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的事情,燕皎然也略有耳聞,畢竟這王府裡最不缺的就是人,而有人就有嘴巴。
雖然燕皎然曾經嚴懲了那些背後嚼舌頭議論主子的,但這事情古往今來不可斷絕,她雖然定下了那樣的規矩,但是也不可能將整個王府所有的角角落落都照看的全全面面。
更何況,這段時間因爲要照顧“病重”的晉王的關係,燕皎然已經丟開了府上的事物好幾日了。
燕皎然不是沒想過管一管府上的內務,只是見晉王都擺出了“由他去”的態度,她雖然不知道對方葫蘆裡買的什麼藥,但想必晉王這麼做自有他的用意。
畢竟晉王傷的是身上,腦袋還是好好的嘛。
只是,燕皎然覺得自己都聽到了這樣的事,如果再當沒事人兒好像也實在說不過去。
更何況還將老夫人矇在鼓裡,因爲這段時間良心不安,燕皎然都不敢去給老夫人請安了,只是每日換着花樣兒給老夫人做藥膳,只希望老夫人不要因爲晉王裝重傷而把身子操勞垮了——結果老夫人卻以爲自己的孫子真的是傷得離不開人了,不僅不怪罪燕皎然不請安,反而因爲燕皎然天天不落的藥膳覺得這個孫媳婦辛苦得很。
燕皎然表示,她的臉皮再厚都要臊紅了。
偏偏晉王依然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見着了燕皎然每日給老夫人變着花樣兒地做藥膳,面無表情地表示要求一樣的待遇。
別問燕皎然還是怎麼從晉王那面無表情的臉上解讀出他的意思的——之前那什麼“心有靈犀一點通”的綁定實在是太讓她抓狂了。
怪不得她明明不知道,可是在晉王受傷的時候會感覺到心口痛;怪不得晉王明明還在宮裡,就感覺到在宮外的自己可能有危險。
原來……都是這個東西搞的鬼!
只是,這個和那什麼“內媚之體”是一樣的存在,是不可解除的。
唉,算了,至少她可以依靠這“心有靈犀一點通”知道之前晉王對自己說的話並沒有欺瞞。
只不過,作爲“病人”,想吃那些葷油重口的……燕皎然表示——呵呵。
熬得濃稠的桃花秈米粥,清淡爽口又開胃的醃萵苣脯子、剖成兩半的鹹鴨蛋——蛋清細膩潔白,蛋黃橙紅流油、新鮮翠綠只用了蔥蒜爆炒的小青菜。
最後由於晉王對肉食的怨念,燕皎然還是做了一個用松仁、得香蕈、筍尖、荸薺、瓜姜之類斬成細醬,加纖粉和捏成團做出餡心的八寶肉圓。
======================================================================
作爲晉王爺和晉王妃的起居室,自然裡面的佈置可以算是非常豪華的。
傢俱都是一水兒的黃花梨木,內外室用一座黃花梨雕花繡美人圖的大折屏作爲隔斷,丫鬟們都在外室守着。
只不過現在爲了晉王的“重傷在牀”修養身心,爲了不讓那些丫鬟小廝們打擾到晉王的養傷,因此下人們即使晚上歇息,在外室居住的丫鬟們也是從另外的小角門繞道去的。平日裡如果沒有主子專門傳喚,基本上都儘量保持距離。
也因此,燕皎然只好擔起了從外室到內室這段距離端茶遞水的重任。
燕皎然端着做好的米粥小菜,輕輕推開書房的門。
入目的是牆角一矮桌放置一孔雀藍釉暗刻麒麟紋三足香爐,正嫋嫋冒着打卷兒上升的青煙,斜對面正是靠窗坐着的晉王。
在沒有外人的時候,晉王是不會躺在牀上裝樣子的,只不過不能出去練武,只好選擇看書。
他本來全神貫注沉浸在書裡,目光沉靜,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聽見門聲,擡起頭看見燕皎然走進來,臉上的線條一下子柔和下來,彷彿從石像變成了活人,眼睛裡透着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柔意。
此時陽光正好,明亮卻不刺目的午後陽光正好透過窗子斜斜照在晉王身上,晉王整個人被籠罩在金黃的光裡,似乎連他整個人的溫度都隨着這暖暖的色彩升高了些許。
看着這個在陽光中彷彿天神一樣的男人,對着自己露出一絲細不可察的微笑,燕皎然垂下眼簾,小心端着托盤放在桌子上,面上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可內心卻在哀嘆。
事情有些大條了,燕皎然對自己說。
對晉王,她知道自己是有些動心的,可是這種喜歡被她強行壓抑住,說到底,第一世晉王的休書和讓燕皎月懷上他的孩子這兩件事是戳在燕皎然心裡的一根刺,只要一天沒有拔出這根刺,燕皎然的心就無法對這個男人敞開。
她現在可不是曾經那個隨波逐流,連名都稀裡糊塗送掉的燕皎然了。
望而卻步,或是因爲耿耿於懷前世,或是因爲晉王還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或是因爲她燕皎然骨子裡還是有些根除不掉的懦弱……
總之當燕皎然第一次痛徹心扉地死去之後,又經過了世界的變化,便習慣了在怦然心動的時候死死摁住蠢蠢欲動的心。
她原本就有些喜歡晉王,後來身死,或許這份喜歡漸漸淡去,可這一世的相處又讓她欣賞起對方。
或許是人的感情本來就複雜,這份欣賞不知不覺地就讓曾經那份幾乎已經消弭乾淨的喜歡又漸漸地出現。
這種喜歡只是極淡的一種感覺,更多的是看在對方是未來孩子的另一半生命的提供者的份上。
可是,這淡淡的喜歡就像一顆種子,埋在肥沃土壤裡,等待合適的契機就會生根發芽,雖然燕皎然還在自欺欺人地認爲這顆種子早已經死去。
之前種子一直蠢蠢欲動要發芽,可是都被燕皎然硬生生壓了下去,她不敢喜歡這樣一個人,除了那讓她如鯁在喉的“曾經”,還有晉王的爲人,身爲王爺,又有“血煞閻王”的名聲在外,而自己說到底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鄉村孤女。
他給予自己的感情……是否是對等的?
燕皎然知道對一位王爺來說談對等的感情是十分可笑的,可是如果不這樣,她怕自己沒有拒絕的勇氣。
可是剛剛晉王那一抹極淡的微笑,就像最後一根稻草,把燕皎然的堅持壓垮,他待她,終是不同的。
這一次,契機到來,種子“噼啪”一聲,終於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