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甜心穿上了大衣,戴上了圍巾,雙手插兜……也沒和童澈打招呼,直接就出了省委的宴會廳。
倪大海亦步亦趨的在後面跟着。
月光將他們的身影,在地面上拉出了兩道忽長忽短剪影。
田心兒出了省委的大門,左右瞧了瞧,用手一比,“就在那兒!”
快步過了馬路。
站在一個點着油燈的小攤前,“麻煩你一下,給我來十個山藥蛋。”
顧大海在旁邊低聲的笑,“十個?真買這麼多呀?我哪吃得了啊,這麼甜。”
“你吃不了……我吃。”
田心兒不說話了,目光定定的看着小販,將成串的山藥放到了滾開的糖漿裡一蘸,又動作麻利的放到冰涼的鐵板上,不大一會兒,山藥就掛了一層又亮又硬的糖衣。
小田心兒接過了,果然分了五串給倪大海,“哎,我請客,謝謝你今天幫我。”
倪大海擼了兩個山藥,嘴裡撐的渾圓,口齒囫圇不清的說,“我也沒幫上忙。”
小田心兒沒接茬兒,餘光一瞄,見路燈下有一個賣鞭炮的小攤兒……已經是正月二十八了,商店爲了便利大家,特意把鞭炮的攤位挪了出來,夜間也營業。
倪大海瞧出了她的意思,“走!我給你買幾個”呲花“,咱們倆現在就放。”
田心兒笑眯了眼睛,“這主意好。”
像個孩子似的,又蹦又跳的跟在倪大海的身邊。
呲花?
二分錢十個!
拿在手裡,也沒有什麼危險……沒有鞭炮的轟轟烈烈,只有星星點點的煙火,更像是哄孩子。
田心兒把沒吃完的山藥蛋,遞到了倪大海的手中,“你幫我拿着,別偷吃啊。”
兩隻手各握着四五個“呲花”……倪大海用打火機點亮了捻子,“嗤”的一聲,煙花噴射而出。
田心兒跳着腳,兩隻胳膊大力的揮舞着,清脆的笑聲隨着夜風散開,煙花映紅了她的臉。
倪大海站在一邊,張着嘴,手裡舉着山藥蛋,一時之間,彷彿被魔法定住了身體,一動都不能動,只覺得胸口間柔柔的……好似漾着一潭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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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
童澈回了家。
客廳裡雖然沒有人,卻點了一盞暈黃的小燈……茶几上放了一杯已經涼了的紅糖水。
童澈坐在沙發裡,脫了外套,兩隻胳膊搭在膝蓋上,凝望着杯裡暗紅的液體,沉吟了好久,這才嘆了口氣,緩步走到田心兒的房門口,輕輕的敲了門,“心兒,你睡了嗎?”
“嗯?”
“我進來了?”
童澈緩緩的推開了門,藉着月色,擡眼往牀上一瞧,小田心兒披着長髮,睡眼朦朧的擁着被,半坐起身子,“哥,你回來啦?幾點了?”
“12點多!”
“哦!”田心兒拍了拍自己的牀沿兒,順勢往牀裡挪了挪身子,“你有話要跟我說?進來吧!坐!”
童澈猶豫了一下,緩步而入,卻沒坐到牀上,而是坐到書桌臺前,隨手扭亮了檯燈,瞄了一眼桌上的各種複習材料,一句話也沒有說。
檯燈的光亮攏着他英俊的五官,一半光亮,一半在暗影裡,更顯出了線條的深邃。
他幽幽的開了口,聲音低沉性感,語速緩慢,在夜裡格外的誘人,“今天,那個鄭……是你搞的惡作劇?讓她笑個沒完?”
田心兒繃着小臉兒,也沒打算隱瞞,“是我,她找我示威來着,說要……”
童澈打斷了她,“我不關心她!我問你,那後來呢?你怎麼跟倪大海走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別總跟他在一起嗎?”
“我不是也說過……我有交朋友的權利嘛!”
田心兒垂下了眼角,“哥,我想找你好好談談!”
“嗯?”
田心兒的手指毫無意思的箍着被角,“哥,我想去考大學了……”
“我看出來了!”童澈有些心疼,“你累嗎?如果太累,就偷點兒懶兒,沒人逼你!”
田心兒搖了搖頭,“是我逼着自己的!哥,我想獨立了。我已經20了,不能再依靠着你了,以前也許我是個小女孩,可以後,我要成爲一個女人,要成爲一個母親……會有自己的一個家,我要有能力照顧好一切!而不是單單指望着你!”
“你可以指望我,我願意照顧你。”
田心兒擡起了清澈的雙眸,“哥,我今天聽姓鄭的那個女人說,你以前喜歡過……誰吧?你現在還喜歡那個人嗎?”
童澈低着頭,一言不發,“……”
“我想跟你說的是……你不欠我什麼,也不欠我們傢什麼,我們當初幫助你,都是出於自願的,沒想過要報答。你是自由的,你有權利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如果你幸福了,我們一家人都會更高興的。”
“心兒……”
“你聽我把話說完!”
“……”
“當初離開家的時候,我18歲,我媽拉着我的手,悄悄的跟我說:你這個年紀,在我們寨子裡已經可以嫁人了,你跟着童大哥走,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童澈的雙眸晶亮,定定的望着她……這麼多年了,兩個人好像從來也沒談過這麼深,“你怎麼答的?”
“我說:我不想那麼早嫁人,我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不願意一輩子終老在大山裡,滿目都是蒼鬱!”
田心低下了頭,“可我現在懂了,也許我給了你壓力。哥,今天我明明白白的說清楚!我依舊要走我的路,路上會有不同的風景,會遇見不同的人,這都是我人生必須經過的歷程,也許會有心酸,也許會有難過,可等到塵埃落定的那一天,這一切都會成爲一種美麗的回憶和享受。”
“……”
“我希望你也如此,能夠以平淡心……去享受自己的人生,別活得太累了。我還是那句話,你不欠我的,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
童澈第一次以平等的眼光直視着田心兒,眼裡沒有寵溺,而是讚賞,“從什麼時候開始,你已經不知不覺的……長大了,我怎麼感覺像是在做夢?”
田心兒又像個孩子似的笑了……一笑,鼻子上皺出了幾個俏皮的小細紋,“哥,別管我們最後的港灣是在哪兒,千帆閱盡的那番滿足,纔是人生的真諦。”
**
正月二十九……
演習的最後一仗打響了。
武志飛按照原先的約定,帶着兩個人營有餘的兵力,潛伏在山坳中,耳邊遠遠的聽倒到槍炮齊鳴,其餘五個團正在爲攻奪山頭,取得勝利,而打的異常激烈。
三營長撓着頭髮,急得直蹦腳,快步走到了武志飛的面前,“政委,咱們什麼時候開打呀?戰士們都急死了,再不打?功勞都被人家搶光了。”
武志飛沉着臉,“你是指揮官?還是我是指揮官?你等命令吧。回去!別在這磨嘰,我看着鬧心。”
三營長訕訕的一笑,“咱們雲團啥時候回來?他只帶個尖刀排出去了。那幾個人能頂啥用?能幹過人家六個團的兵力?把山頭搶佔了?”
武志飛擡腿踹了他一腳,“你怪話咋這麼多,不是告訴你了嗎?趕緊走。等着雲團長的信號彈一發,咱們就全力出擊。”
等?
話雖然這麼說,武志飛也鬧心。
左等右等……
幾個小時過去了。
耳邊的槍炮聲越來越弱,最後稀稀拉拉的“慘不忍聽”,分明就是收拾戰場的勝利炫耀。
這次,別說是營長們急了,武志飛都有些挺不住了。
兩隻手握成了個拳頭。
心裡一個勁的罵,“雲老虎,你趕緊給我發信號,要不然……我跟你沒完!”
雲景庭呢?
正悠哉悠哉的帶着人,埋伏在山澗之中,遠遠的,看見了一輛小吉普,後面跟了兩輛軍用卡車。
雲老虎眯着眼睛,向着身後的尖刀排一揮手,“打!”
一聲令下。
早就憋足了勁兒的幾十個人,像下山的猛虎一般,向着山路衝了過去。
“乒乒乓乓”一陣短兵相接。
雲老虎養精蓄銳了半天,當然有精神頭了,一鼓作氣的衝到了吉普車前,拉開了車門,向着趙龍嘿嘿一笑,“趙團長?那個鐵匣子呢?我替你送到司令部吧!”
轉身吩咐顧大龍,“打信號彈!通知武政委立刻搶攻山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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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心兒要獨立了……到底會嫁給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