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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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3月。女大十八變,楊春兒從面黃肌瘦的女娃子變成了清新可人的少女,笑起來還露出淺淺的小酒窩。半年前,楊春做了人生第一個重大決定,毅然邁出家門,拎着臉盆,扛着棉被,和秋哥一起去北京闖世界。雖然之前做了各種心理準備,大都市的文明和繁華還是讓她窒息。坐公交被埋怨不備零錢,乘地鐵被教導先下後上,連小朋友也指責她闖紅燈不走人行橫道,這些都深深傷害了她極強的自尊心。楊春不明白城裡有啥好,大家住蝸居,趕時間,吃快餐,忙加班,馬路再寬也不夠汽車開,工資再多也不抵物價高。人們每天都憂心忡忡,冰冷是城裡人的標誌,凝重是城裡人的烙印。她好幾次都要打退堂鼓,但一想到秋哥,就生生忍了下來。秋哥是她的青梅竹馬,從小就關心她,呵護她。任何煩惱,只要聽到秋哥爽朗的聲音,都會被她拋到九霄雲外去。來北京的路上,秋哥緊緊攥着她的手,時刻保護着她,讓她情不自禁地陶醉在美好的甜蜜中。“春兒,你就是我的太陽。謝謝你跟我來這裡,我不能想象沒有你的日子是什麼樣。在這兒,我就是你的親人,我會照顧你、保護你,用一輩子去愛你,讓你每天都開心幸福。我年輕有力氣,我一定會努力打拼,努力掙錢,一攢夠錢就娶你過門。我要變得更強,成爲你的頂樑柱。”坦白露骨的表白臊紅了楊春的臉,叩動着少女情竇初開的心房。說不盡如夢佳話,似水柔情,愛情如雨露後的春苗茁壯成長。

楊春憑藉高中學歷和清爽外表,在五道口的雨夢咖啡當上了招待。與其它小姐妹端盤子涮碗、吃苦耐勞相比,她更要言談舉止得體,待人處事恰當。雨夢是本聲色俱全的教科書,讓她接觸到形形**各類人等:莘莘學子,國際友人,高端白領,商務精英。在無數次頭腦風暴中,懵懂無知被洗涮,因循守舊被拋棄,人生觀價值觀也迅速顛覆着。她更加勤奮努力,追趕城市的節奏。她憧憬未來能成爲時尚麗人,在北京擁有自己的家,與秋哥相依,接老母孝敬。

楊春心懷美好,微笑着爲鄭醫生送上他最愛的Double Espresso。鄭醫生是海歸學子,青年才俊。他文質彬彬,平易近人;和楊春熟了,還會開玩笑說她開個眼角,墊個鼻樑更好看。每每這時,楊春就不知如何作答。剛要寒暄,楊春的手機響起,“喂,媽媽?”“春兒,那個,你手上還有餘錢沒有?”“前天給您寄的還不夠嗎?還差多少?”楊春升起疑雲。“嗯,沒事兒。那,算了吧。”電話那頭掛斷了。楊春惴惴不安。自打來北京後,媽媽經常通電話,總是囑咐她出門在外有錢自己花,別虧待了自己。前天媽媽卻突然提出要錢。楊春想媽媽肯定有難處,二話沒說,立馬把所有積蓄都寄了回去。可看情形,家裡錢差的不是塊兒八毛的,下班問秋哥再湊湊。

夜深了,陽春的手機再次響起,號碼顯示是媽媽。“姐…姐姐…媽你醒醒,別打我爸爸…”電話那邊的小弟泣不成聲。“喂,你爸欠我們十萬塊,願賭服輸,父債子償。三天內必須還上,否則我讓他們生不如死!”陌生人威脅着。“十萬塊,我哪來那麼多錢?”楊春嚷道。“別廢話。信不信老子讓你家破人亡。”“別碰他們!三天,三天不行,我籌不到。這麼大筆錢…一個月,給我一個月。不然你人財兩空,你看着辦。”楊春鼓足勇氣,強撐着討價還價。對方聽到了回答的決絕,稍許沉默後勉強答應了。

十萬塊,上哪能湊到十萬塊!楊春知道自己扛不起,秋哥也救不了,這根本就是個天文數字。她像熱鍋上的螞蟻,急紅了眼,燥暈了頭,埋怨自己只顧享受生活卻不知家中鉅變。父母含辛茹苦養她成人,她反倒不能護他們周全。如果老天幫忙,她寧願折壽5年,拿工資去填補。她步履蹣跚,家人的驚恐無助浮現在腦中,彷彿尖刀一點一點地剜開她的心。絕望中她看到路燈杆上的一張廣告:紅旗俱樂部招歌手、公關、舞者,薪資優厚,有意者面談。霎那間她彷彿抓到一絲希望,又轉瞬陷入強烈的自責中。你一個女孩子,沒皮沒臉不知羞恥嗎?那是良家婦女去的地方嗎?楊春,那你就鐵石心腸,眼睜睜地看親人飽受折磨嗎?他們身上可流着和你同樣的血。不,我就是削骨還父,割肉還母也願意。可你涼薄得連點兒可憐的自尊都放不下,不是嗎?不,不是的,只要能救出他們,痛苦讓我來受,地獄讓我來下。只要他們不受傷,我把靈魂賣給魔鬼也心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