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布政使領着愛妾庶女出門丁柔本來就看不慣,尤其是在這一日,布政使隱約有對愛妾表白之意,丁柔又怎會看在同五小姐同爲庶女的份上而喜歡她?會覺得布政使做得對?
如果說丁柔這輩子最爲過不去的一道坎便是不知道怎麼處理生母同嫡母之間的關係,好在柳氏死遁了,再加上柳氏在丁家的時候也是本分之人,對太太恭謹順從,丁柔沒有太過掙扎,生母的問題就解決了。
丁棟雖然妻妾成羣,但在他一向分得清楚妻妾的區別,對大太太敬重,即便不帶妻子出門,斷也不會帶寵妾出門,在大太太面前一向將妾室當成玩物僕從,即便對當初的劉姨娘,算是他初戀情人,入了丁家門他一樣當妾看待。
“你說這話不對,知道比不過怎麼卻我聽着還是一副幽怨的口氣?是自怨自憐?還是心不甘?”
丁柔坐在涼亭的石墩上,沒有看五小姐母女,彷彿在欣賞遠處西湖的美景,欣賞旁邊的七彩瀑布,這個角度看,瀑布不再是七彩的,恢復了原本的清澈。
丁柔如今的身份地位決定着她可以在劉嫺母女面前隨心所欲,她不僅是江浙巡撫夫人,還是昭陽縣主,對個侍妾和庶女這幅冷淡疏離的態度,旁人無法指責丁柔不合禮數。
一旁落座的布政使臉色更顯的尷尬,尹承善瞥了一眼丁柔,轉瞬對布政使多幾分的生疏,他不知丁柔爲何不滿意布政使的女兒,但丁柔不喜之人,尹承善絕不會當做親近的人看待,江浙布政使有才幹,同他配合不錯,但世上有才幹的不是他一個,他是尹承善的下屬,看不順眼讓他挪動位置便可。
江浙少不了得是江浙巡撫。並非布政使。這一點不僅尹承善清楚,布政使也清楚,甚至江南官場的人都是明白尹承善才是文熙帝倚重之人,同他不對付的官員。或是調離,後是革職。尹承善來江浙後,沒像大家所想同江南總督對上,反倒着手清理幾名不合他心意屬下官員。
布政使心裡多了幾分的焦急,劉婉是他嬌寵的女兒,他不忍責怪,“大人對夫人情深意重。您二位琴瑟和鳴,下官極爲的佩服亦是羨慕,不是誰都有尹大人的機緣,迎娶心儀女子爲妻,下官唯有敬重夫人。“
尹承善偷瞄着丁柔,說道:“聽我夫人提過嫂夫人,亦是持家有道,善良賢德之人。劉大人多同嫂夫人親近,未嘗不會琴瑟和鳴。劉兄,你對嫂子沒用心思。”
丁柔瞥見布政使臉上露出委屈。宛若有苦衷沒出訴說的樣子,又看得出劉婉的不平不憤,好像同爲庶女出身,丁柔應該更能體諒他們,應該支持他們,更應該幫着他們踩下嫡母,即便不能妾侍扶正,布政使在面上是屬於正室的,但在私下裡,布政使應該是劉嫺生母的男人。
同布政使夫人的端莊中帶有略微的傲慢不同。眼前這位妾室溫婉可人,看着雖然侷促一些,但絕不是平民百姓人家養出來的女子,沒準還是個落魄的書香門第的家小姐,那雙活說話的眼睛滿是不安,好像眼前的這些特殊優待。完全不是她想要一樣。
若說別人家的家事,丁柔管不了,但看到此時的布政使寵妾,丁柔不知怎麼心裡噁心的不行,便開口說道:“夫君說得極是,若是劉大人對其夫人用心些,今日我i便可同嫂夫人一處欣賞西湖美景,劉大人也可以同夫君一起暢談,何其美哉。”
劉婉彷彿對丁柔的這種表現完全的失望一般,”我娘不好嗎?“
“好於不好的另說,不管我在孃家什麼身份,如今是江浙巡撫夫人,同我應酬往來的人都是誥命夫人,方纔看劉小姐言談舉止,大方高雅,料想你母親也教導過你,劉小姐見到哪一家是妾室出門應酬?見過哪一家男主人同妾室出門幽會?”
“你也是庶女,爲什麼就不能理解父親對孃的寵愛?我不信丁夫人能眼睜睜的看着生母受盡委屈。”
劉婉護住生母,同丁柔據理力爭,秀美的面容上帶了幾分的決然。
“我父親亦是守規矩的,平時對嫡母尊重有加,從未違背過嫡母,然嫡母性子驕縱,常常攜當初的恩情說教父親,將親生的女兒捧上天去,我在她面前不過是搖尾乞憐,這些我不信丁夫人沒有經歷過,我娘出自書香門第,不是家裡實在是不行,她又怎麼會做妾?娘也是母親做主擡進來的良妾,性子善良,擅長詩畫,同父親能說道一起去,爲什麼父親不能對她另眼相看?她比嫡母不差什麼的,即便得了父親的鐘情,對嫡母一樣的恭順,難道她做得還不夠好?難道敬重妻子的父親做得還不好?難道父親連維護真正喜歡的女人都不成?”
“我一直以爲丁夫人是個豁達之人,誰知...誰知也是同旁人一樣,您如今顯赫得意了,就忘記生母。”
劉婉將扶着落淚的生母,看向布政使,歉疚的說道:“女兒讓父親爲難了,女兒是一時沒忍住,既然尹大人夫婦是便裝而行,料想不會責怪父親,有什麼禍事,我一力承擔。尹大人若是不滿,只罰我一個便是,同父親無關的。”
尹承善越過劉婉看着丁柔,冷笑道:“如果我罰你的話,你在江南,整個大秦帝國都待不下去,本官不悅,你承擔得起?夫妻本是一體,你在本官夫人面前出言放肆,是不是對本官心存不滿?誰給你的膽子教訓朝廷三品誥命夫人,教訓昭陽縣主?你不僅打了夫人的臉面,還折損本官的威嚴,本官即便微服出遊,亦是江浙巡撫。”
“小女一時糊塗,萬望尹大人見諒。”
布政使心疼女兒,連忙爲其求情,“她的性子直爽,並沒惡意。”
尹承善走到丁柔身邊,眉目間帶着些許的陰沉寒意,他陪丁柔出門是開心的,沒想到來到此處卻讓丁柔心裡難過,劉婉是說了很多庶子庶女常常面對的困境掙扎,尹承善心裡未嘗不覺的認同。
但丁柔多想同他不一樣,哪怕有嫡母的算計,丁柔藉着祖母逃開,也沒想過藉助丁棟報復大太太,丁柔對嫡出的姐妹一樣很友善,能幫絕無二話,在她身上絕對找不到以庶壓嫡的舉動,即便她有今日的身份,在丁怡面前,在大太太面前,一樣以庶女自居,更沒想過讓丁棟懷念鍾情於柳氏。
丁柔擡眸看着身邊的尹承善,淡淡的眼眸溢滿無奈的笑意,向他示意,自己沒事,隨後她看出布政使對劉婉的在意疼惜,記得他對落水的嫡女都沒這般的緊張,對庶女而言他是偏心的好父親。
“有句話雖然說得粗俗,但很好得說明了劉小姐的心思,屁股決定腦袋,你是庶女,自然看劉大人說對你生母好很高興,很欣慰,然如果哪一日你生母不得寵了,劉大人又看上了另外一位妾室,寵愛她生的兒女,你還會認爲你說得都是正常對的?還會認同那名妾同父親花前月下,認同你心心念念護着的生母理所應當孤枕難眠?”
劉婉一瞬間臉色煞白,但嘴是硬的:“父親纔不會移情別戀,丁夫人不懂得我孃的難得,不懂得父親的專一癡情。”
“我是胡說嗎?”丁柔平靜的目光在布政使身上轉了一圈,“我來江浙的時候聽說得最多的消息是布政使在微寒中同其夫人不離不棄,亦聽說過當年他們是何等的恩愛,十幾年過去了,布政使大人不也移情於你娘?這世上斷沒有絕對的事兒,誰也不知將來在你父親身邊會不會出現一個更美好,更溫柔,更爲善解人意的美妾。”
布政使臉色通紅,恨不得鑽到地底下去,不知道怎麼辯駁可好:“下官...下官...”
劉婉道:“別人,別人。”
“你不會以爲別人比不過你娘?還是你認爲你嫡母爲你父親做得,你娘一樣能做?”
丁柔語氣玩味兒,神色說不出是同情,還是恨其不爭,“我初道江南,亦聽說布政使夫人當初是低嫁的,然她主持中饋,奉養孝順公婆,關照劉大人的弟妹,劉大人外出爲官,爲讓他無後顧之憂,纔有了姨娘入門伺候,在劉大人的故鄉主宅,誰也說不出她不好的,本是官宦世家女子,帶着些許的高傲也不奇怪,她對親族可從未傲慢過,二十多年的付出,得到得卻是丈夫移情小妾,丈夫指責她越發的傲慢不堪,亦不會理解她的付出。”
丁柔眼裡閃過灼人的光亮,看着布政使說道:“甚至劉大人會覺得對其夫人仁至義盡,你是不是這麼想,我又沒寵妾滅妻?一樣尊重她,給她體面,不過是看美妾更順眼,同美妾更爲談得來,即便這麼想,劉大人還是定日去尊夫人屋裡,俸祿都交給她,是不是認爲這麼做就足夠了?同那些沒良心的有違禮教的負心薄倖之徒有本質的區別?”
布政使吶吶的說:“昭陽縣主...下官..並不是...”
“可憐可嘆的是尊夫人,她將一生都交給了你,爲了你無怨無悔的奉獻,最後她不善良,傲慢無禮,只保有正室的頭銜,還得興高采烈的看你們親熱,成全你們,說布政使對自己真是好啊,真是尊重自己啊,哈,可笑之極,當初尊夫人不必低嫁,不必付出心血,一樣不也是正妻?她何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