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志強的棋還沒有結束,他是樂觀型的棋手,這種類型的棋手在形勢判斷時有一個特點,感覺多過計算,換言之,他們很少去計算具體的目數,而主要靠自已的心情,他們認爲,只要自已沒有走出錯誤的招法,棋就沒有壞的理由.這和算了又算,數着目下棋的悲觀型棋手形成非常鮮明的對比。做爲一種風格可說有利有弊,有利之處是由於自信,下起棋來氣勢十足,無形中給對手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特別是在某些複雜難解的地方,這種氣勢會使對手產生錯誤的判斷。不利之處,就是因爲感覺只能定性而不能定量,感覺好和真的好未必每次都是一樣,有時覺得自已的形勢很好,等收完官後,才發現原來只是錯覺。
孫志強就是典型的樂觀型棋手,只見他翹着二郎腿斜坐在椅子上,左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右手三指之間捏着一顆白子輕輕捻動,嘴角微微向上挑起,表情輕鬆非常。
對面的棋手則是兩隻手按在椅子前端,腰背挺直,頭卻深深地扎進棋盤,兩個人的神態形成鮮明的對比。
忽然感到背後有人站了過來,扭頭一看,卻原來是史思亮。
“怪了。他怎麼這麼早就結束了?”孫志強心中稍感奇怪。
史思亮是苦棋手,作風非常頑強,他的棋無論最後結果是輸是贏,肯定都是非常艱難的一局,以往比賽中,最後結束的一盤通常是他這一局。而今天,其他棋桌上的棋手都還在埋頭苦戰,他卻是第一個巡場觀戰的參賽棋手!難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可能是對手自知不敵,提早交槍吧?”孫志強心裡想到,這大概是最合情合理的解釋吧?
挑了一下眼眉,孫志強用眼神詢問比賽的結果。
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史思亮輕輕搖了搖頭。
“呃,難道是輸了?”孫志強中一驚,眼睛瞬時瞪得比小籠包子都大。
史思亮又輕輕點了點頭,他能明白對方吃驚的原因,事實上,連他自已也不相信自已會輸,但事實擺在那裡,由不得他否認。
錯愕,孫志強一時間連自已的表情都控制不住,嘴巴半張,半天都合不攏。
史思亮又是無奈地苦笑,下巴朝棋盤方向輕輕一揚,示意對方把注意力放在棋上,省得萬一輸了把責任推到自已身上。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還真是見了鬼了。
心中雖然孤疑。但眼前的比賽纔是最重要的,自已如果不能拿下這盤棋,其他人的勝負對自已也就沒有任何意義。
轉回頭,孫志強重新把注意力放到棋局上。
李柯也投子了。
他已經拼盡了全力,雖然頑強追趕,奈何棋差一招,自中盤做戰失利,導致形勢落後便一直沒有找到扭轉的機會,下到兩百餘手大官子都收完時,盤面差距還是四目,眼看貼不出子來,於是大方認輸,也省得忍受痛苦的煎熬。
簡簡單單地和對方復了下盤,談了談彼此的感想,李柯隨後收好棋子起身離坐,去看別人的對局。
這時候剛到下午兩點半,大多數棋局剛剛進入官子戰沒有多久,四下一望,卻見背後的棋桌空着。
飛這盤比我結束的還快,也不知道結果怎麼樣。是不是輸了?”李柯心中想到。
李柯下棋思路敏捷,落子飛速,尤善快棋,在國少隊有‘閃電劍客’之稱,不過那是從前,自王一飛進入國少隊後,數次快棋交鋒,無論是十秒超快還是正常的三十秒讀秒,結果都是王一飛勝多負少,自然而然,這個稱呼國少隊內便很少有人再提了。
不過今天的比賽是每方各有兩個小時的正常對局,對手又是以長考出名的史思亮,沒想到結束的時間居然比自已還早,也難怪他會有這樣的想法。
環視一週,卻見王一飛正揹着手站在汪定華那張棋桌旁旁邊,而史思亮則站在孫志強那張桌旁觀,仔細看,兩個人的表情都很平靜,從神情上看不出心情好壞。
來到王一飛的旁邊,李柯輕輕用手捅了一下兒對方的後腰,王一飛把頭轉了過來。
“怎麼樣?”光張嘴,不出聲,李柯只用口型無聲地問道,平常時候這樣的啞語未必有人能看懂,不過在此時這種特定環境,是棋手就能明白其背後的含義。
沒有出聲,王一飛伸出右手中食二指比了個‘V’字,他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啊?真的?”李柯驚訝之下差點兒叫出了聲。
史思亮在下半區是實力最強的棋手,這是每一位參賽者公認的事實。王一飛雖然是國少隊中的最強者。但和國青隊的史思亮相比,感覺上還是要差上那麼一點兒的。所以,儘管賽前王一飛表現出極強的求勝欲,但對這盤棋,大傢俬下里還是覺得他凶多吉少。因此,中午聽王一飛說他的形勢不利大家並不覺得意外,可現在,王一飛居然贏了,而且贏的是這一組中最強的一位,這無法不讓他感到驚訝。
“你呢?”王一飛以同樣的方式無聲問道。
搖了搖頭,李柯撇了撇嘴,一臉的苦相。相比於王一飛,他今天的表現實在是太糟了,雖說勝敗平常事,但第一輪就被刷下來無論如何也算不上是一件露臉的事兒。
比賽還在進行中,這裡不是聊天兒的地方,儘管心裡有着種種問題,兩個人還是把目光轉向棋局,觀看汪定華的表現如何,是否能打敗對手,闖進第二輪。
棋盤上的形勢非常複雜,上午的進程中,汪定華在一個角上的定式中使出國少隊內部研究出來的新型。對手可能是第一次見到這個變化,長考之後沒敢正面反擊,而是選擇了妥協的下法,結果被白棋局部多得兩目,佈局獲得成功。下午開盤再戰,對手選擇打入作戰的激烈戰法,汪定華由於有優勢意識,沒有采取最強的攻擊手法,結果反被黑棋藉機把殘子拉出,形勢頓時變得撲朔不明。其後,雙方都意識到形勢的接近。誰都不敢再有半點兒懈怠,你來我往各展奇謀,形勢幾番反覆,但差距始終只在半目到一目之間徘徊。
眼見形勢微妙沒有必勝的把握,汪定華挑起劫爭,希望利用打劫逼迫對方一路粘住,如此便可先手便宜一目。但對方也是職業高手,知道此時的形勢容不得半點兒退讓,所以奮起反擊,圍繞着這個劫雙方展開了激烈的爭奪,一個要先手便宜一目,一個慧要讓對方自損一目,你來我往,劫材用掉一個接着一個,反覆爭奪十幾個回合後,汪定華見劫材不夠,於是在左下角硬斷造劫。
“不好。”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王一飛和李柯心中同時暗叫不妙。
打劫是爲了獲得利益,所以,打劫的目的不是劫勝,而是通過劫爭使自已佔到便宜,換言之,不可以爲了劫勝去找損失超過所得的劫材。
現在白棋在黑空中去斷,表面看起來似乎多了兩枚劫材,但由於這裡黑棋本來還需要補一手棋,白棋斷進去,等於讓黑棋省了一手,換言之,白棋爲了劫勝已經先付出了一手棋的代價。
這裡損了一手,右邊劫爭的價值已經變小,所以,最後的結果汪定華雖然打贏了這個劫,逼迫黑棋一路接虧了一目,但算起總賬,卻是黑棋多賺了一目。
一目的損失,對職業高手而言意味着什麼再清楚不過了,尤其是在這種形勢極度接近。勝負只在毫釐之間的對局時。
爲了一棵樹,結果卻失去一片森林,汪定華此時的行爲正是如此,如果解釋,只能認爲連續的劫爭使汪定華想法鑽進了牛角尖。
棋局還在繼續,極度細微的局面再加上連續十幾手的劫爭使得對局雙方無法準確地判斷形勢的優劣,懸崖邊上的戰鬥,兩個人都是拼盡了全力,再往後又進行了六十餘手,雙方的官子沒有再出問題。
棋局結束,裁判數棋,最後的結果是黑棋共有一百八十五子,以四分之一子的微弱優勢獲得了此局的勝利。
汪定華的臉色顯得非常難看,原本很有希望的一盤棋因爲自已一時的不冷靜而丟掉,那種懊惱很難用語言來形容,假如自已沒去打那個劫,又或者打劫時沒去找那個損劫而虧掉一目,此時贏棋的就是自已了。
太多的假如,太多的可能,但再多的假如和可能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輸了點是輸了,無論一目還是半目。
那一邊,孫志強的比賽也結束了,盤面十目,雖然差距不大,但這樣的結果已足以保證他進入第二輪的比賽。
陸陸續續,其他棋局也有了結果,吳樹德,周易初,中晨星,佟映久,祝鳳梧,武衛國,謝一凡分別戰勝對手進入八強。
就這樣,新人王戰的第一輪十六進八的比賽結束了,國少隊有四名棋手參賽,其中兩名晉級,從結果上看這算是比較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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