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門術師
2004年的雪來的比往年都要早,還不到農曆的十一月,一場凍雨過後,連颳了三天的大北風,風停沒多久,便飄飄揚揚的落下雪片來。一夜的工夫,就把漫山遍野塗成了銀白色。
對於我這麼個長居嶺南,多年沒在老家過冬的人來說,下雪莫過於世間最令人興奮的事。然而,師父卻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的凝望着陰沉的天空,說今年天氣有點反常。
第二天,雪停了,我頭一天興奮的心情被隨之而來的嚴寒衝到了九霄雲外。蜷縮在被窩裡,不停打着冷顫,上牙咬的下牙‘咯噠噠’響。
那天的日子我記得很清楚,因爲那是我頭一次‘接活’,其詭異程度,我現在想想仍然感覺心驚膽寒…
2004年12月1號,農曆十月二十,按黃曆來說,宜修造,動土;忌造橋,祭祀。
一大早,師父見我凍的那副德興,苦笑着搖了搖頭,說讓我在家待着,他出去趕集,買些菜肉回來,中午燉火鍋吃,驅驅寒氣。把爐火撩旺以後,師父就出門了。
大約九點鐘時,我聽見外面傳來一陣汽車的引擎聲,以爲師父打車回來了,披件衣服,抖抖索索的下了牀。
然而,來的不是師父,而是一個身體肥胖的中年人。那麼冷的天,那人只穿一件西裝,裡面套件毛衣,臉色青白的嚇人。
“張師父在家嗎?”那人見面就問。
“沒有,出門了,怎麼,要訂紙活兒嗎?”
見師父不在家,那人臉上寫滿失望。
“他…什麼時候回來…”
我心想,這人咋跟丟了魂似的,沒好氣的道:“我是他徒弟,有什麼事跟我說也行。”
那人聽我這麼一說,突然就像大夢初醒一樣,全身一震,用一種古里古怪的眼神盯着我。
我嚇了一跳,被他看的心裡直發毛。
“你…你這是怎麼了…”
我話沒落音,那人竟然‘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
“小師父,求你救我家裡一救!”
“別這樣,快起來!”
那人死沉死沉,就像癱在地上一樣,我費了好大勁纔將他拉起來,然後倒了一杯熱水給他。
那人緩緩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不渴。
通過交談,我知道他姓王,是城郊一個磚窯廠的老闆。一直以來,生意順風順水。然而這段時間,他家裡卻接二連三發生怪事。
先是花高價買來,養了還沒多久的藏獒莫名其妙的死了。然後,王老闆五歲的兒子晚上睡覺,半夜裡老是哭醒。連續鬧了好幾天,昏昏沉沉的發起了高燒。去醫院,查不出任何毛病,沒兩天就水米不進了,只能靠打點滴維持生命。
所謂禍不單行,王老闆的娘心疼孫子,說回家煲點湯帶來,用飼管打進胃裡。沒想到竟然一去不回,王老闆的老婆回家一看,老太太被一根刮斷的樹枝砸死在了院子裡。
多重刺激之下,王老闆的老婆變得瘋瘋癲癲,連人都認不清。眼看着這些家破人亡的變故,王老闆害怕了,認爲自己家肯定衝撞了邪氣,他聽人說鳳陽鎮有個張師父道行很高,善於驅邪治病。於是便一大早趕了過來…
我聽的直皺眉頭,心說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搞的一死,一瘋,一病,這王老闆怎麼又一點事沒有呢…
王老闆情緒漸漸穩定,目光裡透出一種不屑,在屋裡四處打量。我瞧着來氣,重重的咳了一聲。
王老闆回過神,擠出一絲笑容:“小夥子,怎麼樣,你有沒把握驅走我家裡的邪氣?”
連‘小師父’都不叫了,這也不能怪他。我穿的像狗熊似的,不時冷的直哆嗦,沒一點像個‘大師’。師父住的地方看起來十分簡樸,也不像高人的住所。而且屋子角落裡擺着不少紙物,一看就是一個普通紙紮匠人的住所。
我微微一笑說:“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到底是不是真的中了邪,我現在不敢斷定。即便是,我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驅走…”
“唉…”王老闆嘆了口氣。
“但是,我可以試試,把你的出生年月日時給我,我起一局給你斷斷…”
王老闆不記得出生的具體時刻了,只記得是下午,我便折中按三點給他算,申時。
“請稍坐。”
我進到裡屋,從抽屜裡取出師父平時起局用的東西。那是一個布包,裡面包的是一個個方方正正的木牌。上面分別刻有九星,八神,八門,還有日干,等等。至於布上,則畫着一幅大大的九宮格。
我把這些東西拿到外屋,把布展開鋪在地上。依照大半年來隨師父學習的奇門之術,截取王老闆剛到時的時間,按後天八卦,通過心算,不一會兒便起好了局。把個王老闆看的眼花繚亂,目瞪口呆。
“怎麼樣?”王老闆哆哩哆嗦的問。
我眉頭微皺,凝神看着眼前這個局。
只見值符天任星落七宮,臨死門。天任星原是吉星,臨死門,大凶。而值使生門落三宮,臨天芮病星…這種格局,用來卜傷病的話,說明主家有人喪人病。從日干來看,喪的是老妤,病的是幼子,正如王老闆所說。
再看八神,騰蛇居坤二宮,後天八卦裡的‘坤’代表西南,說明喪病的根源在西南方向…
王老闆不停的問,怎麼樣,怎麼樣。我便把卜出來的結果告訴了他,開始時,王老闆顯得不屑一顧,因爲喪病之類他都已經告訴我了,卜出來不足爲奇。
但當我說到‘根源’在西南方時,王老闆愣住了。
我指着那個局,盯着王老闆的眼睛,緩緩說道:“你家裡打算搬遷,對不對,那新住址的位置在你目前的家西南方大約二十里的地方,是不是?”
王老闆瞪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我一字一頓的說:“你家裡出事,就和那個地方有關…”
王老闆好半天才回過神,臉色像死灰一樣。
“可是,可是那宅子我專門請人看的風水,說是塊寶地,我纔買下來的…”
我又仔細看了一遍局勢,剛纔斷的絲毫不錯,冷冷一笑說:“風水的好壞是隨着時間變化的,不管是陰宅還是陽宅。尤其風水寶地,一旦過了黃金時間段,可能會變成風水煞地。”
“那…那我把它處理出去…”
我搖了搖頭,“現在已經沒用了。”
“小師父,既然你能斷出來,就一定有化解的辦法。求求你救救我家,你要多少錢我都給…”王老闆快哭出來了。
我被王老闆說的心癢了,倒不是因爲錢。跟隨師父這大半年,平時也就幫人做做紙活兒,主持一下喪事什麼的。這麼久以來一直很平靜,從沒遇到過怪事,偶爾有前來問卜占卦的,無非也就是看看運程,婚姻等等。我學會這麼多東西,總感覺英雄無用武之地,老想找個機會試試自己的本事。
我本想等師父來了向他請示,又怕他不答應,在王老闆的再三催問下,我最終點了點頭。
“帶我去看看吧。”
師父不用手機,家裡也沒裝電話,給他留了張字條,我上了王老闆的車。
路上王老闆告訴我說,那其實是一處很老的宅院,位於市郊。晚清時是一個翰林養老的住處,到了民國,被一個軍閥佔爲己有,翻修粉飾後養了幾房姨太太。解放以後,成了公家的,改建成了倉庫,不過已經廢棄多年了。
王老闆看中了那塊地方,買了下來,準備建棟別墅,舉家搬遷過去。但後面由於磚窯廠業務太多,需要儘快擴大規模,建別墅的事就給擱置了,那處老宅原本的建築也還沒拆。
王老闆不愧是個生意人,眼看臨近中午,雖然心急火燎,但還是先帶我去他家吃了頓便飯。他家的客廳裡坐着五個工人打扮的人,王老闆說是他從磚窯廠叫來的,如果家中哪裡風水有問題,需要動土,就讓他們動手。我心想,這人蠻精細的,連人都準備好了。又想,這些人不愧是幹體力活的,王老闆家暖氣都沒開,冷的就像冰窖,我連話都快說不出來,他們一點事沒有。至於王老闆的媳婦,則回了孃家,孩子在醫院由親戚照料着。看着我吃飽喝足後,王老闆便帶着我去了那處‘新住址’。
所謂‘新住址’,目前只是幾棟破破爛爛的老房子。四面透風,窗戶歪歪斜斜,被冷風吹的‘吱嘎嘎’響。
我指着這座宅院說:“從地理上來看,這裡的地勢比你現在住的地方要高,既然被你買了下來,它就會像個祖宅一樣,風水和局勢就會影響你家的全部運程。”
“真是這宅子的問題,他媽的,讓我再碰到當初幫我看風水那人,我一定把他腿打斷!”王老闆很恨的說。
“走吧,先進裡面看看。”我裹了裹棉襖。
院子挺大,就是十分雜亂,也不知積了多少年的枯枝敗葉,那麼厚的雪都沒法完全覆蓋,踩上去軟綿綿的,像行在雲端上。
從一進院子,先前氣勢洶洶的王老闆就連大氣都不敢出了,畏畏縮縮的躲在我身後。我也凝重起來,端着羅盤四處走動,沒發現磁場有什麼異樣。
然後,我爬到房頂上查看了一下宅院四周的地理環境,風水的確不錯,北有林山,南有小河,藏風納氣,雖然談不上是什麼寶地,倒也可以使宅主生意興旺,財源滾滾。
這就奇了,磁場沒問題,風水也沒問題。難道‘不乾淨’的東西是埋在地下的,因此羅盤測不到?若真是那樣,就只能用奇門起局來占卜了。
我從房上下來,辨別方位之後,找了個平整的地方起了一局,從局勢來看,果然有問題!白虎噬主,大凶!
局相顯示,‘虎口’位,就在距我起局處十一步的地方,院子的西南角。
我走過去,用腳踩了踩,對王老闆沉聲說:“這裡是宅眼,叫人來挖吧,下面有東西。”
這時候,王老闆已經對我的本領深信不疑了,我說的話簡直就是聖旨。
王老闆立馬往家裡打電話叫來了那幾個工人,清除積雪和枯枝敗葉後,吆五喝六的挖了起來。寒冬時節,加上剛下一場雪,泥土凍的鐵一樣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