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回頭一瞧……
村長來了。
村長……大名徐東生,外號徐清風,取兩袖清風的意思。
一聽這外號,就知道這人原則性極強,當了十多年村長了,家裡還是一窮二白的,自然在村民裡的威信高了。
他今年大概50歲,是個鰥夫,媳婦兒去世十年了,家裡有一兒一女,都在城裡上大學呢。
也有給他介紹女人的,可徐東生都瞧不上,村裡就有八卦……說他心裡有人。
至於是誰呢?
誰也不敢當面說!
就連背後也不敢說,唯恐村長知道了,摁倒了踹兩腳。
徐東生哪兒都好,就是脾氣大。
這不……一聽到不順耳的話,立刻就罵人了!
他上穿對襟小布褂,下配灰長褲,腳踩一雙黑布鞋……倒揹着雙手,挺直着腰,視線在衆人的臉上一掃,“剛纔誰放的屁?米香兒和李不白怎麼扯到一起去了?你們哪隻狗眼睛看到了?嗯?說!”
衆人立刻嚇得沒電了。
剛纔說得最歡的王寡婦……順着尿道兒就跑了。
徐東生大手一揮,“都他媽吃飽了閒的?下地幹活的時候,一個比一個能抻筋頭!要論看熱鬧,扯老婆舌,你們借兩條腿往前跑!滾!都給我滾!誰再擱這瞎逼逼……明天就自己壟兩畝地!”
自己壟兩畝地?
那不得壟到後半夜呀?
艾瑪!
大門外的人“呼啦”一下全跑了!
一眨眼的功夫……
米家門口就靜了。
徐東生輕咳了一聲,走到米香兒的面前,視線瞄到了她手裡的信封,“這是啥啊?”
米香兒微微一笑,也沒回答,不爲人察的把手背到了身後。
她可不傻!
剛纔看照片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了,大表舅的軍裝不是解放軍,在那個年代,這可是重大的歷史問題,會惹麻煩的。
徐東生略一沉吟,彷彿就明白了,卻不點破,沉着嗓音說,“香兒,有件事兒……你媽以前的那些東西,你最好別外露!本來她就是地主家的大小姐,又有些親戚和朋友……嗯,身份很敏感,這事兒可大可小!你懂吧?”
聽話音……他倒像是知道些什麼!
都是聰明人,也別藏着掖着了!
米香兒小心的試探,“村長,你也見過我大表舅?他是怎樣的人?你給我講講唄!”
徐東生低着頭,也看不到臉上的表情,語調裡卻是五味雜陳,“唉!你媽……就是犟!”
只說了這一句無關痛癢的話,就馬上岔開了話題,“香兒,你昨晚鬧的那一齣兒……你個傻孩子,有什麼事解決不了?人命是最大的,只要活下來,不管發生什麼,那都不叫事兒!”
米香兒聽出來了……人家這是說的好話!
點了點頭,隨口答應着,“嗯!”
徐東生有些不平,“你後媽就是個王八犢子!給女兒下迷藥,這是人乾的事兒?”
“嗯!”
“李不白母子倆,也是一對兒混賬!就應該多吃幾頓大牢裡的窩窩頭!”
“嗯!”
“還有,你爸雖然不是……”他頓了頓,嘆了口氣,“唉!可就算他再老實,你挨欺負了,他連個屁都不會放?”
米香兒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依舊輕應着,“嗯!”
徐東生嚥了口吐沫,直接來了個大轉折,“幸好……這些事都過去了!你的好日子也要到了!等你結婚之後就妥了,有個男人當家,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嗯!”米香兒隨口答了一半兒,鼻子裡的長音立刻就挑了上去,“嗯~?”
結婚?
誰結婚?
咋回事兒?
眼睛不由得瞪圓了。
徐東生見了,笑眯眯的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
沒覺得!
是懵燈!
米香兒乾脆直問,“等等,我有點兒沒明白!”
徐東生欣慰的挑了挑眉,“香兒,我還真沒看出來,你還有這好命!今天雲團找我開介紹信……”
“啊?”米香兒都有點喊岔聲兒了,“誰?開什麼介紹信?啥時候的事兒?”
“你這孩子!一驚一乍的喊什麼?雲團啊!中午上村委會……把你的結婚介紹信開走了!咋的了?”
哈?
米香兒無語了……
徐東生帶着幾分感慨,“香兒,我跟你說……雲團長的人真不錯,別的不說,在這麼個謠言四起的時候,人家還敢娶你,那就說明人家相信你,用行動替你證明了清白!這纔是純爺們兒呢,對吧?啥也不解釋,往你背後一站,看以後誰還敢說你和李不白的閒話?”
米香兒這下明白了!
要說她笨?
她堅決不承認!
之所以會感到意外……是認爲自己和雲老虎不般配,根本就沒敢往那方面想。
此刻突然聽到別人說……
再一回想雲景庭今天的行爲舉動和言談……
哦!
對上了!
怪不得剛纔劉紹喜要和自己握手,顧大龍攔着……他顧二嘎子是雲老虎的勤務兵,當然什麼都知道了,這是怕首長的媳婦被人佔了便宜。
米香兒扭過頭看了一眼顧大龍,咬着牙,眼裡都能飛刀了,“你們雲團呢?”
顧大龍察覺到她眼神的不對。
心裡琢磨開了……
爲啥呢?
像米香兒這樣的小村妮兒,昨天還要投河自盡呢,今天就要嫁給團長了,眼前的麻煩解決了,人生的大事也落定了,還有什麼不滿意?
他下意識的答,“團長說……吃過晚飯就來!”
吃過晚飯?
那還得個把鐘頭呢!
米香兒等不下去了,單手掐着腰,“顧大龍,你現在就把雲團長給我找來!馬上就去!我……我跟他沒完!”
哈?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別說顧大龍了,連徐村長都有些納悶了,“嗯……香兒,這到底是咋的了?”
“我……我沒打算要跟雲團長結婚!”米香兒跳着腳的低嚷,“我跟他根本就不合適!他開的哪門子介紹信?”
纔到70年代沒兩天,日子還沒過穩呢,這就要嫁人了?
嫁的還是一個沒見過幾面的大軍痞!
她捏着小拳頭,“不行!這婚不能結!”
話音剛落……
身後突然響起一把懶懶的聲音,語速雖然慢,吐字卻清晰,彷彿是有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從舌根底下蹦出來的,“哈!米香兒,你說什麼?再給老子說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