人面面相覷。聽說安郡王府的小王爺最愛廣羅各地美女,不說其他,就是燕京也有不少家的千金被他設法弄進了府去,奈何他家庭顯赫,一般人自是不敢輕易得罪。
本來像今天這樣的場合他是不合適參與的,但不知怎麼,就是一同跟了過來。原先見他一直安靜地站在那裡,就是方纔衆人起鬨說是要去看衆府的姑娘,他也沒跟着附和,衆人已經都快忘記他的存在了。可現在突然出聲,問的卻是薛家的五姑娘?
這位小王爺,他不會主意打到薛家去了吧??
這可使不得,那不是虎口拔牙,挑釁權威嗎?
一下子,原本交頭接耳的人都紛紛收起了玩笑之色,只愣愣地望着那站在臺階上的薛家二兄弟。薛俊然最近總是一臉愁苦,可聽到這個卻也變了色,轉過頭看薛亦然,見後者下了臺階就對問者答道:“以訛傳訛,不足爲信。舍妹不過是投機取巧,着實沒有什麼真才實學,小王爺怕是聽人誤傳了。”
問話的人堆起臉上橫肉,不信道:“是嗎,怎麼同我聽說的不一樣?”
發覺對方目光有異,亦然心中早就埋怨起了如錦,好端端的出什麼風頭?瞧,這下被人給盯着了吧?真想將她拎過來,讓她自己解決這種事情,真是個好生閒事的人。
雖然薛亦然不喜歡如錦,但是怎麼着她也是薛家的女兒,被這個人看上可不是什麼好事。隱約間,帶了一層維護,亦然不卑不亢道:“確實是這樣的,我家五妹自小便不愛琴棋書畫,如梅花篆這種高深的書法,她怎麼可能會懂?”
“女子無才便是德,學那些個勞什子書本上的東西做什麼?”
亦然一愣,竟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了一絲欣賞。
獨自站在另一邊自始至終都保持沉默的秦楓投去一抹危險的眼神,他眯着眼,抿着雙脣,面容緊繃着,故作思量,卻很容易讓人察覺到他的不悅。
陳浩宇看到這表情,心裡覺得什麼被別人挖走了一樣。苦着張臉擡頭,卻見着自己兄長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
浩寧正視着浩宇,半晌,低頭用僅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浩宇,那個女孩,沒那麼簡單,不要陷進去。”
陳浩寧對薛如錦的感覺無疑是複雜的,因爲他的人生中確實沒有遇到過行爲比她更言不由衷的人了。可這也只限於一份好奇,就是這份好奇,讓他覺得一抹危險。
這個女孩能輕而易舉地引起別人的注意,本來是自己,現在是浩宇。自己不知道浩宇是怎麼與她相識,或者她怎麼讓浩宇傾心,不過也就只這麼些時日,着實不容小覷。
聽出兄長口中的提醒,浩宇只低頭默不作聲,一股被人看穿了的窘迫由心底蔓延到臉上。
小王爺這樣毫不忌諱地誇讚薛如錦,衆人瞠目結舌。這種場合出,說出這樣的話,不覺得很無理嗎?再者薛亦然的意思說都聽得出來,那男子竟是一點都不收斂?
緊跟着走過來的薛俊然也心生納悶,不知道這位小王爺怎麼就突然對自己的妹子感興趣了。要知道不管是在宮裡還是在宮外,他可都未曾見過如錦。平時二府也不怎麼走動,五妹妹又是纔剛入京,想來想去,對於他的突然關注實在覺得無厘頭。
攏了攏衣袍,薛俊然拱手作揖道:“舍妹性子頑劣,對書法這些造詣確實不深。”
造詣不深?
俊然和亦然話都稱薛五姑娘沒有真才學識,旁人聽了卻是不怎麼認同。早前那可都是都親眼所見親耳所聞,若只說是投機取巧,未免太不足以讓人信服了。
不過想歸這麼想,可沒人傻到會去說出來。薛家明顯是想要打掉小王爺不該有的念頭,自己如果說了,小王爺不見得會記得自己,而且還會得罪薛家。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去做。
見二人這種態度,小王爺也不再追問,只眯眼一笑。
亦然見此才鬆了一口氣,旁邊俊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偏亦然就覺得心浮氣躁,擺擺手轉而道:“我過去瞧瞧,子默走了也好一陣子了。”
說着不等衆人出聲阻攔,便大步往西邊的小徑走去。
俊然表情訕訕,對着唐子謙歉意一笑。自己兄弟擺明了是因爲方纔的事情心生不快,偏還找那麼一個理由?
唐家與薛家的關係誰人不知,大家雖然都在國子監上學,平時伴在太子殿下左右也是常有的事。但是自己的二弟對唐家人從來沒有好感,就是前陣子還同自己說過不少這唐家二少的不是。
摸了摸鼻子,俊然有些尷尬,他現在居然說去找唐子默?
唉……這唐家的府邸他不熟悉,可千萬別走得不記得回來的路。若周圍不是這種情形,俊然都想要跟上去,他還真是對這個弟弟不放心。
亦然確實不是去找唐子默的,自小道上走到三岔路口,左右望了望就挑了條沒有行人的路走去。薛亦然心情不暢,一想到方纔的場景就彆扭,伸手隨手摘了兩邊不知名卻還開着花的植物葉子,拿在手裡一點點撕碎。似是這有這種破壞的行爲才足以解他心頭只恨,一個個靜靜地走着,也不知到了哪裡,突然就自旁邊一高大的樹後傳來熟悉的呼喚聲。
“表哥,表哥~”
薛亦然轉頭一看,見着來人,方纔的不悅一掃而光,立即一笑就大步走過去。
路珠兒自大樹後探出頭一臉笑意地對薛亦然招手,等對方走到自己身邊,左右看了看見沒什麼人才走出來,笑着甜甜道:“表哥~”
薛亦然更是高興,看着面前的路珠兒,欣喜之意溢於言表,溫柔地又喚道:“表妹。”
路珠兒笑吟吟地站在亦然身前,佯裝不解地看了他身後道:“二表哥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對了,大舅母和二舅母她們也都來了呢~”
“我,”亦然想了想,不能說自己是因爲方纔安郡王府小王爺的事情不高興才走出來。轉而又似是覺得什麼不妥,擡頭望着眼前的少女,爲什麼珠兒一個人在這兒?
“今日唐夫人過壽,國子監的許多朋友都一道過來了。對了,表妹,你怎麼一個人在這?”
路珠兒擡頭斜眼瞧了眼薛亦然,而後似有嬌羞地低頭,輕聲回道:“我聽哥哥說,說今天表哥你可能會在唐府,我、我想見見你。”
亦然一聽,心裡跟吃了蜜糖一樣。這般軟言細語聽在耳中,手情不自禁地就朝路珠兒低頭擺弄絹巾的手伸去。先是試探性地碰了碰,見對方並沒有躲開才用力握了上去。
手中的小手軟軟的,又滑又嫩,亦然的大拇指在路珠兒手背上慢慢摩挲着,人卻是低着頭,屏住氣連聲都不敢再出,心也都提到了嗓子口。
路珠兒只是在亦然手心裡微微一動,轉而在對方徘徊不安時反手握住了他。
亦然察覺到路珠兒的反應,欣喜若狂,擡頭就望着她喚道:“表妹……”
路珠兒往前一步,離亦然近了一步,低頭輕輕“嗯”了一聲。
薛亦然低頭就能聞到路珠兒身上淡淡的香味,對於滿腔真心的他來說更是心神一蕩。咧嘴笑着就又喚了聲了聲“表妹”,着實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她居然接受自己了?
這是真的嗎?真的是真的嗎?
自己的真心她終於有了迴應,薛亦然似是懸在空中,踩在雲朵兒似的,覺得周圍的一切似夢似幻。身上的每一滴血液都沸騰、每一根神經都興奮着,天地間,似是沒有什麼再能比得上手中的美好。
對上亦然滿含深情的雙眸,他一聲聲的“表妹”在耳邊響起,路珠兒嘴角翹起,一手擡起放在對方的胸膛上,柔聲道:“亦然,喚我的名。”
薛亦然此時覺得自己胸膛被路珠兒的手灼得火熱,另一隻手也附上去,動情地喚道:“珠兒、珠兒……”
一聲又一聲,似是怎麼都覺不夠。
路珠兒只是偶爾淡淡地迴應一聲,等薛亦然激動地情緒似有平靜,才輕啓紅脣輕輕道:“亦然,你喜歡我是不是?”
亦然低頭,正對上路珠兒含笑的雙眸。她是難得對自己露出這種嬌羞動情的笑,讓亦然覺得自己的感情再不是單方面的給予,而是她接受了,她正視了?連忙點頭如搗碎,激動地道:“是是,珠兒,我喜歡你。”
路珠兒一笑,小手摸着亦然大手的虎口,有一下沒一下的畫起了圈圈。
見路珠兒不說話,亦然便又道:“珠兒,你知道的,我從小心裡就只有你。這輩子,我只對你好。”走上前一步,身子馬上就要貼上路珠兒的身子一般,放開她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放到她的腰際。
路珠兒身子只是一震,轉而主動地貼緊亦然,一手反抱住他,放在他寬闊的後背。似是爲了安撫他興奮裡微微含着的幾分不安,“亦然,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