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破房子從外面看風一吹就倒,內裡倒是結實的很,薛晴拔劍對房門一陣亂砍,房門只添了幾道劃痕而已。薛晴鬱悶地坐到牀上,牀嘎吱嘎吱響了兩聲,顯示它有多老舊,最讓薛晴心煩的是禪空方丈一直在門外敲木魚,說要用佛教聖音感化自己。薛晴把棉被摳了個窟窿,從裡面拽出兩團棉花塞進自己的雙耳。
確定自己拿那扇破門沒有辦法後,薛晴開始在房裡翻箱倒櫃,能轉動的東西都轉一轉,趴在地上挨一塊地磚敲,說不定有密道呢。所有地磚都敲了一遍,除了蹭了一身灰,沒有任何收穫。到了吃飯點,外面的木魚聲終於停了,禪空方丈推開門下那小塊正方形木門,放了一碗飯進來,大米飯蓋着一排綠油油的青菜,看了就沒食慾,何況薛晴現在哪有心思吃飯。
“禿驢!流螢呢!你們把我師侄怎麼了!”薛晴隔着門朝禪空方丈大喊。
“阿彌陀佛,妖星施主,老衲不會爲難流螢施主,你且放心。”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要關我?”薛晴又問。
“老衲已經說過了,施主乃妖星降世,老衲身爲方丈自有責任要感化妖星,妖星你也不必驚慌,多則半年,少則三個月,老衲定能淨化妖星的心靈,到時你要下山老衲也不會再阻攔你。”禪空方丈在門外說。
“老禿驢,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嗎?你打的誑語足夠砌一條樓梯直通地獄。”薛晴冷笑着問。
“除了相信我,妖星你別無它法,你也可以不信,你還是別無他法。”
薛晴不想再跟禪空方丈說下去,也許真如他所說,這裡沒有密道,四面堅固如鐵壁,但她還是不能放棄,流螢連十二道劍傷都挺過來了,她只是被困住而已,只要還活着,就有希望!輕言放棄怎能是她的性格!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不能跟自己身體過不去,薛晴端起飯碗吃起來,呸,沒放鹽,又夾了一口強迫自己嚥下去,苦不苦,想想紅軍二萬五,累不累,想想當年游擊隊,草根皮帶比這玩意難吃多了,以此信念把整碗飯都吃光,命苦不能怨政府,點背不能賴社會,薛晴覺得自己逆來順受的能力快趕上M了。
晚上禪空方丈沒再在門外敲木魚,他也得休息嘛,入夜之後薛晴終於領會到流螢所說的“方丈打呼嚕要多擔待”是什麼情況了,震耳欲聾的呼嚕聲在屋子裡迴響,禪空方丈是在自己房裡睡的,但他深厚的內力讓他的呼嚕聲猶如獅子吼一般,不管薛晴耳朵裡面有多大一坨棉花都沒用,方丈的呼嚕聲是深深烙進凡人們心裡的.
薛晴躺在牀上,呼吸不自覺地跟方丈的呼嚕聲同步了,此起彼伏,這老和尚連打呼都有感染力!心中想着不知流螢現在在哪裡,不會被老和尚關進柴房吧,他那麼水嫩,呆在從未有過女眷的和尚公寓……薛晴從牀上跳起來,對着可惡的房門又是一陣暴風雨般的凌厲劍法。
“可惡!你們要是敢染指我的人……!”“禿驢!把我的烤雞給我吐出來!”“方丈大師,咱們好說好商量,這是幹啥玩意……”
精疲力盡後,薛晴疲憊地靠着門坐在門口,手摸着門的觸感確實是木頭沒錯,堅固度堪比鋼筋,臉貼着門仔細觀察的,薛晴又發現了更奇怪的現象,以青雲劍的韌度也只能在門上留下淺白的劃痕,這些劃痕慢慢的會自己消失,就好像人的傷口自己復原一樣,人的傷口會自然癒合是因爲人是活的,難道門也是活的?
薛晴從房裡翻出毛筆,沾了墨汁塗在自己剛剛在門上刻出的劃痕上,現在她只要安安穩穩睡上一晚,明日一早就能得知自己想知道的結果。在禪空方丈震耳欲聾的呼嚕聲中想睡安穩真不容易,不管是用冥思法,數羊法,還是埋頭捶枕頭法,就是睡不着,禪空方丈的呼嚕聲猶如一道道利劍要刺穿薛晴的耳膜,挑戰着薛晴的神經,讓她一刻也不能鬆懈,更無法入眠。
薛晴趴在牀上,用枕頭蓋住頭,煩躁的鬱氣壓至小腹處,氣血上涌到頭部,雙耳的根部暖暖的,耳朵裡竟像是塞了層膜似的,感覺呼嚕聲似乎弱了些,薛晴繼續以那姿勢趴着,漸漸地終於能入睡了。
此時流螢正在少林寺待客的廂房裡彈琴,琴置在窗口,擡頭便是窗外明月,白月雜着黑斑是缺憾的美麗。流螢的指尖在琴絃上輕輕撩撥,琴聲附和着禪空方丈的呼嚕聲,隨手彈奏的音符沁人心脾。自那日發生劇變以來已經過去數月了,不,不該說他的師叔變化大,應該說完完全全就是另一個人,不只是行爲習慣和性情,除了容貌一切都不一樣了。以前的薛晴是絕對不會答應來少林寺的,她對靈禹派的武功有着天生的驕傲,怎麼肯學別派的內功心法。
古籍曾記載在漠荒有一種借屍還魂之術,從未有人親眼見過,從未有人願意相信,先輩們說是漠荒爲了維持自己高深莫測的形象散播的謠言,流螢一邊撫琴一邊沉思,若真有這種古怪的借屍還魂之術,那至今的一切都能解釋通了,心中有一份釋然又有一份陰鬱。
漠荒是隻認同強者的地方,母親會毫不猶豫將生下的患有殘疾的孩子扔掉,當食物短缺的時候淘汰身體最弱的孩子也是慣例,所以流螢在很小的時候就被扔下了,也許是被趕出了帳篷,也許是一覺醒來發現父母兄弟都搬走了只留下自己,流螢記不清了,就像他同樣記不清自己是怎麼活下去的。漠荒和中原的征戰,讓漠荒苟且偷生的流民越來越多,流螢那時想自己早晚會被奔走的人羣踩死吧,沒想到自己不僅沒死,還被靈禹派帶回中原,說薛晴是他的再生父母也不過分。
曾想這一生就這麼過,一切安穩在他得知薛晴暗中與閻溟牽扯不清的時候煙消雲散。救吾命者爲父,不能抗其命,再造恩者爲母,不能逆其意,流螢這個人順着天命在漠荒就應該已經死了,既然命是她救的,就悉數還給她,獻上全部感激和忠誠,但她全然不稀罕,她把他撿到中原來,她卻想到漠荒去。
那一次劇變,他感到的時候第一次探薛晴鼻息已經沒了呼吸,再探時竟又有了生命的氣息,當時他只以爲是迴光返照,忙着救人無暇顧及其他,此後回憶種種,竟是種種疑惑。她脫胎換骨一般,她話多又古怪,全然不是以往的冷傲氣質。流螢私下一直在驗證薛晴有沒有用易容擬裝的伎倆,得到的結論當然是否,一個人的性情會因走火入魔有如此大的轉變?
想到這裡,流螢無奈地笑笑,就算真的是易容的他能怎麼辦?這數月的相處,陪她一起遊歷了半個中原,心境竟在無形中一點點變化着,有時候真不想再跟着她走了,陪着她越來越不自在,看見她笑會緊張,跟她說話也不像以前那樣自在,還經常會聯想到其他東西,煩惱。她對閻溟執着的愛也變了,對了,就是這點最可疑,以往她見到閻溟都熱情得如同……娼妓,那之後她每次見到閻溟都像看到天敵一樣害怕,咚,食指一用力,琴絃生硬不和諧地響了一聲,爲什麼都要和閻溟扯上關係!
流螢走到桌邊,給自己沏了杯茶,靜靜地望向窗外的半輪彎月,無故被關,薛晴現在一定氣壞了,以她的脾性,屋裡桌椅被砍爛得差不多了吧,可惜了,自己十年前就是在那張桌椅上練習寫字的。
第二日早,薛晴被陽光照醒,眼睛有點腫,被那該死的呼嚕聲害的,少林寺上下幾百僧人難道沒人想過在禪空方丈飯裡下毒把他毒啞嗎?想起昨晚的實驗,薛晴衣衫不整地跑到門口,果然,被墨汁塗得地方光滑如新,劃痕全都消失不見了。會自我復原的門?作者什麼時候把這本小說改成玄幻背景了?薛晴用手把做記號的地方摸了一遍,確實沒有痕跡了。
薛晴又把木門一分一寸地仔細看個遍,這木門真的是活的!木門發芽了!幾株嫩綠的小芽在木縫之間生長,薛晴去揪那小芽,小芽抖了一下,竟有無形的力量將她的手推開,薛晴的眼睛捕捉到剛纔門上的紋路似乎動了。薛晴把剛纔的動作又重複了一遍,這次集中注意力盯着門上的紋路,果然紋路細微地變着,隨着紋路的變動門縫中嬌嫩的小芽產生了一股能與她對抗的力量。
薛晴從未見過如此神奇的破門,整整一天的時間都用在調戲門縫的嫩芽上,就連禪空方丈吃飽飯後散步過來敲木魚感化她都能忍受了,這破門會如此堅不可摧,原因便在其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