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蕭啓等人回到齊響大營,齊響率所有有品階的將軍都已經在帳外迎接。
見到蕭啓,齊響的嘴角漾着不太自然的笑意:“展邦啊,這次在臨山九城可真是大展宏圖,揚我大齊國威啊!”
蕭啓從容叩首道:“天佑大齊,末將不敢居功。”
齊響大笑着扶起蕭啓,道:“展邦啊。你就不要謙虛了。你的戰功大家有目共睹啊!待大軍班師回朝,還要對你論功行賞啊!”
蕭啓垂首不語,齊響的行爲,讓蕭啓想到了一個詞,前倨後恭,雖說不太恰當,可卻是讓他萬分難受。
齊響看了看蕭啓,也不再和他說話,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就開始其他人閒聊。
吃過午飯,蕭啓正在翻看這幾日的戰報,幾天不在,齊響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動作,李路那段也是按兵不動,可是蕭啓卻感覺,這不過是大戰來臨前的平靜。
忽然,凌考來報,齊響召見。
蕭啓心中疑惑,但還是前往齊響帳中,行完禮後,齊響示意蕭啓坐下,才緩緩道:“你在煥州你發現了一個地下工坊?”
蕭啓一愣,這件事情的詳情,只有白鉞和郭甫義知道。
既然白鉞這樣問,恐怕就不是責難他私自放了那些鐵匠那麼簡單。
於是蕭啓頷首道:“是,裡面的鐵匠已被末將釋放。”
齊響道:“我問你的不是這件事。你把霹靂鳥的圖紙給我。”
蕭啓一愣,心中已經明白了大半,於是起身道:“圖紙在末將帳中,這就去取來。”
齊響看了一眼蕭啓,道:“鄭惠,你隨展邦將軍取圖紙來。”
蕭啓咬了咬嘴脣,齊響就是齊響,仍然是步步緊逼,但確實不好發作,只是點頭施禮道:“末將很快便來。”
與鄭惠回到大帳,蕭啓很快從隨身的包袱中取出那份圖紙,看了鄭惠一眼,趕回齊響大帳。
齊響仔細的看着圖紙,眉頭緊皺。蕭啓知道,齊響並不精通這方面,他只是想將圖紙要過來而已。
果然,齊響很快便將圖紙收在懷裡,道:“這個圖先放在我手裡,安全一些,倘若落在別有用心的人手裡,就危險了。”
蕭啓低頭不語,齊響又道:“那個被叫做老鐵頭的鐵匠已經被接到軍營,聽說,他也是守陵村人。年輕時被南景強擄至此,已經近六十年。他的手藝精湛,霹靂鳥的圖紙也是他一手繪製,我們已經找了很多人去勸他做,甚至保證爲他提供了玲瓏鐵,可他無論說什麼都不願意爲我們組裝霹靂鳥,你是他的救命恩人,又是守陵村的老鄉,不若你去勸勸他?”
蕭啓心頭一涼,但表情依然沒有任何變化,齊響不等蕭啓回答,便又道:“明日一早我會帶人陪你去勸勸那老鐵頭,你可不要辜負我的期望啊!”
說完,不再理會蕭啓,只是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回到大帳,蕭啓久久不能平靜,在屋中轉了幾圈,忽然下定決心,忽然喚道:“安平,隨我出去。”
在安平的指引下,,蕭啓很快來到秘密關押老鐵頭的帳篷,帳篷的門口整整齊齊的站着兩隊士兵,大約五十人左右,蕭啓看了一眼安平,安平點點頭,從懷中拿出一包藥粉,輕輕一吹,那些衛兵雖然身形都未動,但眼神已經迷離起來。
做完這一切,安平道:“主人,這種藥只能維持半個時辰,還請主人快去快回。”
蕭啓顧不上感謝,便匆匆走過神情木然的士兵,進入了大帳。
帳中,老鐵頭還坐在牀上出神的看着跳動的燈芯,見到蕭啓,老鐵頭眼睫一跳,隨即冷冷道:“你回去告訴你們大帥,霹靂鳥我是不會做的,我一把年紀了,不怕他拿殺頭我威脅我。你畢竟救了我一命,我不會罵你,你自己回去吧。”
蕭啓一愣,念及齊響可能已經用殺頭威脅老鐵頭,心中微疼,但仍堅持跪倒在老鐵頭身前。
老鐵頭不以爲然道:“你別跪,我論年紀能當你的爺爺,完全受得起你一跪,不過,無論你怎樣求我,我都不會去做那個東西的。”
蕭啓點頭,叩首道:“既然如此,晚輩就放心了。”
老鐵頭以外的看向蕭啓,驚訝道:“你不是那個姓齊的說客?”
蕭啓鎮定道:“今晚不是,明早,大帥命晚輩前來勸老丈回心轉意,可今日晚輩前來,是來求老丈斷斷不可使用霹靂鳥。”
老鐵頭疑惑道:“你說希望老夫不要用?那你還把圖紙給齊響?”
蕭啓道:“圖紙並非末將交給大帥,而是一時不查,以致落人口實。而大帥之命,蕭啓不得不從,但蕭啓今日所求,是爲南京百姓。霹靂鳥戾氣太重,有傷天和,一旦使用,中州方圓百里,恐夷爲平地,屆時周圍百姓,恐難逃殺身之禍,所以請老丈斷斷不可答應大帥。”
老鐵頭道:“那……你明日還來勸我做霹靂鳥?”
蕭啓道:“明日前來,蕭啓只是替大帥傳話,可今日,確實按照自己的心意請求老丈。”
老鐵頭點頭道:“你們這羣人也是可憐,上面說什麼就得做什麼,完全沒有自己的心意。你放心,這點你不用提醒,即使齊響親自來,我也不會答應。”
蕭啓深深叩首:“末將在此替中州百姓謝過老丈。”
老鐵頭搖頭道:“研製霹靂鳥,也是老夫一念之差,可老夫不能一錯再錯,這個東西,可以畫出來,但斷斷不能做出來。”
蕭啓點頭道:“那晚輩就先謝過老丈了。”
老鐵頭沒有答話,只是示意蕭啓起身,道:“你進來恐怕冒着不小的風險,還請速速回去吧。”蕭啓應諾,剛剛站起身,卻忽然下定決心,飛快的說:“老丈,晚輩本是守陵村的賤奴,父親名喚大錘,是村中唯一的鐵匠。晚輩家中還有六個哥哥,,不知老丈家鄉還有什麼親人,是否有話需要晚輩帶給家中親人?”
老鐵頭聽了蕭啓的話,忽然全身顫抖,道:“你……你父親叫什麼……”
蕭啓咬了咬嘴脣,道:“我父親名喚大錘,是村中唯一的鐵匠。”
老鐵頭站起身,道:“你……”
蕭啓緊走幾步,直到老鐵頭身前,輕聲喚道:“爺爺……小七終於見到你了……”
老鐵頭上下打量蕭啓,目光中滿是驚喜和欣慰:“不錯,大錘家的老七也長這麼大了,好啊!”
老鐵頭興奮至極,一臉說了五六個好,忽然,老鐵頭鎮定道:“小七,雖然大景覆滅,守陵村人也脫離了奴籍,可有一件事你不得不重視。”
蕭啓點頭道:“爺爺,您說。”
老鐵頭道:“我們守陵村,是反賊的後代,這個身份,永遠是帝王心中的一根刺,即使改朝換代也不能改變。尤其是你,身爲大齊將領,如果有人提起守陵村一事,你恐怕會因爲身份而備受猜忌。不僅僅是你,守陵村的鄉親們以後也很難出人頭地。你想過沒有,以姬月華的身份地位,完全可以替全城的人繳納黃金,又何苦行刺?更何況,倘若他一心謀反,恐怕早已改朝換代。”
蕭啓全身一震,點頭道:“小七謹記。定會竭盡全力。”
老鐵頭點頭道:“你盡力而爲吧,我累了,走吧。”
蕭啓面露不捨,但也知道半個時辰的期限將到,老鐵頭又滿臉疲色,便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三個頭,轉身離去,心中暗暗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救爺爺出來,與父親團聚。
蕭啓小心繞過一臉木然的衛兵,走到安平身前,吸了一口氣道:“安平,我請你,竭盡全力救出老鐵頭,送他回家。”
安平叩首道:“主人放心,屬下定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出老丈。”
蕭啓彎腰扶起安平,嘆道:“是我在請求你。你可知道,那老鐵頭,是我的祖父。在我父親還年幼時,祖父便被南景軍士擄走,沒想到,他一直在世上……安平,無論如何,我都不能讓祖父被脅迫,而我的身份,絕對不允許我做這件事情,所以,我只能請求你……”
安平被蕭啓扶住不能跪倒,但還是低頭道:“主人吩咐,屬下不敢不從。”
蕭啓搖頭道:“安平,你應該記住,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我的兄弟。”
聽了蕭啓的話,安平身體明顯一顫,蕭啓知道,自己的話又讓他想起了血宇,便放下手,輕聲道:“我們回去吧。”
誰想安平重新跪下,波瀾不驚的臉上第一次有了激動的神色。“安平以天降神的名義起誓,今生今世,必護得蕭啓周全,助他成就不世偉業。如違此誓,安平永墮阿鼻地獄,受烈火焚身之苦!”
蕭啓震驚的看向安平,以前只道安平視自己爲主人,今日見他立下如此重誓,也不由深深動容,便上前道:“安平,謝謝你。今日我也向你保證,定將你視爲血脈兄弟。”
安平不語,蕭啓也不再說話,兩人並肩走在夜色下,兄弟情誼,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