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遼東郡南海一帶,這個寒冬少有人靠近的海邊,此刻是旗杆如林,人影站無空隙,從他們的軍服上看來,赫然是一隊蒙古精銳。
“大將軍,來了!”
頂着烈烈寒風,一名小將扶着頭盔,伸手朝後指着海面道。
在小將面前的是一個三十多歲,身着蒙古文臣着裝,相貌普通的男子,在聽到小將的稟報後,男子目光一仰,掃向海面上的一點小黑影。
“嗯,海面冰多,傳令下去,命三百將士,乘小船鑿冰,讓汪大人的行船水道暢通無阻。”男子淡笑道。
“是!”
小將聞言,轉身便傳令下去,並親自帶着三百人前去海邊乘小船鑿冰。
“伯顏大將軍,這汪財靖只是一個叛國賊,用得着如此大禮接待嗎?”男子一旁的另一名青年抱拳問道。
聽青年稱呼,這男子竟然是蒙哥欽點的幽州大將伯顏。
伯顏面不改色,依舊是和藹的微笑道:“阿刺罕,你有所不知,漢人,特別是如今的儒家,最重視的便是禮數,他們可以不騎馬兒,省吃儉用,也要維持外表光鮮,他們最在乎體面,你給他三分顏面,他還你七分笑容,這時候你要他做什麼,那怕稍微過分點,他也會點頭應下,反之,我們能見到的只有他們的虛僞!”
“漢人狡詐,多出逆賊,有了這汪財靖的幫助,末將料定,漢人定會臣服在我們的鐵蹄下!”阿刺罕冷笑道。
“漢人也並非都是狡詐苟活之輩,不可否認,他們的學識才智對於治理天下很有一套,不過你這話也沒錯,漢人無論是哪個朝代,都是虎頭蛇尾,從沒有一個朝代能超過千年,卻天天把千秋萬代掛在嘴邊,這點我們要銘記,不要學了他們這些口頭上的惡習。”
“大將軍說的極是,末將知道了!”阿刺罕恭敬道。
便在兩人說話間,遠處海面的黑影已經越來越大,不多時,藉着三百蒙古精銳開闢的水道,很快就停靠在岸邊,緊接着便有一行人走下樓船,這爲首之人,白面無鬚,乃是一位儒生打扮的青年,看其面貌,赫然是從青州冒險出海偷渡過來的汪財靖。
不可否認,看到那旗幡招展,迎風而站的上萬蒙古大軍,在大將軍伯顏的帶領下,只爲了恭候他一人,汪財靖瞬間便感覺胸腹震動,信心暴漲,下巴也不自覺的仰高了些須。
“可是伯顏大將軍?”汪財靖只是簡單的拱拱手道。
“大膽,見了大將軍還不行跪拜禮!”別看阿刺罕五大三粗,但這漢語說的很是順溜,只是帶了一股濃重的東北味。
“跪拜禮!哼。”
汪財靖卻不爲所動,反而鼻孔翹得更高了。
“呵呵,無需。”
伯顏謙和的擺擺手,上前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眼汪財靖,突然哈哈大笑幾聲,雙手在汪財靖肩膀上重重的拍了拍,說了幾句“很好”後,便拉着汪財靖的手笑道:“來來來,此處寒風蕭蕭,不宜談話,汪大人可速速隨我到軍中帳篷一敘。”
汪財靖見伯顏如此熱情,心下更是得意,不過面上卻依舊板着一張臭臉,鼻孔還朝着阿刺罕重重的哼了一聲,這纔對着伯顏淡笑一句:“有勞大將軍,請!”
阿刺罕看着汪財靖隨伯顏離去的背影,臉色是猙獰一片。
“算了阿刺罕,這也是爲了我們大蒙古國,忍忍吧。”
阿刺罕聽到身後有人拍他肩膀說話,回頭望去,瞧見是之前帶着三百將士去鑿冰開道的小將,這才一掃猙獰,卻還是陰沉道:“阿塔海,你用不着擔心,我知道怎麼做,不會亂來的。”
說道這裡,阿刺罕回頭看着汪財靖的背影,嘴角一咧,冷笑一聲又道:“不過,如果他是無用之人,那可別管我心狠手辣了!”
“到時候也用不着你出手,不過你若是想親手殺他,不妨先和大將軍通通氣,深的他惹大將軍生氣後,直接一刀結果了他。”
“你說的極是,等會兒我就去見大將軍。”
兩人說話間,大隊人馬已經調頭離開海邊,阿刺罕和阿塔海相視一眼,也紛紛緊隨而去。
蒙古軍營大帳中,伯顏、汪財靖相隔火盆入座,除了他們外,帳中再也沒有第三人,這種和先前截然相反的對反,讓汪財靖有些突然從天下掉到地下的感覺。
印象中的酒宴沒有,這也就罷了,本大人從青州千里迢迢,乘船破冰而來,你連一杯熱茶也不奉上,這是何意?
似乎看出了汪財靖不滿,伯顏拍拍手,頓時兩個小兵一左一右駕着一頭烤的金黃油亮的全羊進入大帳中,緊接着,又有端着熱騰騰馬奶酒的小兵緊隨而來。
“因爲不知汪大人何時能到,故此,鄙人之準備和夜宴,卻不知汪大人午時便到,多有招待不週,還望海涵。”伯顏淡笑道。
從伯顏的言談舉止,根本就沒有半點蒙古人的味道,反而更像一個漢人學士,這讓汪財靖有些意外,在他看來,蒙古韃子應該個個和那個阿刺罕一樣,都是膀大腰圓,魯莽粗野的莽夫,卻不曾想,這裡面竟然還有伯顏這等人物。
“大將軍多慮了,既然汪某是來逃奔蒙哥可汗,就沒把自己當一個大人物,一切從簡即可。”
伯顏豈會相信汪財靖這話,從他之前對阿刺罕的態度,便能看出,此人心胸有多狹窄了!
“聽聞汪大人這次冒險過來,乃是爲了獻計,不知可否和鄙人說說?”伯顏說完,還不忘親自給汪財靖倒了一碗馬奶酒。
汪財靖聞言眉頭一皺,他本是想在蒙哥面前獻計的,不過他也不會把自己真當成一個大人物了,蒙哥其實如此好見的,若是太較真,這不是固執,而是真傻了。
“這個……不瞞大將軍,汪某來之前是考慮見了可汗再說,但想必可汗事務繁忙,而青、揚兩州戰事緊急,若不即可出兵,恐怕錯過大好機會啊!”
聽汪財靖這話,伯顏立即來了精神,似笑非笑道:“汪大人可是細細道來?您放心,鄙人絕不是好功之徒,該是汪大人的功勞,絕不會改姓!”
汪財靖忍不住自得一笑,卻還想故作神秘的拖延一下,故此拿起了馬奶酒,這剛喝一口,臉色立即難看起來,這和漢人的酒水簡直一個天一個地,不敢說差,只是裡面的酸味……他喝起來一點也不習慣,也不知西域的人,爲什麼也喜歡喝這些。
不過來之前,汪財靖就知道,蒙古似乎有入門一碗過的規矩,不和就是不給人家面子,無奈,他也只能臉色猙獰的嚥下馬奶酒,隨後深吸一口氣,笑道:“不錯。”
伯顏一愣,但卻不點破,只是靜等汪財靖下面的話。
汪財靖不再做作,砸吧砸吧嘴,吞下幾口唾液後,這纔開始解釋。
“想必大將軍也應該有所瞭解,如今中土的情況,還處於分裂局面,特別是豫、徐、青、揚四州交界處,戰火從未停歇,豫州已被新朝鄢國攻陷,徐揚二州是在東樑李岱手中,青州嘛,自是那最沒用的龐炳了,豫州因爲久經戰火,就算被鄢國順利攻下,短時間內也不會有動作,但是不代表他們真會傻傻等待,特別是在當今這個節骨眼上,李岱準備在年後攻打青州,一舉滅了龐炳,以青州的兵力和東齊朝中的頹廢,如今已是不堪一擊,沒有絲毫助力,但鄢國絕不會放手不管,只要李岱大軍一動,鄢國在豫州坐鎮的元帥顏芷綺,必然會兵臨青揚。”
“你說是,鄢國元帥顏芷綺會趁機吞併這三州之地?”伯顏已經聽出了什麼意思,但他有些不相信,要知道,豫州的戰事已經把鄢國大軍累得不行了,況且據探子彙報,鄢國除了出力在豫州,還有梁州也有戰事,而且還是不久前攻克的,如此一來,他們若不趁機休養生息,還要繼續征戰,這結果必是勞民傷財,惹出民反啊。
但伯顏話剛剛出口,突然就想到什麼,不由眼中金光一閃,沉聲道:“不對,鄢國應該不會打,他們需要東齊給豫州爭取修養的機會,故此只是派兵駐守,時刻待命,嚇退李岱而已!”
“大將軍果然聰明,鄢國的確是這樣想的,不過李岱也已經猜測出來了,故此這一仗他是非打不可,否則給鄢國喘息過來,被打的可就是他了!”汪財靖笑道。
說起來,這汪財靖這番話倒是說的臉不紅心不跳啊,要知道,這些猜測可都是李岱和楚鵬羽等人想了許久,纔敢肯定的,當時他就在一旁聽着,把這東齊、鄢國和他們揚州的情況摸得一清二楚,最後竟然跑到伯顏面前獻計,真可謂是……賊到家啊。
“可是冀州守軍也不好對付,特別是蕭連翊,此人不除,我軍難下啊!”伯顏突然搖頭道。
“非也!”
汪財靖也搖搖頭,笑道:“無需和蕭連翊硬碰,只需一批精銳,趁機奪了下邳城,並打着李岱的旗號,引鄢國大軍來奪,到時候李岱是騎虎難下,不得不加快步伐,如此一來,青州必亂,屆時他們將兩敗俱傷,大將軍便可率大軍渡海攻克青州,蕭連翊必將左右爲難!”
“說來容易,但如何把精銳送到青州?”伯顏知道,既然汪財靖提起這事,他應該有解決的辦法,故此他只是隨口一問,便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果然,汪財靖又是自得一笑後,道:“我此番來此,豈會不做準備,青州水軍部署早已經深刻在我的腦海,不過他們部署的確嚴密,但是不要忘了,漢人喜好過年,在這個節骨眼上,最容易疏忽,而這一次我能平安到此已經足矣證明了,況且,就算大將軍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陸游光嗎!”