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好之後, 胡素鳳拉着孫媳婦的手,熱情笑着:“露珠,走, 去東城區的國營飯店, 奶奶給你辦慶功宴!”
“對, 首都烤鴨最地道, 尤其是東城區那家, 大師傅手藝排這個。”賀鬆蘭豎起大拇指,笑容滿面道:“露珠,你今天太出彩了!”
看着一家人興致勃勃的樣子, 白露珠擡起手錶看了一眼,“那得快點走, 已經十一點四十, 再晚估計就沒菜了。”
本來是想要全家回江銅, 省得奶奶再坐公交車來回折騰。
但累了大半天,肚子還空着, 要是現在坐車回江銅,市裡的國營飯店早就關門了,餓得前胸貼後背,還得再回家辛辛苦苦重新買菜做飯,更折騰。
“走走走, 現在就走。”老太太渾身都是精神, 一點都不覺得累, 何況剛纔坐了老半天, 這會正想動一動。
一家人坐着公交車, 來到東城區的國營飯店。
國營飯店一般十點半開始賣午餐,雖然東城區離承天門只要半個鐘頭車程, 到了之後,仍然沒剩下多少菜。
但因爲認出了白露珠,大師傅與服務員們都很激動,一個勁誇讚,今天早上撒得太漂亮了等等之類的話,接着就從後廚端出兩隻片好的鴨子套餐,又讓老太太點菜,點什麼都加班給做。
早上電視直播,全家都不知道是什麼樣,聽大師傅說完,才知道導播給了特寫。
白露珠從出場開始,全程都被拍了下來,特寫呈現在鏡頭前,全國人民都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白露珠聽完愣了愣,還以爲是因爲自己頭髮沒有拆,只是卸了臉上的飾品,妝容還保留着,才認出她來,完全沒有想到自己已經在電視前面露全臉了,還全程給了特寫。
老太太頓時興奮壞了,“怪不得都想來承天門表演,原來還能上電視被全國人都認得,這太光榮了,比演電視光榮多了!”
“要真上了電視的話,那咱們整個象羅衚衕不是都知道了?現在前後左右可是有不少家都買電視了。“
聽到小姑的話,賀祺深得意道:“都說全國都知道了,除非是沒有電視的地方,有電視的肯定都認識露珠了,哪止一個象羅衚衕。”
“這可太好了,來,露珠,奶奶給你盛碗鴨湯補一補。”胡素鳳臉上多了幾道笑褶子,拿起碗幫孫媳婦盛湯,“ 給,你是咱們家的第二個驕傲,今天你不動筷子,誰都不能動筷子。”
白露珠從開始就被老太太拉着坐在旁邊,本不用起身去接碗,但仍然站起來,反過來給老太太盛了一碗鴨湯,又給公婆長輩各盛了一碗,笑着道:
“平時這個點,家裡早就吃過飯了,趕緊吃吧,吃完還得趕着回江銅,否則天黑了不方便。”
賀鬆毅拿起勺子,“露珠說得對,都吃起來吧。”
“吃吃吃,你們不吃,露珠都不好意思多吃,她那麼懂事,怎麼可能你們不動筷子,她一個人吃得歡,不要搞那麼多壓力,餓死了。”
賀祺深一進門就洗乾淨手,特地包了一塊捲餅遞給媳婦,笑眯眯道:“露珠,快吃吧。”
全家不再客氣,確實早就超了飯點,這會肚裡空空如也,餓得很,紛紛動起筷子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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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師傅果然沒說錯,早上電視確實給了白露珠特寫,從出場到跳躍拋花,鏡頭拉近全程跟隨,全國人都看到了。
象羅衚衕的居民,從中午吃完飯坐在泡桐樹下,或是搬個躺椅坐在自家門口,一直等到了下午。
一看到賀家人出現在衚衕口,最前面的人叫了一聲,所有人立馬激動站起來衚衕口走,連一羣小雞仔都歡快得撲棱着翅膀前來迎接。
“看你們把小雞嚇的,這要是少了二兩肉吃起來,可就不香了。”
胡素鳳非常享受大家圍上來的感覺,果然不出所意料,一進衚衕,就看到所有人都坐在外面等着。
當初她家老爺子獲得了國家最高發明獎,衚衕裡也是這樣。
時光真是如梭,當時激動的那羣人,到了現在,頭髮變得花白,滿臉褶子,腰彎了背也坨了,當年像小雞仔一樣的孩子,已經娶妻生子,生了一羣又一羣小崽崽。
胡素鳳感慨嘆了口氣,回想當年,衚衕裡住了不少與老爺子一樣有能耐的人,可是經過下一代,下下一代,與其他地方的人比,這些人還算有能力,手裡握着好工作,前景看着也不錯。
但跟當初那些人比,大多數人就顯得非常平庸,至少到現在,無人再能讓整個衚衕沸騰起來。
本來以爲,能夠再次引起所有人激動的景象,會是小孫子,畢竟他是最有天分的人。
但也知道,搞航天發明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做到的,得經過好些年,一次次試驗才能成功。
這種事急不得,胡素鳳心裡也不慌,明白是遲早的事情。
大孫子乾的工作,不是他爺爺做的行業,光知道是拍照,關注地球,保護瀕臨動物,聽着也挺不錯,但一般年輕人懂得多,像他們這種老人只知道乾的是好事,估計也引不起那種現象。
萬萬沒想到,小孫媳婦居然做到了!
去承天門當總領舞,被電視拍特寫,全國人民都看到了,衚衕裡的老一輩都看得懂,瞧瞧現在,所有人都把小孫媳婦當成最光榮的大明星對待,恍惚間,讓她覺得,老爺子還活着的日子又回來了。
“祺深媳婦,我們在電視上都看到你了,你跳得真好,那個球丟得我們都跟着心驚膽戰,生怕你丟歪了,生怕你翻不過來。”
“我不擔心,我就知道你丟得穩,果然穩得不得了,哎你臉上那些亮亮的東西呢?怎麼沒有了?”
“球丟得好啊,早知道你能領舞,我們都跑到首都現場去看好了,在家看隔着電視看,根本不過癮,真想過去接幾片禮花。”
“光知道你跳舞,不知道你居然能跳到承天門廣場去,這麼年輕就當了領舞,太厲害了!”
“本來就我們自己在家看電視,結果開場一出來,我就愣了,這不是祺深媳婦嗎?”一位大嫂子表情各種變換,還原當時的愣然與驚喜:“然後我就激動跑到街道里喊,祺深媳婦上電視啦,去承天門廣場領舞表演啦!”
“聽到我這麼一喊,整個衚衕的人就全跑來我們家看了,一直到結束都捨不得走,聽說明天早上有重播,約定好了再來看。”
“現在人都回來了,露珠家裡又有電視,我們明早上肯定去她家看了。”
“就是,哈哈哈哈哈,老胡,明早上八點,我們全都去你家看電視。”
“來,你們都來,我給你們準備蘭花豆!”
胡素鳳本來坐公交轉長途汽車,再轉公交回來,身體精神都有點疲乏,聽着衚衕裡的人各種激動,爭着搶着來跟她講話,疲憊頓時全都沒了,姐倆好似的拉着自己的老閨蜜老鄰居,邊走邊聊。
有一些與穆宛年紀差不多大的人,湊過來與她,與賀鬆蘭一起聊着去現場看是什麼感覺。
同輩的男人,都把賀鬆毅留了下來,聚在一起抽菸聊天。
白露珠發現不抽菸的公公,今天居然點燃了一根菸,面上帶着笑容,一邊抽着,一邊回答大家的問題。
年輕人本來就喜歡和賀祺深玩,幾次想湊過來,但賀祺深緊緊黏着媳婦,一步都不願意挪走,搞得大家只能去挨着小時候最怕的賀祺潤。
搞到最後,只剩小夫妻倆往家裡走。
白露珠發現那些小夥子眼裡的渴望,笑着問:“你怎麼不理人家?”
“有什麼好理的,分開這麼久,我恨不得時時刻刻跟你連在一起。”賀祺深無視其他人的眼神,挨着媳婦道:“再說,你嫁過來基本上都去外面忙了,在衚衕裡又沒什麼朋友,也沒什麼說心裡話的人,我要是再走了,豈不是你一個人回家,這我哪能捨得。”
白露珠聽完“嘖”了一聲,“酸死了。”
“嘿嘿嘿。”賀祺深幫媳婦聽着包裹,快步走回家裡,“累不累,回家我幫你按按腳,按按身體。”
“不累,但想坐着喝一杯綠茶,章廠長給的和爸爸的茶葉都行。”
兩人一起邁上臺階,走進院子裡。
“等我把包放下,洗個手,就去給你泡,再吃一些杏仁酥?”賀祺深推開房門,讓媳婦先進。
白露珠一看到牀就想往上躺,在宿舍睡得都是硬板牀,剛開始她都睡不習慣。
從小到大最不喜歡睡硬板牀,不管是在香陽還是在江銅,哪怕是到了夏天,席子底下都要墊一層軟墊。
忍住躺上去的衝動道:“我先卸妝洗澡,洗完你洗,正好大家都在外面,省得傍晚還得排隊。”
“好,我身上全是汗味,今天是我流汗流得最多的一天。”
賀祺深不敢隨意將包亂放,按照媳婦的習慣,將包放在大衣櫃中間的縫隙裡,接着捲起袖口往外走,“給你泡杯茶冷着,等你洗完澡就可以喝了。”
看着男人忙碌走出去的背影,白露珠心頭微熱,輕笑出聲:“還是很有用的。”
外面有多熱鬧,家人有多開心,從兩人洗完澡,搬着躺椅坐在院子裡吹着臨近傍晚的風,喝了兩杯綠茶,吃了一盤子杏仁酥,順便還做着讓男人幫她按了個摩,仍然沒人踏進門,就能看出來。
“要不咱倆去買菜吧?”白露珠鬆了鬆肩膀,“你總說學了好多菜,到現在才吃過一遍,要不今天晚上…算了算了。”
話說一半,眼前浮現男人扛燈累得滿頭大汗的樣子,便不忍心了。
“不用出去買菜,昨天下午小姑跟媽買了很多菜回來,要不然你以爲她們怎麼會在外面一直聊着不回家,那都是心裡踏實了。”
賀祺深躺回搖椅上,閉上眼睛,悠閒自在道:”我估計再聊下去,別人家就沒晚飯吃了。”
白露珠輕笑一聲,起身走到廚房,準備看能不能提前做點什麼。
剛揭開鍋蓋,你就聽到院子裡傳來聲音:
“露珠了?”
“哎?露珠了!剛纔還在這的!露珠?”
白露珠走出廚房,看到男人扯着嗓子亂喊,無語問:“你叫什麼?”
“哎?你怎麼跑去廚房了?”賀祺深扶着椅把站起來,“餓了嗎?”
“露珠餓了?”穆宛急忙走到廚房,“都怪我在外面聊得太久了,家裡有現成菜,馬上就能好。”
看到婆婆面色愧疚,白露珠急忙解釋:“媽,我不餓,我是來看能不能幫忙做點什麼。“
“不用不用,你什麼都不用做,趕緊出去休息。”
穆宛心裡熨帖極了,剛還在外面聽着后街同鄉,抱怨兩個兒媳婦油瓶倒了都不扶的懶惰,成天只知道要錢,要家裡幫忙買工作。
本來她就覺得幸運,露珠性格好,有本事,從來沒有向她提過任何要求,更沒有讓她做過什麼,相反送了她數不清的禮物,在家裡也是能幫就幫。
這剛從承天門光榮回來,轉眼就要進廚房幫她做事,頓時覺得,前半生的委屈都沒白受,這後半生終於迎來了好福氣。
更是相信,人啊,福氣都是要修的。
“怎麼啦,露珠餓了?”胡素鳳走了進來,看到孫媳婦站在廚房,“是不是餓了?”
“不是不是,就過來倒點開水。”白露珠沒說其他話,知道繼續呆下去反倒會讓全家說個沒完,側着身走出廚房。
沒過多久,賀祺漫兩口子下班趕過來,又是好一頓熱鬧。
晚上吃完晚飯,兩個人早早回到房間。
白露珠拿出旅行袋,將換洗衣服都疊進去,這幾天都要回香陽住,還要回團裡做報告,再等等看軍區會有什麼嘉獎。
“又要獨守空房了~~我好可憐~~啊!”
賀祺深坐在牀邊,雙手抱着媳婦的腰,頭貼在媳婦背上,像只無尾樹熊一樣來回晃動。
“快了快了,守不了多久了。”
這場文藝匯演過後,天就會大變,霧霾散開,彩虹顯現,絢麗多彩的新中國,就要來臨了。
“嘩啦”一聲,將拉鍊拉上,擱置一邊,白露珠拍了拍腰間的手,沒有拍掉,反而被人從後抱着坐在腿上。
“媳婦~~你不累嗎?”賀祺深埋頭在媳婦側頸間,“我再幫你按摩按摩~”
分開已有一個多星期,接下來幾天還得分開,想到這一點,白露珠沒有阻止男人的手伸進衣服裡。
得到媳婦的默許,賀祺深來勁了,再也不是之前半死不活的樣子,順着纖白脖頸一路親到嘴角。
就這麼抱着,手上沒停,嘴上更沒停。
衣服一件件往牀尾丟,第一次沒關燈,看得清清楚楚,男人眼裡的火苗燒得就更旺了。
小別之前,一直到深夜,窗戶依然透着燈光。
屋裡的溫度,比九月天還要炙熱。
夜明星稀,窗戶終於暗下來,一道身影從外面走進院子,打完哈欠嘆道:
“唉…這隔音牆,我到底該不該去弄。”
又過了一會,哈欠聲再次響起:
“唉…不好開口啊,我還是去荒山野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