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司命
居岐之陽,在渭之將。萬邦之方,下民之王。
—《詩經·大雅·皇矣》
第一節崇虎兄弟論岐陽
崇國,一個歷史悠久卻名不經傳的小國,它的誕生與夏后氏建立的夏朝緊密相連。在古籍《國語·周語》中,把大禹的父親鯀稱爲“崇伯鯀”,就是因爲帝堯把大禹的父親鯀封在了崇地,崇國的歷史由此興起。但奇怪的是,此後的中國歷史裡再也沒有出現過這個原本應該閃耀着光輝的小國家,直到在《尚書·大傳》中提到了一句:“文王六年伐崇。”那就是這個國家的結束了。崇國的記載如此匱乏,以至於到了根本無法推測的地步,這種情況與它悠久的歷史和深厚的淵源極不相符。可以猜想,周人在攻滅了崇國之後就毀掉了所有關於崇國的記錄,至於原本應該在商代中央政權檔案中應有的記載,也隨着牧野之戰後那場周人對歷史的大改寫而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種近乎毀屍滅跡的做法,與周人的一般行徑嚴重不合,除了周人的死敵商人,可查的資料裡並沒有幾個崇國族羣得到了這樣的待遇。根據《史記·周本紀》的記載,我們可以推測,崇國國君崇侯虎對商紂王告密,以至於周文王被囚禁在羑里八年,也許就是周人對崇國憎恨的源頭。
所以我們的故事就從崇國的最後一任國君崇侯虎開始說起。崇侯虎少年的時候就繼承崇國國君再加上方伯的爵位,帶領着不大的國家一直篳路襤褸的生存。崇侯虎很明白,按照當時世界的戰爭法則,自己這個和夏后氏一脈相連的邦國早就應該在成湯王消滅夏桀的時候,就跟隨夏王朝徹底的埋葬。但是成湯王是當時以仁德之名撼動天下的絕世偉人,所以不但保留了崇國這個小國宗廟,就連祭祀一脈相連的夏后氏歷代天子的神位也予以保留,這也許就是“施仁政於天下者不絕人之祀”的典範吧。
時勢比人強,崇國的歷任國君都沒有想要過去恢復夏后氏的榮光,所以六百年以來,崇國的國策就是緊緊抱住商族和天子的大腿去生存。這個法子雖然讓崇國尊嚴盡失,但是好歹也保住了自己這個小國家不被其他的大型邦國討伐和消滅。其實崇侯虎十分清楚自己能力有限,所以從來不曾對其他的事情有過太多的奢望,本來以爲自己這一輩子就會這麼平平淡淡的過去了,可是誰想,西原上的周族人自從上一代的族長季歷被文丁天子誘捕殺害後,就對周圍的部族充滿了敵意。從周昌繼任周族族長和西方伯以來,周族已經通過戰爭吞併了二十幾個小型的部族和邦國,眼看着周人的邊境向着自己的國土一天天的推進,崇侯虎的心裡的戒備也一天比一天的森嚴起來。
雖然現在的崇國也不算是一個完全自主的邦國,但是相比之下,被周人消滅的部族和邦國的下場實在是太過悲慘,因爲周人從來不曾信奉三代聖王定下的政治規則,不但沒有按照自古以來的約定去善待被滅國的部族首領和貴族,相反的對於這些人不是罰爲奴隸就是斬盡殺絕。只不過,周人從來不曾傷害亡國的平民與奴隸,這才讓平民和奴隸把周人看成了亙古未有的仁義之師。
就在崇侯眼睜睜的看着周人的不停地推進而一籌莫展的時候,天賜的良機到來了。周昌這個對商天子恭順了一輩子的老頭竟然開始自封爲文王。這樣的行爲在崇侯虎看來真的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來”,因爲任何一個方伯也不可能有對抗天子的實力。既然,周族敗局已定,那就不如在他失敗之前多撈一點好處,於是崇侯虎就起了吞併小邦國的心思。
起先,膽小謹慎的崇侯虎並沒有要擴大地盤的想法,只是想要在自己不出面的情況下暗中支持小邦密國去討伐兩個連戰車都沒有的更小國家阮國和共國,然後自己把這三國進貢給朝歌的貢賦截留一部分來讓自己的府庫更充實一些。所以在第一次寫給天子的奏章上,崇侯虎的語氣十分的謹慎,生怕天子把自己看成和周昌一樣在商族大軍東征的時候趁火打劫的人。可是天子的命令卻讓崇侯虎燃起了開疆擴土的希望,在第一次送來的聖旨裡,天子明確的說,對於同爲周族分支的阮國和共國一定要征伐,消滅兩國之後,不但密國進貢的稅賦可以抽稅,阮國和共國的領土自己也可以吞併。這道命令讓崇侯虎的慾望高漲,他第一次覺得自己已經成爲了北方大地上的司命,來掌管着千千萬萬人的命運和生死,的確,目前對於將要爆發戰爭的密國、阮國和共國而言,崇侯虎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司命神了。
而今的崇侯虎興致昂然的坐在自己的寶榻上,翻來覆去的看着天子剛剛發來的第二道聖旨,然後把這封聖旨遞給自己的弟弟崇黑虎,有些不解的問到:“天子此次只是催促我們加緊啓動密國攻伐阮、共國兩國的戰爭。同時嚴令我們不許失敗,一旦失敗就將嚴懲。這樣的聖旨有什麼深意嗎?二弟,你給哥哥分析分析。”。
崇黑虎也反覆的看着這道聖旨,沉思了半天才說:“看來這次東征軍是慘勝啊!”,“哦?爲什麼?”崇侯虎有些好奇的問。“大哥你試想一下,如果東征軍大勝而歸,僅憑藉自己的實力就可以攻滅周族的話,又怎麼會來催促我們加緊發兵?因此僅有一種可能:東征軍損失極大,需要時間休整和補充。但是在這一段時間內,天子又不願意看着周族人繼續發展壯大,所以才讓我們加緊發動戰爭來拖延和消耗周族人的實力。這樣才能解釋這封聖旨的來意。”崇黑虎分析的很冷靜,聽的崇侯虎頻頻點頭。
在聽完自己弟弟的分析後,崇侯虎發問道:“那這樣一來,我們豈不是在密國對兩個小國的戰爭期間得不到商族任何的支援?這個仗,還要不要打?萬一周族摸清了我們的底細發兵支援兩個小國,我們豈非有亡國之危?二弟呀,咱們要不要上書天子請求停止這場戰爭吶?”。
崇黑虎有些失望的看着自己的哥哥,無奈而又細心的回答道:“大哥,世界上哪有十拿九穩的事情呀!十個人裡每個人都覺得能做成的事情,哪裡還輪得到咱們來做?這件事情我們應該反過來看,越是天子無法支援的時候,我們越應該彰顯自己的實力!這樣才能不讓別人把我們看扁!我們才越能贏得自己的安全!況且,我們其實賭的只有周昌是否會派兵參戰這一件事。要論實力,阮國在我們的支持下攻滅兩個小邦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費太多的心。假設周昌不派兵,我們就可以乘機打下更多的地盤,並且在戰後理直氣壯的讓天子把這些地盤封給我們,因爲這真正是我們憑自己實力打下來的國土;如果周昌派兵,我們肯定擋不住,但是按照天子治下的戰爭法則,周昌只能消滅對兩個小國宣戰的密國,而不能進攻我們崇國,因此我們還是安全的;但如果周昌無視天子治下的規則悍然進攻我們,我們就棄國出逃,直奔朝歌,沿途大肆宣揚這件事情,這樣的周昌無異於公開要謀奪天下,依照天子性格,就算是把商族的老底拼上也會消滅周族,到時候我們只要恭順也還會有一條活路。大哥,這件事,其實我們的贏面很大。咱們只要多做準備,也許你就是六百年來第一個開疆擴土的夏后氏子孫!下決心吧,我會一直跟你幹到底的!”。
崇侯虎看着自己慷慨激昂的弟弟,忍不住的搖了搖頭說:“二弟呀,對於周人你恐怕還是不太瞭解的。我是跟着父親和叔叔一直看着周人崛起的人。憑我的經驗來說,如果論陰險狡詐和厚顏無恥,就是當今穩坐天下商族也遠遠不如。但是,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周人善於用陽謀而不用陰謀,陰謀再隱蔽也會有被發現的那一天,而陽謀是讓對手自己選擇,但卻又不得不選擇對周族最有利的那條路。你以爲身死族滅就是最可怕的嗎?不,最可怕的是身死族滅還被抹去了一切存在的證據!到時候,不說千百年後,就是十年後也不會有人記得曾經有一個古老而光輝的族羣在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過,這樣的事情周人幹了不是一次兩次!而這條最可怕的路,往往還是被滅族的首領經過深思熟慮後自己選擇的。所以呀,二弟,你說我懦弱也好,膽小也罷,我的確是對周人有着刻骨銘心的恐懼。因此,纔不敢擅自開啓這場戰爭!”這番話說完,崇侯虎把臉深深的埋進了兩手之間,開始不停地顫抖。
崇黑虎發現自己確實有些莽撞了,也許身爲一個助手身份的弟弟,的確無法真正理解身爲一國之君和一族之長的哥哥的壓力和困難。崇黑虎起身向着自己的哥哥跪倒叩拜:“大哥,您千萬不要這麼說,您的身上才肩負着我們夏后氏的生死存亡呀!不管您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堅決的執行,只要咱們兄弟齊心,我想再大的困難我們也可以扛過去,大哥,你要振作呀!”。
崇黑虎用滿懷希望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大哥,然後用手輕輕地拍着自己大哥後背。“啪啪啪~”在一聲聲的拍背的微響中,崇侯虎擡起了頭,對着自己的弟弟說:“二弟,你說周昌和天子哪一個更可怕?”。
崇黑虎想都沒想的脫口而出:“當然是天子了!”,不過看着搖頭了搖頭的大哥,又再次有些遲疑的問:“難道是周昌?”。崇侯虎看着自己的弟弟,沉吟了半天開始說:“天子雖然擁有最強大的武力,但是他據天下正位,行事、作風都要受到很大的制約,比如王族的族衛和族尹就可以對天子有很大的限制,即使是地方的行政高官和出征的大將也有權利對天子不合理的命令進行回封。所以其實天子的不合理的決定可以最大限度地被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官吏聯手停止,這纔是大邑商執掌天下六百年,還能穩定的基石。即使是仲丁天子之後大邑商九代內亂之時,爲了爭權奪利而不得不多次遷都,導致中央的權力制衡機制失效,但是地方對於天子的命令依然是以穩定爲前提進行選擇使用的。這樣的大邑商即使中央機構反覆垮臺,也不至於讓天下都陷入一片混戰。所以,天子的雖然是頭老虎,但是脖子上畢竟還套着幾條繩子。但是,周人就不一樣了。”。
“有什麼不同呢?聽大哥你一說,我也好想有些理解了,不管是天子還是其他的方伯其實每一個部族的體制都很像,就拿咱們崇國來說,其實,也有長老會和衛伯這樣的地方大員來限制大哥你的權力。周人難道和天下人都不一樣嗎?”崇黑虎的好奇心越來越重了,語氣也越來越急。
“豈止是不一樣,從根源上就不相同!”崇侯虎斬釘截鐵的回答自己的弟弟:“其實古公亶父時期,周人的體制和所有部族都一樣,但是因爲古公亶父的繼承人不符合商族的要求,所以商族大軍直接就攻破周人的首都西岐,然後把除了下一任族長季歷以外的所有的高級貴族給斬盡殺絕了,這導致所有的可以制衡周族族長的機制完全失效。從那一刻開始,周族族長就擁有前所未有的強大權力:可以任命任何看中的人爲官員,可以封賞任何人甚至包括奴隸在內的賤役爲貴族,可以處罰任何看着不順眼的名門世家,同時也可以把自己的命令強行推進到最基層的部落。三代賢王都沒有憑藉威望做到的事,卻藉着商族的屠刀爲周族族長做到了,真是天大的諷刺啊!”說到這裡,崇侯虎發出一陣無奈的苦笑。而崇黑虎則看着哥哥,怯生生的坐在地面上,不敢搭話。
少頃,崇侯虎繼續說:“沒有了制約的周族族長,他的每一道命令都會被無限放大,正確的可以造福蒼生,錯誤的可以身死族滅。正是由此,季歷領導下的周族飛快的發展裝大了起來,由於內部消耗的減少,周族的辦事的效率出奇的高:一座平時要修五十年的宮殿,周族十年就可以完工;一場要準備三年的遠征,周族三個月就可發兵;一條灌溉千畝良田的水渠,一年就可以完成使用。定居在岐山之陽的周族人,變成了天地間的一個異數,打破了所有的常識,改變了戰爭的模式,被季歷消滅的六個部族,往往都是還沒有完成動員就被周族的大軍擊破,而後原本的貴族被殺死,少部分貴族的土地和財產被原來的奴隸和窮苦的平民均分,這些底層的苦命人瞬間就變成周族鐵桿的支持者,但他們不知道絕大多數的財富都被周人拿走了。不過,副作用也同樣明顯,大量原本殷實的人家被頻繁的建設和戰爭掏空了家產,敢於抵制和對抗季曆命令的人無一例外的被囚禁和處罰,周族的監獄擴大三倍還是不能滿足需要,最後季歷將這些原本無罪的囚犯當成沒有成本的苦力來使用,據說,季歷爲了加強對湟水八部的控制修建了一條小運河,這條不足百里的運河每一百步的距離都有一座修築運河的囚徒的墳墓,這哪裡是運河,這分明就是用血肉修築的地獄橋樑!最終,周族富裕之家的貴族和平民們再也無法忍受了,但是他們又不能對抗得到底層窮苦百姓支持的季歷,就只好向文丁天子密告,同時,聯手設套幫助文丁天子誘捕了季歷,否則,你以爲一個周族的族長那麼容易就被抓住並處死嗎?實在是季歷的做法讓周族的中堅階層喪失了支持他的信心。季歷的無限權力成就了他的功業,也毀滅了他的生命。”說到這裡,崇侯虎有些惋惜的嘆了口氣。
崇黑虎在這裡接了一句話:“這樣的話,繼承季歷權力的周昌應該會以他父親的事情爲前車之鑑吧?”沒想到自己的的哥哥在聽完這番推測後爆發出一陣冷笑,聽的崇黑虎心裡發毛。
崇侯虎在冷笑過後繼續說道:“周昌,這個繼位的時候還是個毛頭小子的傢伙是一個比他父親季歷更加兇狠的人。不過,他和季歷也有些不一樣,季歷殺人及告訴死者:你犯了罪,所以我要殺你;而周昌殺人則是告訴死者:爲大家能過上幸福的生活,我不得不殺了你,殺了你我也很心痛。這纔是天下第一僞善的暴君!周昌在剛即位的時候,就把聯手坑害季歷的人召集到一起開宴會,如果那天他敢發難,這些人的私兵就能把周昌砍成肉醬,但是周昌出人意料的給每一個來官邸赴宴的人敬酒賠罪,並公開宣稱自己的父親行事荒唐,讓大家苦不堪言,被天子誘捕處死實在是罪有應得。現在他剛即位,萬事都要從新開始,他要改變季歷的政策,給大家更多的權利和好處,希望以後大家要親如一家人。”,“什麼?那些可是他的殺父仇人啊!周昌竟然能如此隱忍?”崇黑虎聽到這裡忍不住一聲驚呼。
“非但如此隱忍,更厲害的還在後面。”崇侯虎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的弟弟安靜下來繼續說道:“周昌在此次宴會之後,得到富有階層一致的支持,因爲周昌真的如他所說把原本屬於自己的權利分給了這些貴族和富人,他自己只牢牢地把控住了司法的審判權和軍隊。人就是這樣,有了權力哪有不用的呢?用了權力哪有不覺得小的呢?沒過多長時間,這些貴族和富人們就開始了爭權奪利,或是相互攻擊最後被周昌漁翁得利,或是違法亂紀被周昌一網打盡。周昌即位後的第一個十年什麼也沒有做,就是看着這些殺父仇人一個個罪有應得的被處斬。這份心智和這種周旋於強敵間的手段當真是不世出的梟雄!現在,人人都說伯邑考是當世豪傑,其實仔細一比,伯邑考比他爹還是差遠了。”。
崇黑虎心裡的震驚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了,單單是隱忍還可以用心性深沉來解釋,但是每天都在強敵之間斡旋,並且一個一個的把對手都收拾掉,這樣的才智和能力當真叫人覺得可怕。設身處地的在自己的哥哥的位置上考慮一下怎麼去面對這樣對手,崇黑虎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顫抖了起來。
就在崇黑虎全身顫抖不已的時候,他突然感覺到又一隻溫和的大手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緊接着又聽到自己哥哥慈和的聲音:“別害怕,福兮禍所依,禍兮福所伏,萬事都看開些。當時周人的富戶比我們面對的情況還要可怕,但最後都熬過來了。我繼續說,就在周昌把曾經的仇人收拾掉之後,周族的富貴人家都惶惶不可終日,眼看着一場周族的大亂又要爆發,但是這時的周昌卻改變了之前的做法。他鼓勵富貴人家出資興辦工業和商業,重獎經營妥善的貴族和富戶,同時支持貧民和奴隸開墾土地,在周族進行了一場悄無聲息卻成績斐然的大生產和大發展。只要不觸犯法律,周昌無論對富貴人家還是貧民奴隸都是隻有獎賞、扶持而沒有恐嚇、懲罰,周族的人心逐步的安定下來。隨着國家實力突飛猛進的增長,周昌更加註意把握建設和戰爭的節奏。他從來不因爲戰爭而讓民生陷入艱苦之中,戰爭打贏了,周族人人都可以分享勝利的果實;戰爭打輸了或者不順利,馬上就停止,甚至不惜割地賠款。如此能把握分寸的人,當真世間少有。隨着周族實力的壯大,等到他繼位二十年之後,周族的對外戰爭就沒有輸過,而每一個被周族吞併的部族,都無一例外的變成了周族的一部分,因爲相對的自由和公正已經在周族的社會裡紮下了根。貴族的確失去了特權,但是可以靠着豐厚的家底和廣闊的財路過安穩日子;貧民和奴隸只要肯幹就能吃飽,不用擔心被人掠奪財產,遇到戰爭只要積累下軍功,還可以有出頭之日。據說,在西岐現在有些貧民和奴隸的小孩子已經可以在周昌辦的課堂裡認字了,這即使在人口百萬的朝歌也是無法做到的事。這麼看的話,周族確實有新朝的氣象,周昌敢於割據自立甚至謀奪天下不是沒有原因的。”。
崇黑虎聽到這裡有些顫顫兢兢的問:“大哥,既然你已經看出了這種跡象,咱們去抱周昌的大腿不好嗎?爲什麼還要與它爲敵?再不濟,在商周的對決中保持中立也好呀!”。
聽完弟弟的話,崇侯虎搖了搖頭:“二弟呀,咱們的位置就在商周二族之間呀,兩族進行爭奪天下的大戰,像咱們這樣的小族怎麼可能有中立的可能呢?咱們站在周族這一邊,商族就會發兵來攻滅我們;咱們站在商族這一邊,周族也不會放過我們。而且現在周族正在擴張時期,還不敢舉起反旗真正謀反,這種時候誰投靠周人就會被天子率先懲罰,就像這次我們要消滅的阮國和共國一樣。所以呀,其實我們沒得選擇,只能跟着商天子一條路走到黑了。更何況,改朝換代不是那麼容易的,周族也不一定就能獲勝,咱崇國從立國到現在一千多年了,金銀珠寶積攢的很少,歷史的經驗卻留下了很多。根據族裡的記載,當時成湯王滅夏的時候,實力已經是夏后氏的三倍還有餘,所以即使鳴條之戰打敗,成湯王也還有餘力而夏后氏卻油盡燈枯了。但是當今的周人國力卻不及大邑商的五分之一,縱使能和平的再發展兩三代人也不見得能超過大邑商的實力。所以我們跟着天子走,總的來看還是安全的。”。
聽完崇侯虎的話,崇黑虎總算覺得懸着的心放了下來,開始拿着聖旨仔細的詢問:“大哥,那支持密國討伐阮、共兩國的事情應該怎麼辦?要調動多少人馬?使用多少糧食和軍備?派誰來擔任總指揮呢?”。
崇侯虎拿來了地圖,攤開之後指着密國和阮國、共國的邊界之處說:“你看,密國的地勢高,而阮國的地勢低,共國更是處於平原之上。這樣的地勢其實對於戰車的使用並不有利,要攻擊這兩個小國的城市,更加不需要戰車,重步兵的作用會更大,所以要首先加強密國的步兵,把庫存的鎧甲分一半給密國,讓他的每個士兵都裝備上雙層的鎧甲。這場戰役的重心是奪取敵人的兩座核心城市,那麼機動性的兵力就不太重要了,戰車的作用在於威脅對方不敢出城野戰,所以咱們的三十兩戰車要在敵人的兩座核心城市間反覆運動,讓這兩個小國不敢相互救援,這樣的話,我們集中力量一個一個的攻擊落單的城市,勝算就多了很多。準備好一萬人吃一個月的糧食,咱們就可以出發了。爲保萬一,我親自擔任總指揮,你來負責後勤運輸。”。
崇黑虎有些遲疑的問:“大哥,咱們一共只有三十兩戰車啊。都派出去嗎?”,“對!一旦準備動手就不要留有餘地了,密國有重步兵七千人,共國和阮國國都的人口都不超過一萬,因此攻城不需要咱們的幫忙。但是一旦周族來襲,我們的戰車就可以成爲掩護密國軍隊撤退的有利保障。儘管周族拼命製造,但現在也不會有一百五十兩戰車,它即便拿出一半的實力,也沒有殲滅我們這三十兩戰車的可能。所以,不用太擔心,這樣的力量可以在最大程度上保證我們在失利的時候全身而退。同樣,只要周人看到了我的旗幟,按照天子治下的戰爭法則:“一國之主不弒他國之君”,那麼周人即使將我生擒也不可殺害,必須上報天子。我想,周人遠遠不會自找麻煩來追擊我,如果是這樣,我來領軍出征擔任掩護就是最合理的決定!你去下命令吧!”。
“是!”崇黑虎起身對峙自己的大哥恭敬地一拜,而後轉身離開。之後不到一天的時間裡,崇國的政權機器就高速的運轉了起來:府庫裡調撥出了糧食,戰士們擦亮了刀槍,龐大的運輸車隊開始向密國運送給養和物資。誰也沒有注意到崇國都城西北角的一座小房子裡飛出了一隻小白鴿,它的腿上綁着一片寫字的帛絹,奮力的向着渭水河畔的西岐城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