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雅琪深夜時分回到所居住的城市, 數小時前他才結束國內宣傳的最後一項行程,宣傳他出道以來發行的第一張個人唱片,這理應是充滿紀念性的一次工作, 卻有一半的時間他都在鬱悶的情緒中度過。
過去幾天的每一次媒體訪問環節, 儘管有能幹的傑風護航, 一而再地提醒記者別問韓育陵的事, 記者卻都不乖乖合作, 畢竟韓育陵的新聞炙手可熱,人人都想要得到多一點資訊,葉雅琪是韓育陵的愛徒兼搭檔, 又曾經和韓育陵傳過有曖昧關係,記者合理地視他爲最瞭解韓育陵日常的人, 不厭其煩地問他韓育陵是不是奉子成婚?韓育陵是不是在爭奪家產?
葉雅琪自然不是唯一被記者追問關於韓育陵的事情的人, 然而, 要他和其他被問的人一樣回答‘不知道’、‘不清楚’、‘老師的私事我從不過問’,他的心情卻是其他人無法體會的苦澀。
明明是相愛併發誓過要相守一生的對象, 忽然間必須撇清所有師徒身份以外的關聯。
葉雅琪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他想起韓育陵要和他分手的那次經驗,那時他是焦慮多於難過,畢竟那時他確知是自己犯了錯,只需要想辦法彌補並道歉, 就有機會挽回韓育陵的心。
這次, 葉雅琪知道自己什麼也做不了, 他只能默默地感受和韓育陵之間的羈絆一點一點地飄離, 預想着他們倆未來的路會一點一點地分歧, 不再交集。
支持着葉雅琪撐過這幾日煎熬的是蘆紹宗的請託,蘆紹宗說, 接下來的發展暫時沒有人能掌握,只能先走着最謹慎的每一步,不讓情況進一步失控。
“作爲一個男人,一個父親,當進退兩難的時候,最正確的選擇就是保護無辜的孩子。”蘆紹宗這麼說。
葉雅琪當時想回答‘我明白’,但是卻難過得無法好好開口說話。
“育陵現在所做的選擇是爲了保護未出生的孩子,同時也是防止小峰的身份被心懷不軌的人惡意散播,他並不容易,所以我,也希望可以保護他這個乾兒子。”蘆紹宗漸漸放緩葉雅琪所熟悉的嚴厲語氣,以誠懇的態度接着說:“雅琪,你願不願意無條件等育陵?”
蘆紹宗以請託的口吻,提出希望葉雅琪帶着小峰遠離是非之地,暫時到國外生活的要求,生活費葉雅琪一律不需要操心,而葉雅琪若還有心發展演藝事業,蘆紹宗亦承諾會盡力把他推薦給最好的公司。
葉雅琪當下並沒有馬上答應,他用了一晚上沉澱心情,然後把決定先告訴自己的母親,“老媽,我可能沒辦法給你娶多個兒子回家了,給你個孫子行吧?”他是這麼說的。
讓葉雅琪放心自己沒有做出錯誤抉擇的是瑀峰的迴應,這還只有十六歲的少年像個在幕後運籌帷幄的大將般淡定,“這只是權宜之計,只要堅守初心,總能守得雲開。”這和少年年齡不符的老成話語讓葉雅琪瞠目結舌好半響。
“到了。”傑風倒車進入停車格,葉雅琪立刻下車,歸心似箭的他也不等傑風幫自己拿行李,自動自發地打開後車廂,背起自己塞得脹鼓鼓的登山揹包。
“我自己上去就行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葉雅琪跑着進入公寓正門,自動門關上前他向身後揮手:“這幾天謝謝照顧啦!”以後大概不能再和公司裡體貼又有效率的工作人員一起工作了,葉雅琪已決定低調地離開,不能和同事們好好道別的遺憾,他暗自希望未來能有機會補償。
夜深人靜地,葉雅琪很小心地開門進屋,不想弄出太大的聲音吵醒家裡的人,可門一開他就見客廳燈火通明,而且還有濃濃的麻辣湯香味。
“汪!”拉布拉多犬寒風跑到門口來迎接,兩隻前爪一跳就撲到葉雅琪身上,高達葉雅琪腹部,還未足歲的它早已接近成犬的體型。
“噓——”葉雅琪趕緊關門,一邊試圖讓寒風冷靜,以免吵到鄰居。
“嘖嘖嘖。”瑀峰從廚房走出來,寒風聽見叫喚就狂奔過去,瑀峰把手上端着的犬用碗擱在地上,寒風立刻就埋頭大吃碗裡的罐頭肉食。
“當狗也有宵夜吃吶!”葉雅琪扔下揹包,在寒風旁邊蹲下,抱着寒風胖胖的身子蹭了會兒,“爸爸想死你咯!”
“要吃宵夜的話,人也是有嗒。”瑀峰斜靠着牆低頭看葉雅琪,“我在煮泡麪,給你弄一碗吧。”
葉雅琪擡起頭,忽見瑀峰俊俏的容顏,禁不住恍神了一下,彷彿看見自己的愛人。
“有麻辣的和麻油味的,你要哪個?”瑀峰走回廚房,一邊不經意地問。
葉雅琪搖搖頭,拍拍自己臉頰,站起身跟到廚房,“麻辣的吧!”他說,“爲了保護嗓子戒口好久,饞死我了!”
“嘿!”瑀峰還是露出了少年的調皮笑容,“有研究調查顯示,半夜最難能忍住不吃的食物就是重口味的泡麪,我就打賭你一定會吃!”
“老媽賭我不吃?她一定是故意讓你贏!”葉雅琪脫下外套,在餐桌旁坐下。
“不是秋姨噢。”瑀峰抖着腳。
葉雅琪一愣,想確認是不是韓育陵,卻又收住了要問的話,怕答案只是讓自己失望。
“爸爸剛纔傳簡訊來……”瑀峰一開口,葉雅琪就感覺胸腔一陣悶痛。
葉雅琪從前都不知道,太用力的想念,可以痛成內傷。
“說你工作辛苦了,要我給你做些暖胃的湯,唉,他以爲我是我媽媽嗎?我只會泡麪!”瑀峰打了個蛋到煮滾的麪湯裡,轉頭想問葉雅琪一顆蛋夠不夠?
“啊!”瑀峰發出驚呼,“雅琪哥!你流鼻血!”
葉雅琪本以爲自己流鼻涕來着,便隨手捂着鼻子擦了下,沒細看,瑀峰這麼一叫,他低頭就看到手上一片血污,且又感覺有液體流出鼻孔,頭亦是有點暈。
瑀峰迅速熄了爐火,大步上前託着葉雅琪臂膀,把葉雅琪帶到客廳沙發,讓葉雅琪坐下後就放一盒紙巾在葉雅琪腿上。
“別仰脖子,會阻塞呼吸道!等我拿藥箱!”瑀峰跑回睡房去,不多久就回到葉雅琪跟前,見葉雅琪正捏住鼻子擡頭,他立即拿開葉雅琪的手,摁低葉雅琪後腦勺,把兩團藥用棉花堵在葉雅琪鼻孔,“先用嘴呼吸,等一會兒要是止不住,我召計程車帶你去醫院!”
“應該只是上火,沒事的。”葉雅琪拍拍瑀峰肩頭,還笑了一下,要瑀峰放心。
瑀峰在地上盤起腿坐下,皺眉撐着下巴:“這是所謂的過勞吧?都常聽說當紅偶像沒日沒夜在做事,這不是違背勞工法令嗎?”
葉雅琪搖頭,拿下一邊鼻孔裡的藥棉,覺得鼻血已經止住。
“別人也許是這樣,我們公司可不會,宗哥管得很嚴,現在渦哥也不相上下,在能控制的情況下都不會讓我們超時工作,要是逼不得已必須超時,一定會確保工作結束後能得到額外休息。”葉雅琪一邊說着,再拿些另一團棉花,瑀峰給他遞上水。
“上火就喝水,泡麪你不能吃了。”瑀峰迴到廚房,用腳趾給袒露着肚皮在睡覺的寒風搔癢,“秋姨做了些布丁,你就吃這個吧。”
“老媽的布丁啊?”葉雅琪背靠上沙發擡頭看緩緩打轉的電風扇,“勉強可以啦。”
“你是想和爸爸那個,想得上火吧?”瑀峰帶着杯佈丁回客廳,見葉雅琪閉着眼,脖子往一邊傾。
瑀峰撓頭,懊惱着把葉雅琪揹回房前要不要給他換衣褲,忽地見濃濃的鼻血又從葉雅琪鼻孔滑下,他背脊一涼,立刻抓起電話求救。
夏穆說過有任何急事無論什麼時間都可以打電話過去,可瑀峰等電話響了近十秒都沒人接聽就掛斷,接着就撥電叫救護車。
“雅琪哥!起來啊!喂喂!”瑀峰用指壓葉雅琪人中,又用藥酒給葉雅琪按摩太陽穴,都沒能把人喚醒。
“寒風!看家啊!”瑀峰速速寫下紙條貼在冰箱,告知秋姨說和葉雅琪出門吃宵夜,他給葉雅琪把外套披上,然後就背起葉雅琪出門。
夏穆回電給瑀峰時,瑀峰已在醫院。
“醫生說應該是因爲疲勞和缺乏睡眠,但是詳細情形還得等驗血報告,說先輸半瓶液,雅琪哥又擔心被秋姨知道,想盡快回去,所以讓醫生給內服的藥,現在在拿藥。”瑀峰對夏穆說,“他還說別告訴你們,包括爸爸。”
夏穆果斷地說,“你告訴他,夏叔叔現在就去醫院,若是想瞞着秋姨和你爸,就留在醫院等我。”
瑀峰爽朗地答允,但沒有馬上掛電話,語帶埋怨地說:“爸爸這陣子一定都沒有聯絡雅琪哥吧?明知道雅琪哥今天回來,就自己給自己男朋友打個電話嘛,幹嘛要通過我呢?夏叔叔,你就告訴他吧,說雅琪哥相思成疾。”
“小孩子別亂說話。”夏穆輕斥。
“哦,對不起。”瑀峰也不駁嘴,掛了電話便走到領藥處,深夜來掛急診的人亦是不少,葉雅琪仍然拿着號碼牌在等候。
瑀峰走到正坐着打瞌睡的葉雅琪旁邊坐下,二話不說就把號碼牌拿走,說道:“你躺着吧,我替你拿。”
葉雅琪不疑有他,道了謝便在長椅上躺下,也是因爲真的太累,不一會兒他就昏昏欲睡,醒來是因爲感覺身體被晃動,睜開眼就看見是傑風在試圖把他背起來。
“你怎麼來了?小峰!”葉雅琪看向身旁,想問瑀峰是不是通知了公司,驚見夏穆和瑀峰並肩而立,瑀峰無辜地扁嘴還聳肩,似在表達欺騙了葉雅琪不是他的錯,而是非這麼做不可。
夏穆略帶慍怒地瞪着葉雅琪:“都暈倒還給送進醫院了你還想隱瞞,是育陵教你的?”
葉雅琪尷尬地低下頭,模模糊糊地道了聲歉。
夏穆把手伸到葉雅琪額前,手背手心輪流探了探,便扶着他後腦勺揉。
“應該只是累了,回去好好睡一覺。”夏穆柔聲說。
傑風把多帶來的外套給葉雅琪披上,將葉雅琪扶起來,“夏先生您放心,明天我會安排時間給他做全身檢查,我這就送你們回去吧!”
夏穆點頭,站到了葉雅琪的另一側,和傑風分左右緊緊護着他離開醫院,看不出有絲毫疲累的瑀峰拎着領好的藥走在前面,時不時左顧右盼,神情相當專注,儼然就像個合格的保鏢。
“夏哥。”葉雅琪趁傑風走開去把停好的車子開來,小聲問夏穆:“老師還好嗎?”
夏穆輕輕哼氣,無奈地說:“他麻煩再多,氣色也比你現在的好,本來以爲不省心的是他,結果現在似乎應該更擔心你。”
夏穆這麼說,葉雅琪心裡五味雜陳,他慶幸韓育陵果真比他所想的還要堅強,卻又有些許心酸,覺得會不會是韓育陵並不特別在乎和自己分開?
“夏哥,你千萬別讓老師知道我進醫院了,我……”夏穆嚴厲的瞪視令葉雅琪禁不住收住口。
“過去我們一直期望你能擔負保護育陵的責任,大概,是太不切實際了。”夏穆望向緩緩駛來候車處的車子,手臂穩穩地攬着葉雅琪後背。
“育陵今年三十七了,比你大足足十三歲。”夏穆接着說,“歷練也許未必能讓一個人成熟,但肯定能讓人對挫折和苦難麻木,育陵應該已經到了這種階段。”
車子在行人道邊停下,瑀峰把後座車門拉開。
夏穆仍在說着,葉雅琪認真地聽着。
“愛情也一樣,時間長了,不是變得更濃了,只是變得習慣了,然後就麻木了,所以年輕的愛情才必須更放肆,不能愛得太穩重,想要在對方身上烙個什麼印,就烙深一些,那樣以後就不會麻木得太容易。”
夏穆說完便稍微用力地在葉雅琪背後推一把,葉雅琪腳下不穩,往拉開了門的車廂就撲,昏暗的車內忽地探出隻手,把他順勢往車裡拉,‘砰’,身後的車門迅速關上。
“雅琪。”韓育陵低聲喚,雙臂緊緊地摟住剛拉進懷裡的男朋友。
傑風在駕駛座開車,瑀峰上了副駕座,夏穆則從另一側後座車門上車,坐在靠窗的位置,這三人都默契十足地一聲不吭,望着車外。
葉雅琪遲疑了會兒,腦中反覆想着夏穆說的,愛就要愛得放肆。
“寶貝。”葉雅琪將韓育陵抱的更牢。
不在乎車上有個並未確實知道這段戀情的傑風,不在乎有個未成年的瑀峰,也不在乎監護人夏穆就在身後,葉雅琪張嘴含着韓育陵雙脣,肆意地宣泄自己累積得把鼻血都給逼出來的思念。
韓育陵積極地迴應葉雅琪的吻,舌頭在對方口腔內的糾纏發出毫不收斂的溼潤聲響,他還把雙手探入葉雅琪裹了幾層的衣服,貼着葉雅琪細嫩的肌膚,用力地揉捏那一塊塊結實的肌肉。
我愛你。我愛你。
告白時不時地在忙碌的吻中抽空隨着喘氣發出,自車外透進來的城市夜燈,照出一對擁吻之人臉上的晶瑩淚痕。
不知道是故意的還是巧合,車上居然響起歌神張學友的《情書》。
可惜愛不是忍着眼淚留着情書,傷口清醒要比昏迷痛楚,緊閉着雙眼又拖着錯誤,真愛來臨時要怎麼留住?
“韓育陵。”葉雅琪停止了纏綿的吻,捧着韓育陵雙頰看,“我不會讓你只記得我的眼淚和我說的話。”說罷,他把頭靠上韓育陵脖子側邊,在那最柔軟的大動脈部位,他張口狠狠地咬下。
此時的瑀峰雖看着窗外,但手上的手機攝像頭對着後邊在忘情相愛的爸爸和爸爸的男朋友,拍下這段他第一次親眼看見真人示範的‘種草莓’教學錄影。
將來應該會有用,瑀峰這麼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