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彬,知足吧!”
老太太扔下毛筆,似卸下了千斤重擔,長舒一口氣,對着衆人大聲說:“有勞各位了!我也沒有牽掛了!”
“奶,”陳衛東不安地喊着,“您累了吧?”
奶奶搖頭:“輕鬆啦...”
陳衛東眼圈紅了,母親也在抹眼淚,只有那個人忿忿不平地抽着煙。
呂行知拉着陳國彬走了。
陳衛東開始準備午飯,她答應要給奶奶包餛飩的。站在廚房,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滾下來,怎麼也止不住,她突然大放悲聲,好不捨啊!僅僅一千多天,她多想再陪奶奶十年啊...總感覺今天就要永別一樣...剛剛看奶奶的眼睛,已經沒有了光亮,如果自已的重生能改變一切該有多好啊!
胡亂想着一切,卻不知奶奶就立在廚房外面,靜靜地看着她,同樣的淚眼婆娑......
......
陳玉鬆提着網兜,悶聲不響地跟在姐姐的身後,好幾次他都想開口,卻又忍了回去,心裡不踏實,他想讓姐姐請假在家呆幾天,這話又實在說不出口,好像自已很沒用一樣。
“三兒,這些日子你多陪陪媽!還有奶奶,也多費點兒心!應該...不會有什麼事的...有事就去找呂叔和白阿姨...”
陳衛東的心也是慌的,奶奶的決絕是陳國彬沒想到的,他接受不了也正常,但願他良知尚存,別再鬧出什麼幺蛾子來,自已離得遠,夠不着啊!
“姐,爸他不會再...”陳玉鬆想說打人,現在摸摸自已的臉還覺得疼呢,這是他長這麼大第一次捱打,還打在臉上,對一個男生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你自已機靈點兒,都快一米七了,不能等着捱揍啊!”
陳玉鬆難爲情地說:“可,我也不能和他對着幹啊!”
“你可以躲,可以跑啊!真到那時候可別犯傻...我覺得,他不會再犯混了,再怎麼說也要考慮奶奶的感受啊!”
陳衛東定定地看着弟弟,到底只是十二歲的孩子,一下子承受的太多了。
陳玉鬆望着緩緩進站的公交車,小聲說:“姐,能不能再說會兒話,等下一趟車?”
此時的公交車是十五分鐘一班,看看手腕上的電子錶:四點二十,陳衛東不忍拂了弟弟的心意,也想多陪陪他,讓他心安一些,不然再見面就是兩個星期之後了。
“三兒,如果有跳級的想法,就把後院的兔子處理掉吧!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初一的課本提前看,有不慬的就去問呂叔,不打無準備之仗。”看着弟弟一直低頭不語,陳衛東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定要證明自已!”
兩天的時間,弟弟面對突然陌生的父親,恐懼大於敬畏,更多的是想盡快逃離吧......
陳玉鬆不好意思地擡頭,眼圈紅紅的,“姐,我...特別害怕,怕他莫名其妙地就...他發怒的樣子真是...”
陳玉鬆已經比她高出半個頭了,陳衛東把頭扭向一邊,強忍着即將衝出眼眶的淚水,“三兒,再等等,讓姐來想辦法。”
想到久不聯繫的舅舅、舅媽,也許這是唯一一條路,陳衛東決定明天晚上請假,去找他們,即便是求,也要求他們幫一下弟弟。
“三兒,你果然在這兒!”
陳衛東和弟弟聽到招呼轉過頭去,陳國彬黑着一張臉,推着自行車過來,怎麼看眼前的二女兒怎麼刺眼,他不知道如何稱呼這個女兒,最最關鍵的是他現在不敢和自已的親生女兒對視,這特麼太傷自尊了。
陳衛東主動開口說:“你追過來有事兒?”
陳國彬暗暗地咬牙,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還是我吃飽了撐的?
陳玉鬆怯怯地說:“爸,您有什麼事啊?是找二姐嗎?”
陳國彬支好自行車,點了一根菸,眼睛瞪着兒子,“今天這齣兒,是你的餿主意吧?老太太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根本想不到那些,你特麼翅膀硬了?敢對付自已老子啦?”
這聲音陰冷陰冷的,陳玉鬆不由哆嗦一下,陳衛東把手放在弟弟的肩膀上,往自已身體這邊摟了摟,用同樣不帶感情的聲音回懟道:“陳老師,奶奶活得很通透,她即使不出門,該知道的事情也知道,你是她最寵的兒子,怎麼就沒傳承了她的衣鉢呢?”
陳國彬被這鄙視的眼光刺激到了,他走到姐弟兩人的面前,雙眼充滿了戾氣,“小*逼丫頭,敢這麼說老子...”
陳衛東迎着他的目光,鎮定地一字一句地說:“陳老師,我勸你好好捋一捋自已的腦子,你剛四十歲,想想後半生如何度過,真想鬧得衆叛親離嗎?”
陳國彬顯然被陳衛東的氣勢嚇到了,他頓了頓腳步,“你威脅我?”
陳衛東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聲音輕飄飄的,“再怎麼樣,你是我的生身父親,沒有你,我來不到這個世界。雖說你對我沒盡到撫養的義務,但我不能遺棄你。”她的眼睛重又現出凌厲,“所以,如果你不折騰,我保證在你找到工作之前負責你的生活所需,否則,後果自負...畢竟我們三個都未滿十八歲,還沒有能力贍養你 !”
陳國彬拿煙的手抖了抖,小丫頭的嘴巴真厲害,不過哪一句都說在點兒上了,他收斂了身上的怒意,換了一副商量的口氣,“你剛纔說的都算數?你真有能力?”
真不想看這副嘴臉,陳衛東低頭,“你信我,就老老實實在家陪奶奶,不信...隨你折騰吧!別怪我到時候翻臉不認人!”
最後這句話陳衛東是咬着牙說的,必須讓他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才能夾着尾巴做人,哪怕只是幾個月也好啊......
不知是出於對陳衛東的畏懼還是本身的不自信,陳國彬又點上一根菸,噴出兩口煙霧以後說:“媽的,活了幾十歲的人了,被你威脅,看來真是小瞧你了。”
陳衛東不動聲色地盯着他,等着他把一根菸抽完,然後冷冷地說:“想好了?”
又一班公交車要進站了,陳玉鬆戀戀不捨地把網兜交到姐姐的手上,“姐,上車吧!”
陳衛東的目光像刀子刮在陳國彬的臉上,他一愣,對着陳玉鬆喊道:“等什麼,跟我回家!沒看車來了...”
陳衛東嘴角扯出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