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還留在公司的蘆紹宗致電夏穆,獲悉夏穆已見過沙皮,證實了於守恩的話一句不假。
於守恩一個月前在夜店一夜狂歡後, 醉醺醺地被一個在夜店結識的女人帶到酒店, 醒來時就赤條條地被五花大綁在雙人牀上, 並且被一羣看起來就不是善良市民的男人圍觀, 當中有一人個頭最小, 周圍的人卻都喚他‘沙皮哥’,顯然是當中的老大,這位老大說於守恩帶回酒店的那女人是他乾妹妹, 說乾妹妹未成年,要於守恩好好交代。
於守恩當然清楚自己是中了圈套, 可他無能爲力, 就這麼被勒索一大筆錢, 他還不了,想躲起來卻屢次都被找到, 也屢次遭到暴力威嚇,一次他被囚禁了數天,還以爲會因此被殺掉,威脅他的人就給他一個還錢和運du以外的選擇,那便是要他把韓育陵給單獨騙出來, 而他也成功做到。
於守恩原以爲韓育陵一來就會代替自己變成那些惡徒的籠中羔羊, 哪知他們竟沒對韓育陵怎樣, 那個沙皮哥甚至沒有出面, 只讓兩個手下留下來應付韓育陵, 拿到錢後還乖乖地撤退,一點都沒有壞人得寸進尺的榜樣!
於守恩還以爲是韓育陵面子太大, □□不敢惹,自己算是得救了,於是當下對韓育陵認錯確實是真心誠意,可事後沙皮哥又聯繫他 ,要他藉此機會得到韓育陵的信賴,接近韓育陵,把韓育陵的日常行蹤和一舉一動都通報過去。
於守恩腦子再笨也知道這些人要對韓育陵不利,然而他還是足夠清醒地發現只有投靠韓育陵才能真正獲救,於是在路卡質問他時他便一字不漏地坦承。
夏穆在和路卡談過後就立刻利用他所擁有的人脈搜索沙皮,耗了半天發現沙皮躲在泰國,夏穆自知沒有韓封和路卡那麼能打,自然不輕易以身犯險,僅找了相識的人把沙皮找到,沙皮亦老實地說一切都是葉崇傑在背後指使,葉崇傑的目的是要利用於守恩伺機陪同韓育陵出國,然後把一些違禁品放到韓育陵身上,是什麼樣的違禁品,自然不難想象。
韓封和路卡事先從沙皮和葉崇傑的岳父兩方下手,因而可以預防葉崇傑詭計得逞,但蘆紹宗並未因而鬆口氣,反而是更加提心吊膽,他相信和自己在同一陣營的另三人也是一般想法。葉崇傑不會善罷甘休。與葉崇傑同一陣營的其他人也一樣。
較早前,林寶渦把一份來自天水珠寶的律師函交給蘆紹宗,天水珠寶正式就韓育陵沒有履行合約的事提出告訴,這一方面蘆紹宗早有準備,韓育陵簽約接受代言時,合約裡已有提到毀約的賠償條款,賠償金額是合理的,然而天水珠寶不僅要告韓育陵毀約,還追加了損壞品牌名聲的責任,這一告訴的求償金額高得不合理,是蘆紹宗始料未及。
林寶渦告知蘆紹宗,田爾正在蒐集足以推翻天水珠寶的告訴的證據,田爾表示目前沒有信心能勝訴,因爲就數據上來看,天水珠寶的銷售量確實在韓育陵和田悅萌雙雙辭去代言後就急驟下降,網絡上也流傳天水珠寶這個品牌是‘毀夢幻’的戲稱。
蘆紹宗清楚,財雄勢大的葉氏集團根本不在乎天水珠寶這個小投資,葉氏的葉宇傑和天水的葉承毓只單純要找韓育陵麻煩,他們不會答應私下和解,即便賠上天水這個品牌,他們也會和韓育陵無限糾纏下去。
這官司一旦打起來,韓育陵和葉家的關係又會浮上臺面,就算韓育陵不需親自出庭,也足夠媒體大肆地渲染報道,這絕對會給韓育陵造成很大的精神壓力,以蘆紹宗對自家寶貝的瞭解,他相信寶貝一定會想方設法地獨立承擔責任,以免給公司造成難以預估的損失,而那必然就是葉家的終極目的。
天水珠寶的提告是一波麻煩,與此同時還有另一波。林寶渦提供給蘆紹宗的超聲波照片和醫藥報告,是來自一家婦產科診所,那是確診一名女性懷孕三個月的證明,這名女性就是田悅萌。
伴隨醫藥報告和超聲波照片的普通照片是韓育陵和田悅萌在牀上的留影,蘆紹宗已知道照片被拍下的來龍去脈,儘管當時韓育陵處於非自願,但照片是經過刻意的角度調整後攝下,看起來就像是你情我願的親密交流。
寄來這些的是田悅萌本人,提出的要求只是要韓育陵親自和她見面商談,不過,蘆紹宗覺得葉家也不會放過這個足以威脅韓育陵的把柄,畢竟一開始就是葉承毓提供了田悅萌執行這項計劃的幫助。
蘆紹宗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已然有了初步對策。
田悅萌的目的是要和韓育陵在一起,韓育陵若拒絕,要讓田悅萌妥協也許不算太難,但葉家就可乘虛而入,葉家擁有的牀上照片,足以用來誣衊韓育陵侵犯了田悅萌而不認賬,甚至爲了斬斷和田悅萌的關係而辭掉代言。
若要過得這一關,韓育陵就得先發制人。現今這個資訊流傳迅速的時代,某個人給大衆看到的第一印象在一傳十、十傳百之後,就算是假的也會被當真,即使當事人後來公開不一樣的印象,第一印象依然還是最深刻地記在大衆的腦子裡,韓育陵曾經給大衆留下的‘□□男寵’的印象,要不是歷盡超過十年的沉澱也不會被大衆遺忘。
這一次,韓育陵不可能再拋下一切並逃離,即便田悅萌不值得被同情,她肚子裡的孩子卻是無辜,而且那確是韓育陵不能拋下的責任。小峰能在何幸恬和譚駿的養育下身心靈都健康地成長,實屬難得的例子,同樣的情況能否發生在田悅萌的孩子身上?蘆紹宗自覺機率近乎零。
田悅萌的心態已因過度仰慕韓育陵而扭曲,蘆紹宗在收到葉雅琪給他寄來的通訊截圖後,斷定這女人已經在籌備應付韓育陵可能會反擊的計策。韓育陵和葉雅琪曖昧不明的關係一直是娛樂圈內讓人津津樂道的事,他們要突然宣佈出櫃並不會給公衆帶來太大的驚訝,田悅萌大概是擔心韓育陵會用這一招來和她劃清界線,於是便找葉雅琪下手,好在葉雅琪夠機靈,沒有透露任何能夠被利用的素材。
未免情勢急轉直下,蘆紹宗行動必須迅速,他指示林寶渦籌備記者會,並以韓育陵的名義約見田悅萌和田悅萌的家人。在作決定時,蘆紹宗並不打算先徵求韓育陵的同意,他知道韓育陵會沒法冷靜應對,因爲,在他的決定裡,葉雅琪必須被犧牲。
確切來說,韓育陵和葉雅琪的戀情需要被犧牲。
林寶渦敲門,蘆紹宗拿起公事包,推門離開辦公室。
“啊,蘆先生。”林寶渦看似有事報告,但沒料到蘆紹宗已經收拾東西離開,因而露出些許不知所措的表情。
“邊走邊說吧。”蘆紹宗走向電梯,林寶渦立即跟上,蘆紹宗拍拍他肩頭,溫言道:“你待會兒也別回公司了,回去好好睡一覺。”
“是的,那我送您回去。”林寶渦伸手摁電梯。
在電梯裡,林寶渦簡短地彙報已召集了哪家的媒體記者,蘆紹宗聽後點頭表示沒問題。步入停車庫取車途中,林寶渦說已讓於守恩簽署新合約,合約條款在確保於守恩付出努力必有收穫的同時更加着重保護公司的利益,於守恩簽約的態度謙恭,但林寶渦表示依然會密切觀察他的舉動,蘆紹宗對林寶渦的做法毫無異議,亦無補充。
“蘆先生。”林寶渦開了一段路程的車後開口,語氣不似他平時的淡定,而是憂心忡忡,“葉雅琪……會如何?”
蘆紹宗望着窗外掠過的燈光,遲遲沒有迴應,這是他第二次打斷韓育陵和葉雅琪的戀愛生活,他因此而倍感沉重。
如今的葉雅琪和五年前初識韓育陵的他已是大大不同,如今他羽翼強壯、思路成熟,曾經需要靠韓育陵保護的他,現在已經成爲韓育陵的精神支柱,蘆紹宗相信他可以理智地接受即將面臨的噩耗,但也因此,蘆紹宗不忍讓他承受太多。
“和天水珠寶的官司我們不打,他們要多少,我給。”蘆紹宗緩緩說。
林寶渦握着駕駛盤的手突地攥緊,露出明顯的肌肉線條,但他沉默不語。
蘆紹宗留意到林寶渦的反應,爲了不讓他這位忠實的得力助手不安,他用較輕鬆的語氣接道:“我向你提過的那位香港的李先生,我想你也認同他是個傑出的企業家,我已和他達成協議,他會收購我們公司,我只一人傾家蕩產,公司絕不受影響。”
“蘆先生,我……”
“李先生後生可畏,雖然年輕,卻非常穩重睿智,他與寧淵集團關係密切,寧淵的規模,可不是葉氏那種土豪惹得起。”蘆紹宗打斷開口的林寶渦,“你和李生一定合得來,寶渦,公司以後的發展就靠你了。”
“蘆先生!”林寶渦放慢車速,激動的語氣略有顫抖,“我雖然只是您的僱傭員工,但一直都抱着把公司當成終生事業的心態在努力,公司有難,我絕不可能置身事外!那筆賠償金我也可以幫忙,您不需要這麼急切把公司脫手,您……”
“我已經夠了。”蘆紹宗泰然自若,“我白手起家,自創辦公司以來的十五個年頭,不算長,但我想我在事業這一方面已經到過自己的巔峰,是時候去尋找另一個巔峰,你不用太擔心我,我不是孤家寡人,不會窮途末路,你只要履行你所說的話,把公司視爲你的終生事業,去攀登屬於你的巔峰,就是對我的最大幫助。”
車子緩慢地在寂靜的公路行駛,林寶渦的呼吸自急促慢慢轉爲平穩,車速回到了正常速度,林寶渦輕聲應:“我知道了,蘆先生,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信任。”
蘆紹宗微微笑,把話回到了林寶渦最初的問題:“我記得葉雅琪的合約下個月就到期,不用和他談續約了,讓他走。”
“可是……”
“他會走。”蘆紹宗篤定地回答林寶渦未出口的疑問。
林寶渦把蘆紹宗送抵韓育陵家,蘆紹宗進門時,路卡和夏穆正在客廳品着紅酒。
“檢查過了,沒少。”路卡指向桌上的一疊宣紙,紙上密密麻麻滿是韓育陵端正的毛筆字。
蘆紹宗拿起一張來看,《弟子規》寫得整整齊齊、一字不漏,韓育陵真不愧是集乾爹們萬千寵愛的天才寶貝,屁股腫成山、掌心胖成團,依然寫得一手好字。
“我以爲你會不讓他抄了。”蘆紹宗笑着看路卡,一邊把紙交給夏穆,再對夏穆說:“這張裱起來。”
路卡知道夏穆來探過寶貝後一定已把寶貝的傷勢通知給蘆紹宗,所以明白蘆紹宗是在調侃他下手狠,打了寶貝手板還監督寶貝抄字。
“五十遍都少了。”路卡斟一杯酒遞給蘆紹宗,“他要敢對韓封像對你那樣說話,抄一千遍也免不了一頓打。”
蘆紹宗苦笑,抿了口酒問:“韓封呢?”
路卡沒回答,徑自走向廚房,說給蘆紹宗準備下酒菜,他和夏穆適才已把一份烤魷魚吃完。
夏穆湊到蘆紹宗耳邊,悄聲說:“封哥把寶貝的美背抽破皮,惹老婆不滿意了。”
蘆紹宗點點頭,朝韓封緊閉的房門敬酒。
待路卡捧着一疊烤薯片回來,蘆紹宗便把適才告訴林寶渦的決定更詳細地敘述,他還沒告訴林寶渦的是對小峰的打算,他之所以相信葉雅琪會按照他的想法離開,是因爲他打算把小峰暫時託付給葉雅琪母子照料。
路卡和夏穆聽過後雙雙陷入沉默良久,最後都一致同意蘆紹宗的想法。
這回,韓育陵無需顧慮公司,無需擔憂心愛的人,他的四位乾爹,會像十七年前那樣,陪着他承擔一切重量,度過所有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