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大雨.連綿的雨線鋪天蓋地.整個軍營都只能聽見嘩嘩的水聲.五尺之外.幾乎不見任何事物.這樣的大雨一直下了五天五夜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軍營中的土地已經泥濘的不成樣子.巡邏卻沒有停止.士兵們自然苦不堪言.誰料主帥七將軍竟然每日與巡邏兵一起巡營.而且挑的小隊還是每日丑時最容易懈怠也最艱難的一般.雖然巡邏時主帥從來不發一言.但士兵們心中感動.也都沒有抱怨.
日日淋雨.讓蕭啓本來就孱弱的身子更加虛弱.額頭也微微有些發熱.但這件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因爲大雨.他已經不讓迷糊到他大帳診脈.而一向粗枝大葉的迷糊也沒有多想.只是覺得蕭哥哥是在關心他.
這日.蕭啓巡營回來小睡了半個時辰便又驚醒.雖然覺得頭腦發沉.但還是起來翻閱戰報.忽然.溼重的門簾被打開.一個溼漉漉的身影鑽了進來.蕭啓警覺擡頭.只見一條白影猛地襲向蕭啓.蕭啓下意識的閃身避開.白影一擊不中.再次向蕭啓襲來.蕭啓勾了勾嘴角.並沒有再次躲避.而那白影又快入閃電般的衝向蕭啓.蕭啓擡起雙手.將白影接住.自己也跟着躺倒:“赤額.別鬧了.看.身上全溼了.”
赤額嗚咽了一聲.伸出溫熱的舌頭去舔蕭啓的面具.蕭啓一面躲.一面道:“好了.一會兒再鬧.這溼淋淋的當心生病.”
赤額又嗚咽了一聲.從蕭啓身上下來.
蕭啓拿出一塊棉布替它擦乾白毛:“其他人也來了.”
赤額嗚咽了一聲.算是回答.蕭啓笑笑.就聽見熊霸的大嗓門吼道:“赤額你個小兔崽子.跑得倒快.一進門就沒影了.”
蕭啓揉揉赤額的頭.道:“熊大哥.進來吧.”
話音剛落.就又有幾隻落湯雞鑽了進來.
臧乃清一面擰衣服上的水.一面道:“嚯.這雨可真夠大的.是不是哪個不長眼的打架把老天捅了個口子啊.走了五天雨就沒停過.”
蕭啓笑道:“辛苦了.我這就差人送熱水來.再送點薑湯.兄弟們洗個澡.暖暖身子.”
賀飛虎道:“七郎你不用管.我們自己去.你忙你的.”說完.向張樵道:“走.擡水去.”
張樵忙應了一聲.和賀飛虎出去.
臧乃清一面擰身上的水.一面道:“七郎.我們路上遇到一件蹊蹺事兒.”
“什麼.”
“也是好消息呢.”熊霸冒冒失失的插嘴道.
“也不一定.就是蹊蹺.”臧乃清嘆口氣.道:“一路南下.我們隱隱聽到傳言.說展邦將軍和七將軍是同一人……”
“什麼.”蕭啓猛地起身.因爲頭暈身體微微晃了一下.但很快穩住急道:“怎麼說.”
“傳言說.皇上接見七將軍.管七將軍叫七哥.而展邦將軍在或者的時候.就有人這樣叫他.他們兩人也是一樣的戰無不勝.連身量都相近.兵器相同……”
熊霸也補充道:“還有啊.七將軍一直帶着假面就是怕人認出他是展邦將軍.所以……”
“還有嗎.”
“沒有了……”
“那百姓作何反應.”
“看起來似乎只是傳言.但相信的也是不少.很多人將展邦將軍和七將軍的畫像一起掛在門前做門神呢……”
蕭啓忍不住輕笑出聲.搖搖頭.繼而苦澀道:“如果真有大白於天下那一天.希望是我的死期.”
“七郎……”
蕭啓搖頭道:“只要我活着.這個身份永遠不能公佈.蕭啓……已經死了……”
“七郎……”臧乃清嘆道:“現在你的理由是百越.那麼等收服百越以後呢.你用什麼理由拒絕.”
蕭啓淡淡道:“等到那個時候.他就不會還我身份了……”
“七郎……”
“展邦將軍已經是百姓心中的神話.而七將軍又立下赫赫戰功.你覺得……皇上會讓這兩人是同一個人嗎.”
“可是……”
蕭啓擺擺手阻止臧乃清:“不必再說了.早在我決定回來時.就早就想到了這個結局.”
“那……你還決定回來.”
蕭啓淡笑道:“名不正則言不順.我要在江湖.難保不走先祖的老路.”
“先祖.七郎.你什麼意思.”
“我的先祖.就是姬家族長.姬月華.”蕭啓看了看一臉驚愕的兄弟.補充道:“而且.先祖臨終前的遺言.也讓我不得不這樣走下去.”
“姬月華城主他……”
“他說:‘作爲我姬家子孫.誓死守衛中原河山.歷經百年恥辱.此心不悔’.”
“七郎……”
“先祖所願.便是我此生的目的.也是我不會離開的原因.”
“七郎……”
“所以.即使日後那個人會疑我.我也會繼續走下去.知道生命終結的那一天……”
臧乃清還想再勸.賀飛虎和張樵已經擡着一個大桶走了進來.
“還愣着幹什麼.麻溜兒的脫衣服啊.一會兒水就涼了.”賀飛虎兩人重重放下木桶.吼道.
“脫.脫.”熊霸一邊答應.一邊第一個把自己脫了個精光.
“唉.等等我.”臧乃清一面喊.一面也扒下自己的衣服.一面吼道:“老子累死累活把水打來.倒是便宜了你這個畜生.”
“畜生就畜生.你用的是畜生的洗澡水……嘿嘿……”熊霸一邊把熱水撩上身.一面傻笑道.但他很快就笑不出來了:“燙.真他媽的燙.媽呀.燙死老子了.”
賀飛虎訕笑道:“老子就怕你們和我搶水.所以這一桶是開水.外面還有一個空桶沒搬進來呢.”
“你小子耍我啊.”熊霸低吼了一聲.輕輕錘了賀飛虎一拳.
臧乃清精赤着身子衝出去.把另一個木桶搬了回來.道:“七郎.你先洗澡吧.”
蕭啓搖頭拒絕道:“不必.你們洗就好.”
蕭啓的身形.在暗淡的大帳中有些落寞.衆人知道他還沒有完全釋懷自己身爲奴隸之事.也就不再勉強.故意一邊洗澡一邊嬉笑打鬧.可蕭啓只是低頭翻閱戰報.幾乎沒有擡頭.
七郎揹負着太沉重的包袱.來自兄弟的.來自家族的.明知不可能.他們還是會想念那個容貌秀氣.靦腆謙和的蕭啓.而不是如今隔着冰冷的七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